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節(jié)
“讓梁武、齊青別歇著了,將他…將他趕出去……” 這兩人是謝凌川派來給她充當(dāng)侍衛(wèi)的,有幾分武功。 她開口時,其實(shí)依舊有幾分摸不準(zhǔn)。 若是慕明韶不愿,那兩人是否真能將他趕出去。 她腦中還在思慮著,慕明韶卻自嘲般輕笑了聲。 “不必了。” 他唇角還含著一絲笑意,出聲的言語卻半點(diǎn)不帶喜意。 “的確并非一無所有,能趕來華京城,身上自然還有幾兩銀子?!?/br> 幾兩銀子,對尋常人家來說,興許是大半年的開銷,對于曾經(jīng)的慕明韶而言,興許一日的吃食都不夠。 他緩緩轉(zhuǎn)過身子,走到醫(yī)館門檻處時,卻停了一瞬。 微微側(cè)過臉,正午的暖陽悉數(shù)打在他面上,白得耀眼。 謝依依看著他薄唇微張,待人影消失在門口,才反應(yīng)過來他說了些什么 ——“依依便是盼著我餓死街頭,那也是我應(yīng)得的。” 醫(yī)館門前此刻已空無一人,剛才發(fā)生的一切都仿若一場夢般。 是她憂心的一場噩夢,而這會兒,噩夢醒了。 按慕明韶態(tài)度,她甚至再不必憂心他來尋她。 紅玉看著謝依依失神的模樣,不由推了推她,輕聲問道: “小姐,他究竟是何人?” 謝依依隔了半晌,等她準(zhǔn)備再問一聲時,才悠悠然回過了神。 卻是問了句與她剛才那番話毫不相干的問題。 “紅玉,你也與他接觸過幾回,他剛才那般模樣,是裝出來的嗎?” “我當(dāng)初還以為他是行醫(yī)救世的下凡仙人呢,后來才發(fā)現(xiàn)他也不過就是個利欲熏心的凡人,哪里看得出來他打的什么算盤?!?/br> 她幾乎是立刻回了謝依依的問題。 哪怕剛才生出過那么一絲惻隱之心,她對于慕明韶仍舊是厭惡大于可憐。 謝依依沒回她這番話,輕聲囑咐她繼續(xù)回去熬藥之后,便慢慢走回柜臺后方坐下,蔥白的指尖輕輕撥弄著算盤,也看不出究竟在想何事。 真像是做了場夢般。 此后幾日,謝依依都沒再見過慕明韶的身影。 若他反復(fù)出現(xiàn),她反而不信,這樣守信,倒令她有些不安。 她只是不想再和他有任何瓜葛,卻真沒想過,要了他的命。 到底謝凌川所受的一切,與他也有脫不開的關(guān)系。 一連七日,她生了幾分慌亂,卻連去哪兒尋慕明韶都不知曉。 加之春日將過,染病的人少了許多,她日子過得清閑,總不由自主想起慕明韶那墨色錦袍染灰的落魄模樣。 只是尋常午后,她趴在柜臺上打著盹兒,被人沒幾分好意的喊醒了過來。 “我明日就得離開了?!?/br> 那人莫名其妙一句,卻因嗓音帶著幾分熟悉,將她從睡夢中強(qiáng)行拉了起來。 模糊的視線里,那人的模樣也是熟悉的。 慕明朝看著她臉側(cè)被壓出一道紅痕,雙眼迷離的嬌憨模樣,心底頓生煩躁。 但還是強(qiáng)壓著回道:“慕明帆如今繼位,絕不可能放過我與九哥兩人,他如今知曉我們到了旬國,自會不遺余力尋我們兩人。” 謝依依還未完全清醒,沒反應(yīng)過來他說了什么,只呆呆看著他。 這模樣落在慕明朝眼里,盡是無情的表現(xiàn)。 他低聲冷笑,“當(dāng)初九哥為了你,將我遣去荒涼的北漠,如今亦是如何也不肯受我的恩惠,總之我們兩人待在一處,也容易叫人發(fā)現(xiàn),我也不必瞧見他流落街頭的可憐模樣了。” 說罷,他便要轉(zhuǎn)身離開。 這會兒謝依依卻徹底清醒了,慌忙起身喊住了他: “那…那他也可以開醫(yī)館……葉瑾安在京城的神醫(yī)名聲還未沒落呢。” 午后少女的嗓音還帶著一分慵懶繾綣,慕明朝聞聲,面色罩著一層冰霜般回過頭來看她。 “慕明帆既然繼位,怎么可能查不出這些事?他用原來的名聲行醫(yī),的確能救治幾人,應(yīng)當(dāng)…也能死得更快些了?!?/br> 沒了原有的名聲,他也開不起醫(yī)館,購不起藥材。 什么都沒有,旁人如何可能請他看病? 慕明朝的步子已經(jīng)走到了醫(yī)館外,謝依依的心頭也隨著他的步子變得沉重起來。 在他再度轉(zhuǎn)身,要離開她視線之時,她急急起身追了上去。 “他…他現(xiàn)在在何處?” 慕明朝回眸,冷眼看她的目光帶著刺般,卻還是答了她,“明福酒樓二樓的客棧,明日你過去興許能見著他被掃地出門。” 謝依依輕聲應(yīng)他之后,才垂著腦袋回了醫(yī)館。 她如何都不愿意去看旁人的笑話,只是…慕明韶不愿受他這位弟弟的恩惠,卻可能愿意接受她的。 況且,明福酒樓,與她的濟(jì)世堂在同一條街道上。 只是,那酒樓是最熱鬧之處,她這醫(yī)館,除卻前些日子多病,皆是整條街最冷清的地方。 慕明朝離開的方向就是朝著明福酒樓而去。 酒樓門口,熱鬧非凡。 他站在喧鬧的人群中,抬眼望著二樓,一言不發(fā),顯得極為格格不入。 他料想過謝依依在慕明韶心里的地位不低,卻不曾想過,足以讓他提起那份他最不屑的恩情。 “你既記著我母妃的恩情,想盡法子都要助我完成追求之事,那我告訴你?!?/br> “我如今所求,便是謝依依?!?/br> 先前所有的協(xié)助都是他自個兒的想法,包括讓裴清荷嫁與他。 如今,卻是慕明韶主動告訴他,需要他相助。 他覺得自己辛辛苦苦過來尋他都成了個笑話。 偏偏還得苦苦思索過后去尋了謝依依。 慕明韶自個兒去謝依依跟前賣慘無用,旁人去,卻說不準(zhǔn)能贏得她的惻隱之心。 當(dāng)夜,謝依依用過晚膳,坐在膳廳飲茶時,支支吾吾了半晌,還是對著坐在她身側(cè)已迫不及待準(zhǔn)備主動開口詢問的謝凌川問道:“大哥,如今豐國如何了?” 謝凌川一時未反應(yīng)過來,他如何也沒想到他這小妹會突然對政事生了興趣。 被他一臉莫名盯著,謝依依兩只手捧著茶盞,還是輕聲問道: “就是…上回你不是同我說,圣上想助豐國太子登基嗎?” “這事?” 謝凌川訝異地問了聲,看謝依依緩緩點(diǎn)頭應(yīng)下,一雙眸子瞪得更大了,但還是認(rèn)真回道: “前幾日倒是商量好了,準(zhǔn)備協(xié)助那位太子,只是誰知曉勢頭正旺的九皇子沒了蹤影,那位太子自是輕輕松松登基了。這事傳過來慢,宮里還在爭議時,那頭結(jié)果便出去。” 說罷,謝依依捏著茶盞的手猛地用力,指腹頓時白得失了血色。 謝凌川未發(fā)現(xiàn),心底著實(shí)驚訝,沒忍住問了句,“小妹怎么突然對這事生了興趣?” “前段時日聽兄長說了以后,記在心上了,一直不知曉結(jié)果如何,心里有些不舒坦。” 謝依依嗓音輕柔的回他。 語中聽不出一絲異樣,有些事得不到答案,的確旁人心里膈應(yīng)。 謝凌川將杯中的茶水一口飲盡,趁著謝依依今日主動找他閑聊,隨口道: “紅玉告訴我,那男人前幾日來尋你了?依依,你在那人手上也受了苦,該還得也還了,不必可憐那人?!?/br> 他是沒見過謝依依受了何苦,只是聽紅玉所說,加上原先心就偏向謝依依,慕明韶的舉動就變得十惡不赦了。 況且,他還記著謝依依當(dāng)初出嫁時,唇角掩都掩不住的笑意。 謝依依輕輕“嗯”了他一聲算作回應(yīng)。 他真當(dāng)謝依依聽進(jìn)去了,往椅背一靠,又問道: “說來,你先前都與他待在一塊,知曉他是什么身份嗎?他一個行醫(yī)的,要旬國皇宮的地圖……” 嗓音到后頭越來越弱,因謝依依應(yīng)了那聲之后,直接起身出了膳廳。 連個招呼都未與他打。 若讓他知曉謝依依第二日一早就去了明福酒樓尋慕明韶,大抵要?dú)馑馈?/br> 謝依依進(jìn)酒樓時,慕明韶面前還擺著豐盛的早宴。 顯然是一個人吃不完的分量。 “幾兩銀子,你就這般揮霍嗎?” 慕明韶聞言抬眸,眼前的謝依依著一身鵝黃對襟紗裙,裙上未繡什么花紋,面上還覆著白色面紗。 單看嬌柔身姿以及那雙澄澈純凈的杏眸,已勝過酒樓內(nèi)其余來來往往的女客。 “既是同樣的結(jié)局,倒還不如這些日子過得舒坦些。” 他收回目光,輕聲回應(yīng)。 這模樣,絲毫不覺得謝依依是特意來尋他的。 畢竟明福酒樓遠(yuǎn)名在外。 謝依依哽住了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