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大清對女人的禮教，簡直比之前漢人統(tǒng)治的時候還要嚴(yán)苛。

    皇上自然頭疼：立刻給侄女指婚改嫁，似乎不太好，又有些閑著沒干的文人要嘰嘰歪歪了。

    李玉誠惶誠恐的聲音傳進(jìn)來：“皇上，和親王求見?！?/br>
    與此同時，和親王也已經(jīng)在外面匯報起來：“皇兄皇兄，臣弟來給您請罪磕頭啦！”

    皇上：……

    他揚(yáng)聲道：“李玉，哪里來的宵小賊子冒充親王？俱朕所知，和親王的頭七都快到了！”

    李玉尷尬的對著和親王笑，還把身子躲的遠(yuǎn)遠(yuǎn)的，和親王連訥親大人都打，何況自己了。

    說曹cao曹cao到，訥親作為首席軍機(jī)大臣，正來跟皇上匯報備戰(zhàn)大小金川之事，一路想著正事，走到門口才看到和親王，臉兒都白了。

    和親王立馬抓住他，笑容滿面：“喲，這不是我們軍機(jī)處的總領(lǐng)班大人嗎？李公公快點(diǎn)通傳啊?！?/br>
    訥親被他抓在手里，臉更白了。

    而皇上見和親王跟著訥親就溜了進(jìn)來，也是又好氣又好笑，索性當(dāng)做看不見他，聽訥親匯報大小金川的戰(zhàn)事預(yù)備。

    倒是也不避諱弘晝。

    皇上心知，弘晝雖然性子渾，但也不是不學(xué)無術(shù)的人，從前也跟著皇阿瑪和自己一起處置過軍務(wù)，聽一聽也好，說不得他就有些出人意料的主意。

    然而和親王此刻心思根本不在這兒，他見訥親滔滔不絕，又要瞪人家，訥親只得長話短說，然后迅速告退。

    和親王見他走了，“噗通”就跪了：“皇兄，天命如此，你就把和婉留在京城吧。若是禮教所限，臣弟愿意一輩子養(yǎng)著和婉在府上不出嫁?！?/br>
    “再或者，如色布騰巴勒珠爾一般留在京中的蒙古親貴少年也有，皇上就分給和婉一個吧！”

    見皇上沉默，和親王又忙道：“其實(shí)宗親中的女子頗多，許多人家也不愛惜女兒，再或者從前因犯事被削爵的各王府，算血脈自然也是愛新覺羅氏，封了公主送出去，日子自然比在京中圈禁好啊。難道不是兩全其美？”

    “何必非要是和婉出去呢？皇上也剛添了兩個女兒，和嘉與和顧公主，自然都是掌上明珠，難道來日都要送往蒙古，終身父女不相見嗎？”

    烏庫扎氏聽說和親王掀了棺材板跑了之后，就一直在府上提心吊膽，生恐和親王那張嘴，真的在御前說了皇上的不是，然后這個棺材就派上了真正的用場。

    直到永壁從外頭跑進(jìn)來：“額娘，阿瑪回來了?！?/br>
    烏庫扎氏忙迎出正房，只見和親王眉飛色舞大步邁進(jìn)來，一見她忽然沖過來，將她抱起轉(zhuǎn)了一圈：“我將咱們的女兒留在京城了！”

    兩人年少夫妻，和親王如今有五子一女，四子一女都是出自嫡福晉，可見感情深厚。

    烏庫扎氏一聽就哭了出來：“當(dāng)真？我不信你，你拿皇上的圣旨來我瞧?！?/br>
    和親王有點(diǎn)尷尬，只要了口諭還沒要來圣旨。

    不過皇上親口應(yīng)承了他，要是反悔，他就去養(yǎng)心殿撒潑打滾去，繼續(xù)在朝上毆打訥親。

    “皇上？”

    高靜姝睜開眼的時候，只見皇上親自抱了和顧坐在她床邊。

    “怎么也沒人叫臣妾？”高靜姝有點(diǎn)生氣和后怕，萬一自己睡夢中說了什么不該說的怎么辦！

    皇上含笑：“朕賞海棠睡未足也，不愿旁人驚醒?！?/br>
    正說著，和顧發(fā)出了哼唧聲，似乎要哭，皇上立刻輕輕晃了晃她：“好孩子，沒事，皇阿瑪在呢?！?/br>
    高靜姝看著皇上哄孩子的樣子，覺得有點(diǎn)陌生。

    他姿勢很溫柔。

    上一回他搖晃和顧的動作大了點(diǎn)，高靜姝連忙接過來——孩子不能使勁搖，很多人嫌孩子哭鬧煩躁就搖晃的厲害，見孩子睡著還以為管用，卻不知孩子很可能被搖出腦震蕩。甚至孩子撞到床頭睡著也很可能是暈過去。

    自從她說完使勁搖晃孩子不好，皇上的動作就格外輕柔。

    乳娘上前要孩子：“公主大約是餓了。”皇上這才將孩子交出去。

    然后親自抬手替貴妃理了理有些睡亂了的頭發(fā)。

    “朕……將和婉留在了京中?！?/br>
    果然見貴妃的眼睛驟然一亮。

    皇上嘆息：“國與家，朕實(shí)在是為難。弘晝那樣難過，坐在棺材里大哭，朕看了心里也很不是滋味。”

    他目光沉落下來：“朕這兩日還夢到了皇阿瑪。夢到了小時候，朕跟弘晝因為抽陀螺鬧了起來，弘晝不講理，贏不了朕就坐在地上嚎啕大哭?；拾斪哌^來問朕，為什么不哄一哄弟弟，為什么不愛護(hù)他？”

    高靜姝陪著皇上一起沉默，他大概只是想說說話。

    “于國，朕是皇上，要平定大小金川動亂，想要完成皇瑪法跟皇阿瑪?shù)男脑?，徹底收了?zhǔn)噶爾。所以需要跟蒙古聯(lián)姻，需要他們的戰(zhàn)力?？捎诩遥抟仓皇前?，是兄長?！?/br>
    皇上握住貴妃的手：“朕沒法做到由著女兒去挑最合心意的駙馬?？呻薮饝?yīng)你，會像和敬和婉一般，總要將咱們的女兒也留在京城?！?/br>
    高靜姝眼里不自覺的含了淚：“好?！?/br>
    皇上這才一笑：“別哭，還在月子里怎么能掉眼淚?！?/br>
    “阿彌陀佛，皇上真是圣德寬仁?！?/br>
    裕太妃坐在太后跟前眉開眼笑。太后也歡喜。

    先帝雍正爺，也防著妃子與阿哥們情分過密，所以曾經(jīng)施行過妃嬪交換兒子養(yǎng)育的政策，太后也養(yǎng)過一段時間弘晝，裕太妃也看顧過一段時間當(dāng)今。

    就算有這種情分，裕太妃卻也不曾出面開口。

    她很明白皇上的性子，決定的事情求情是無用的，還會讓皇上厭惡。

    所以裕太妃一直忍著，在太后跟前也不敢討情面。

    如今聽說天降喜訊，蒙古博爾濟(jì)吉特氏男兒墜馬死了，和婉能如和敬一般嫁一個留在京中的蒙古親貴，自然是好。就算以后要跟駙馬回蒙古省親也比一直蹲在塞外強(qiáng)。

    所以此時才笑容滿面的來跟太后說話。

    夸起七阿哥更是一連串的好話。又投桃報李，從自己壓箱底的體己中，拿出好物來分送給皇上新添的兩位公主一個阿哥。

    “太后娘娘有福氣，兒孫滿堂，以后阿哥公主只怕更多，鬧得你頭疼?！?/br>
    太后也笑道：“弘晝的孩子也不少呢，哀家還羨慕弘晝有四個嫡子?！眱晌换ハ嗯趿艘环?，裕太妃才道：“永琮過了周歲，就該把種痘之事準(zhǔn)備起來了?！?/br>
    自從順治爺因為天花去了，宮中極重視此事。

    康熙爺在位年間，終于有了種人痘的法子，于是宮里所有孩子都得送去走一遭。經(jīng)過這幾十年，技術(shù)已經(jīng)成熟的很，連民間都已經(jīng)開始普遍種痘了。

    太后有些心疼：“雖說這是宮里慣例，若是孩子無弱癥，都是過了周歲后盡早種痘的?？砂Ъ铱粗犁陀悬c(diǎn)不舍得。到底是出花呢，雖說極少有種痘的人因此不好，可到底有過，哀家怎么能不擔(dān)心?！?/br>
    裕太妃也嘆息：“娘娘再不放心，也得舍得啊。”

    否則皇上和大臣也不會放心一個沒有出過花的太子和皇上。

    順治爺給大家的陰影實(shí)在有點(diǎn)大，主少國疑，康熙爺天縱英明，又有孝莊太后這樣的祖母輔佐，朝廷還很是風(fēng)雨飄搖了一陣子。若是以后的天子再來一回染天花駕崩，留下幾歲的孩子登基，不知道大清還有沒有這么好的運(yùn)氣。

    所以連公主到了兩三歲也都要種痘，何況是可能會繼承皇位的皇子們，自然都要先出過花才好。除非是素有疾病體弱不堪重負(fù)，不能種痘，那也基本上算是直接放棄放棄了繼承資格。

    三月里和顧公主的滿月，四月里七阿哥的周歲，皇上都親自到場全程參與，可見看重心愛。宮里自然很是熱鬧了一番。

    永琮的周歲過后，皇上就與皇后提起了種痘之事。

    “朕想著命欽天監(jiān)算個吉日，將永琮種痘之事先預(yù)備起來。寶華殿也要早早開始祈福百日才好?！?/br>
    皇后臉上現(xiàn)出憂色。

    皇上安慰道：“今年正好是個空閑，明年又有大選，你只怕也忙不過來?！被噬线€有不能說的前朝之事：何況今年底，他就準(zhǔn)備要對大小金川發(fā)兵了，兵戈之爭到底傷天和，他不欲將永琮種痘的大事拖到明年。

    皇后試探道：“臣妾聽聞民間有四五歲孩子長成再種痘的……”

    皇上搖頭：“朕問過夏子魚，幼兒雖然身小體弱，但種痘自然要發(fā)燒，越是小孩子發(fā)起高熱來反而越少些兇險?！?/br>
    所以皇上當(dāng)日高熱暈厥，太醫(yī)院死了的心都有，可對幼兒來說，對高熱的耐受要比大人高一點(diǎn)。

    “況且孩子大了，會跑會跳，好動不說，又講不通道理。他覺得身上癢痛難受，必會哭鬧著去抓撓，若是抓破一點(diǎn)兒在面上留了疤痕以后如何是好？”

    “倒不如這會子他身小力弱，讓乳母們晝夜不息的看著，或者用布裹手足，都能保住他不亂動。”又舉成功的例子：“如今宮里所有阿哥也都是這樣過來的，并無差池?！?/br>
    皇上更安慰道：“永琮種痘太醫(yī)充足，不比朕當(dāng)年，只是皇瑪法百多個孫子中的一個，跟其余堂兄弟一起入宮種痘，這不也平安過來了？”

    要做大清將來的繼承人，這是第一步。

    夏院正親自到了欽天監(jiān)一趟。

    開門見山：“皇上命大人算七阿哥種痘的吉日，不知大人算的如何？”

    正史委婉道：“四季都有良辰吉日，不知太醫(yī)院……”

    夏院正本來就不太會打機(jī)鋒，直接道：“春冬原就是痘癥多發(fā)的時節(jié)不可用。夏秋陽光充沛，都是不錯的日子，就是夏日氣溫高，放冰恐涼了阿哥，若是不放又恐熱氣過甚痘癥潰爛。還是夏末初秋，太陽又好，溫度又不高的時候?！?/br>
    欽天監(jiān)正史索性拿出年歷來：“您自己挑一天吧。我們再算算吉不吉利。”

    夏院正從九月份開始挑，剛指向九月初五，欽天監(jiān)正史就搖頭：初五是月忌呢，連著十四、二十三都不成。民間都有俗語“初五、十四、二十三，太上老君不煉丹”，所以還要避忌火燭，阿哥種痘要供奉香火，自然不能避火燭，這三天是不能了?！?/br>
    “還有洛書九宮道：初一十五為星位之極，阿哥雖是尊貴，但到底年齡小輩分小，也該避諱……還有九月九重陽大節(jié)，最好不行種痘。再有幾個破日，諸事不宜?！?/br>
    夏院正見正史拿著筆劃了一堆日子去，也每沒給自己留下幾天，于是就從里面選了個九月初八，正對著七阿哥初八的生日，希望能有些好處。

    日子定下來，欽天監(jiān)就報上去。

    皇上自然命寶華殿大師算著日子祈福百日，又命薩滿到時候跳神祝禱。坤寧宮中除了供奉神位，也有一薩滿太太，居三品女官的位份，負(fù)責(zé)贊祀，此時也早早開始準(zhǔn)備起來。

    這日愉嬪帶了幾個仙鶴銜芝、瑞鹿銜花這樣喜慶圖案的肚兜來看貴妃和五公主。

    手里還牽著永琪。

    今日是永琪來后宮給額娘請安的日子，所以愉嬪特意帶他過來，給養(yǎng)母請安，探望五公主。

    高靜姝再見了永琪就不免問愉嬪道：“永琪當(dāng)日種痘無事嗎？”

    愉嬪把帕子捂在胸口，看起來也是心有余悸似的：“阿哥們都被單獨(dú)跟太醫(yī)關(guān)起來，臣妾就在外頭日夜供奉痘疹娘娘，等著宮門打開。”

    “主要是這種痘并無定數(shù)，有的孩子三四天發(fā)出來，有的孩子則慢些需要五六天，再加上一定要結(jié)痂完全掉落才能開門，至少也要十二天，多則近一個月養(yǎng)好也是有的。好在永琪發(fā)的順當(dāng)，十五天就出來了?？蛇@十五天，臣妾在外頭算著日子真是煎熬的很?！?/br>
    現(xiàn)在有了和顧，高靜姝很能將心比心，也覺得心揪的不得了。

    永琪正踮腳站在炕邊看和顧公主，轉(zhuǎn)回來比劃：“meimei好小。”

    他很懂事，愉嬪特意囑咐過他的手太重，不能碰meimei，他就一點(diǎn)兒也不伸手，只是趴在床邊上，睜著大眼睛看著meimei。。