第54節(jié)
“殿下就真瞧不見當初清荷為了嫁給殿下廢了多少心神嗎……” 慕明韶瞇了瞇眼,垂眸望著那雙搭在書案上纖細的手。 裴清荷的模樣不差,因著他父親在皇上跟前受寵,當初登門求娶的人不少。 他也不知,是慕明朝與她說了什么,還是什么緣故,這人偏是一副非他不嫁的勁兒。 “你倒也知曉自己廢了多少心機?!彼吐暬氐?,忽地輕嘆一聲氣: “罷了。” 裴清荷沒聽出他語中是何意味,下意識以為他不讓自己離開,心下忽地一喜,連忙抬袖抹了眼淚。 細軟的綢緞劃過面頰。 她正要對慕明韶說,往后只要他不喜,她決計不會出現在他跟前。 只是,話為出口,她眼前驀然出現一封羊皮紙包的信封, 上方飄逸的“休書”二字實在扎眼得很。 裴清荷以為自己瞧錯了,反復看了幾遍才反應過來。 不錯,慕明韶與她商量不成,的的確確想要休了她。 她一時有些腿軟,手狠狠抓著書案邊緣才沒讓自己跌下去。 這會兒一點不裝,哭得萬分凄厲。 “清荷如何就礙著殿下了?不過占了個院子……殿下若是想要納妾亦或迎娶側室,清荷也絕無二話?!?/br> 她這會兒甚至不敢再去想前回撞見的那個縮在慕明韶懷中的狐媚子,只盼著自個兒今日能留下。 那一張精致繪著典雅妝容的面上此刻被淚水糊了小半張臉。 幾乎哭得喘不過氣來。 分明視線模糊,慕明韶兩指間捏著的信卻格外清晰。 且愈看愈刺眼。 她心口猛地被扎了一下,直接壯著膽子奪了過來,雙手猛然用力,就將紙張撕開了個小口子。 “撕了也無事,下回就是送去裴府上了。” 慕明韶冷聲一句,令她動作忽地一滯。 而后直接跌倒地面,放肆地大聲哭了起來。 “清荷知曉殿下不喜歡我……清荷也不曾奢望過……不過想著能伴在殿下身側……為何…這點兒卑微的愿望都不能滿足清荷呢?” 裴清荷越哭越大聲,嗓音一會兒便啞了。 她扶著桌沿,拖著癱軟的身子繞過書案,還未碰上慕明韶的衣角,便被他起身避開。 慕明韶垂眸冷眼望著她。 其實她耍了那些小心思嫁給他,他著實不在意。 就如她所說的,她安安穩(wěn)穩(wěn)待著,并不會擾到他,他只需當這人不存在就好,畢竟也不需要主動給自己樹敵。 如今卻有幾分不同。 謝依依不喜,他自不會將人留在府中礙眼。 該說的話已說盡。 他轉過身子,想朝書房里頭的屏風處走出。 恰好與再度披上斗篷,扶著屏風,呆愣愣站在那處瞧著的謝依依視線對上。 自打聽見裴清荷那凄厲的哭喊聲,她便走過來瞧著了。 畢竟…她當初便是最委屈的時候,也不曾哭得這樣撕心裂肺,戳得一旁聽的人心口都一陣悶疼。 偏偏慕明韶就能那樣面色平靜的冷眼瞧著。 一副無情至極的模樣。 逼得她不由自主地想起以往兩人相處時的情景。 她緊攥著屏風邊,實在又不敢信這人喜歡她了。 興許……真只是因她逃離而一時生起的興趣。 “還是算了吧……”踱著沉重的步子到了慕明韶跟前,她略有幾分疲倦地對眼前人開口道。 她只是想試探看現在的慕明韶如何作想,卻不想真毀了一個女子。 慕明韶抬手撫過她略有幾分憔悴的素白臉頰,未施唇脂的小嘴兒都泛了幾分白。 比起剛才裴清荷那哭得滿臉淚痕的模樣更惹人心疼。 謝依依說得極小聲,癱在書案旁的裴清荷卻仍是聽見,蒙了霧的眼狠厲地朝這處望了過來。 又撐著地面,拼了力站直了身子。 謝依依轉眸便可望見裴清荷頂著那張有幾分兇狠的臉往這兒小步走過來。 她不由得攥住慕明韶衣袖,往他身側躲了躲,低喃地又重復了一遍,“這事還是算了…你不必將她休了……” 這女人還迷戀著慕明韶,她有些理解那是怎樣的感受。 當初她被慕明韶的冷然無情傷得極慘,也不愿自個兒成了那惡人。 倏地,慕明韶將她抱在懷中,身子帶著她打了個轉。 裴清荷那狠然落下的巴掌拍在了他背上,還帶了一聲嫌惡至極的罵聲,“賤人!” 聽那悶重的聲響,想必落下的那掌是極用力的。 裴清荷一時也未料到自己這樣猝不及防,竟也會落到慕明韶身上,怔住了,連不住留下的眼淚都滯了一瞬。 她看著慕明韶轉過眼眸看她,眸色冰冷凌厲,出聲卻只淡淡一句,“聽見了嗎?” 說罷,也不顧她茫然的反應,將謝依依打橫抱起,回了書案前,捏起落在書案一角的休書,丟進謝依依懷中。 臨去前,才又對裴清荷說道:“你暫且不必憂心自個兒被休了?!?/br> 那嗓音淡然地不起一絲漣漪,叫人聽不出出聲的人帶著各種情緒。 裴清荷聽聞之后,剛才險些被扣得裂開的指甲緊緊攥住掌心,面上落下的淚珠卻反倒更多了。 那女人一出現她便瞧清了,慕明韶就是想著休了她將王妃的位子空出來讓給那女人。 哪怕剛才那女人幫了她,她也依舊生不出一丁點兒感激之情。 但到底,暫且能安心留在王府之中了。 * 從書房到慕明韶院子,到她自己院子的路,謝依依都知曉得很清楚。 但這會兒,黑夜之中,慕明韶所走的,卻并非那兩條路。 她不由揪住他胸口處的布料,嗓音帶了幾分怯意,“這是去哪兒?” 纖瘦柔膩的脖頸被慕明韶冰涼的指尖輕緩撫過,她肌膚輕顫,后仰幾分,又被人扣住后頸。 “你不是想坐王妃之位?” 慕明韶低聲問她。 她揪著那塊布料的手緊了緊,到底還是輕聲問道:“剛才那女子,哭得萬分慘烈,你便沒有一丁點兒心疼嗎?” 慕明韶眉頭微皺,他原以為謝依依剛才小臉慘白,是被裴清荷給嚇著了,卻未想到是因心疼。 她心腸這樣軟,對他來說,卻也不失為一件好事。 他垂首穩(wěn)了穩(wěn)她有些冰涼的臉頰,面容比之剛才的淡漠柔緩了幾分,嗓音也帶了幾分柔情,“若是依依如此,我自會心疼?!?/br> 只是,他的依依也不會哭得這般聒噪。 永遠都是靜靜地落眼淚,哭得狠了再配上些細柔撩人的抽泣聲,便是鬧起情緒來,嗓音也揚不起幾分。 這般,更令他心疼。 謝依依白皙的肌膚泛起一絲淺淺的粉,在小道昏暗的燭火照耀下,令他有些移不開眼了。 盡管心底不信他這些,畢竟她也并非沒有哭得狠的時候,除非受了傷,慕明韶能惦記一絲一毫,往常也不見他心疼她。 只是那番帶著柔情的言語仍是令她生出幾分羞澀之意。 撇開腦袋,又令她再度注意到這路的不對勁。 不由又問了一聲,“這路…是去何處的?” “去洞房?!蹦矫魃爻谅暣鹚飞线€有守夜的三兩侍衛(wèi)小廝,卻依舊毫不避諱地將她抱在懷中,帶了幾分親昵: “我當初欠了你一回洞房花燭?!?/br> 聞聲,謝依依心里卻懵了,“何處?” 慕明韶腳步放緩,低頭望著她,摟著她脖頸的手撫過那搭在肩上細軟如上好錦緞的墨黑發(fā)絲,將她又摟抱地緊了幾分。 “去翠云樓,你不曾聽過,只是這處布置起洞房的屋子來卻是格外快?!?/br> 他說完沒一會兒,謝依依便立刻反應過來。 能將洞房布置得極快,是什么地方細想便知曉。 她在華京城內也聽旁人說起過。 那窯子里的花樣繁多,自然也有這種,花些銀兩便可讓人感受到新婚夜的感覺。 一反應過來,她便猛地搖了搖腦袋。 “我…我知曉……華京城內也有這樣的去處,我不想去那處……” 即便心心念念著出去,她也不想去那種地方。 “也不算欠了……” 當初他們成婚的禮數也算全了。 除卻慕明韶用了個錯誤的名,也并未碰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