親親瑪法正氣得來——僵硬著臉瞧著小孩兒那高興模樣兒,嘴唇直哆嗦。

    梁九功見機(jī)立馬拍手輕喊：“我們小殿下飛起來了,我們小殿下飛起來了?！?/br>
    其他的宮人也跟著拍手喊：“我們小殿下飛起來了，我們小殿下飛起來了?！?/br>
    皇上：“?。　?/br>
    弘星聽到喊聲高興得來——那個侍衛(wèi)放他下來,他還沒過癮。

    “飛飛飛,弘星還要‘飛飛飛’?！毙∨质掷思沂绦l(wèi)的衣襟不放,“恒哥兒,再飛飛飛啊?！?/br>
    恒哥兒一身普通的侍衛(wèi)服飾，面容也普通，身姿矯健，帶一點(diǎn)點(diǎn)玉樹臨風(fēng)的風(fēng)采,只看著小殿下笑。

    皇上臉皮一抽，抬手一捏小孩兒的臉蛋兒：“難得頑皮·弘星還記得恒哥兒的名字。”

    頑皮·弘星眨眼，撲到瑪法懷里撒嬌：“瑪法——瑪法——弘星記得恒哥兒的名字。恒哥兒抱弘星啊?！?/br>
    親親瑪法憋不住笑出來：“只記得恒哥兒抱弘星,可記得恒哥兒為何抱弘星？”

    弘星眼睛一眨,接著耍賴皮。

    “瑪法,弘星乖啊?，敺ǎ敶蚣?，鞭子這樣‘咻咻咻’，好看。”

    說著話還帶比劃，親親瑪法——好氣。

    親親瑪法微微彎身瞅著乖孫兒，深呼吸深呼吸，故意“板著臉”問道：“那弘星可知道，你阿瑪為何和人打架？”

    弘星一點(diǎn)兒也不怕他瑪法，毫不猶豫地回答：“阿瑪說，四九城有人和阿瑪不對付，還有人大不對付，要不搭理，要打架?！?/br>
    皇上一噎。

    皇上心里頭對老二氣個半死，可面對乖孫兒這“斗志高昂”的小樣兒，硬是忍住抽一頓老二鞭子的怒氣，細(xì)細(xì)地解釋。

    “你阿瑪，剛剛是和平郡王納爾蘇打架。納爾蘇，和你阿瑪之間，那是積年的恩怨。納爾蘇，弘星記得是誰不？”

    弘星小得意的歡喜：“瑪法，弘星記得納爾蘇大侄子?！?/br>
    皇上：“……咳咳?！?/br>
    周圍的宮人、恒哥兒：“……哈哈哈?！?/br>
    弘星：“……”

    皇上就是有滔天的怒火，也叫乖孫兒三言兩語的樂呵沒了。

    皇上忍住笑，給小孩兒正一正歪掉的瓜皮帽，接著說道：“納爾蘇是當(dāng)年的禮親王一脈。禮親王的后人主要有三支，納爾蘇是其中之一?！?/br>
    “這各家各枝世代繁衍……納爾蘇按照家族輩分，是弘星的大侄子。納爾蘇傲氣，但他身體不大好，不能上戰(zhàn)場。他還年輕，辦差也經(jīng)驗(yàn)不足?？伤€想要權(quán)利，和他的先人一樣的權(quán)利……”

    弘星乖乖聽著。皇上生怕乖孫兒學(xué)得老二那簡單粗暴的驕縱脾氣，從頭到尾地講給他聽。

    “沒入關(guān)之前，太宗皇帝按照中原制度定下君臣制度，八旗內(nèi)部有了矛盾。

    比如那范文程當(dāng)年，是豫親王多鐸旗下的旗丁，也是太宗皇帝重用的臣子。豫親王和太宗皇帝斗氣，故意欺負(fù)范文程，太宗皇帝幫了范文程，但也不能大幫。

    到大清進(jìn)關(guān)，八旗制度和君臣制度的沖突加大，先皇為長遠(yuǎn)計(jì)要漢文化治國，卻夾在八旗制度、滿蒙關(guān)系，滿漢矛盾……心力交瘁?！?/br>
    “到瑪法做皇帝，瑪法也是深陷其中，深知其苦。當(dāng)時國家動蕩飄搖，前途焦灼，瑪法就冊封弘星的阿瑪做皇太子，正式宣告，大清從此以后，用漢家制度治理國和家?！?/br>
    “可是，凡事，說起來簡單，做起來，太難。也非一日一夜之功?，敺ù蛞粋€比喻，一個大雞腿，好吃，誰都搶，可一個是未來前程，一個是老親友老功臣……

    瑪法狠狠心偏心一方，另一方自然就不滿?？伤麄儾桓液同敺ú粷M，就去和你阿瑪不滿……”

    “你阿瑪，作為漢家制度治國的‘標(biāo)志’，漢家人喜歡，滿蒙人不喜歡。滿蒙人生怕你阿瑪將來，和瑪法一樣，比瑪法更加打壓他們，就去反抗你阿瑪?shù)耐牛腿ハ胨麄兊霓k法……”

    “索額圖維護(hù)你阿瑪，他們就和索額圖不合，他們也不敢對你阿瑪怎么樣，眼見索額圖下去了，就去落井下石，‘落井下石’的意思知道不？”

    “瑪法，弘星知道?？匆娪腥说暨M(jìn)陷井里，不伸手救他，推他下去，又扔下石頭，是比喻句，乘人有危難時加以陷害。”

    “乖。就是這個意思。納爾蘇對索額圖落井下石，打你阿瑪?shù)哪?。你阿瑪自然氣不過，一個是對索額圖的感情，一個是要豎立威望，要?dú)㈦u儆猴……”

    弘星眼神兒迷瞪：“瑪法，弘星知道阿瑪和索額圖有感情，很深?，敺ǎ{爾蘇大侄子是‘雞’？”

    “咳咳，是啊?！?/br>
    “那瑪法，索額圖犯了法了嗎？”

    “犯了法。”

    “那瑪法，可以有兩個大雞腿嗎？瑪法，一方一個大雞腿，就不打架了??？”

    *

    小孩子的目光單純無偽，想法也完全出乎皇上的預(yù)料。不說皇上，就是還沒來得及退下聽一耳朵的恒哥兒和梁九功，都是心里一震。

    “兩個大雞腿”，可能嗎？

    皇上坐下來，攬住乖孫兒在懷里，對上乖孫兒那雙大眼睛，瞧著那里頭自己的兩個小人影兒，或是激動，或是感動，一出口的聲音里帶上低沉的沙啞。

    “弘星是說，‘兩個大雞腿’？”

    弘星重重點(diǎn)小腦袋。

    皇上克制自己的情緒，抖著聲音接著問道：“可是大清國必須是統(tǒng)一的大清國，關(guān)內(nèi)和關(guān)外，必須統(tǒng)一一家，不能分開——只能有一個大雞腿?！?/br>
    弘星眼睛微微睜大，不能有兩個大雞腿，兩方人要吃……

    “瑪法，弘星有辦法了。”

    “……弘星說說看?！?/br>
    “瑪法，大雞腿大啊。大大的，一方人吃不完，肚子飽飽，一方人也吃飽?，敺?，他們都飽飽，就不爭了。”

    ??！

    皇上愣愣地看著乖孫兒，好一會兒，抱著他，哈哈哈哈大笑。

    “瑪法的乖孫兒就是聰明。”

    “瑪法此次南下，還有一個大事要辦，那就是積極尋找南方良種，研究高產(chǎn)稻谷！”

    弘星不大明白：“瑪法，高產(chǎn)稻谷，是什么？”

    “高產(chǎn)稻谷，就是一畝水田，畝產(chǎn)400斤稻谷，瑪法要想辦法，變成五百斤稻谷?！?/br>
    弘星眼睛一亮：“瑪法，弘星喜歡?，敺ǎ胄且惨N水稻?，敺ǎ€有玉米紅薯，瑪法——”

    皇上：“好好——清明前后，瑪法帶著弘星下地，瑪法在給弘星一塊地，弘星自己種?！?/br>
    弘星：“瑪法，三塊地。還有玉米、紅薯?！?/br>
    “行——還有玉米，紅薯。哎呀，瑪法這輩子要是能吃上弘星種的糧食，哎呦呦，瑪法開心得來——”

    弘星開心地親瑪法一口：“瑪法，弘星種地啊。瑪法，弘星還要四川的小辣椒?！?/br>
    親親瑪法“為難啊”：“哎呀，瑪法吃了四川的小辣椒一次，也喜歡吃?？墒呛胄翘×耍荒艹岳?。怎么辦那？”

    弘星耍賴：“瑪法——弘星長大了?，敺ā胄撬臍q了?！?/br>
    親親瑪法任由乖孫兒晃悠胳膊，那個樂幺：“瑪法的弘星長大了。四歲了。好，瑪法考考弘星，弘星說說，你阿瑪今兒打納爾蘇，對不對？”

    “納爾蘇大侄子不乖，阿瑪打他。對。”

    皇上心肝兒一顫：“……那弘星打算怎么教訓(xùn)納爾蘇？”

    弘星小胖臉糾結(jié)，小鼻子皺巴，突然，眼睛一亮：“瑪法，弘星罰納爾蘇大侄子去種地，養(yǎng)小雞?，敺?，這樣納爾蘇就有糧食吃，也有大雞腿吃了?！?/br>
    “瑪法，弘星聰明啊。”

    ~~~~

    親親瑪法就感覺一群“小雞”打他眼前走過，“嘰嘰嘰嘰”?？墒怯H親瑪法面對乖孫兒求夸夸的模樣兒，只能恍恍惚惚的，夸。

    “瑪法的弘星就是聰明。弘星棒棒噠?！?/br>
    弘星驕傲：“弘星棒棒噠?！?/br>
    皇上：“……”

    列祖列宗在上，玄燁的乖孫兒是怎么長得這般自戀的？皇上捏捏小孩子的胖臉頰，吩咐梁九功送上來一些茶點(diǎn)，慢悠悠地解釋：“瑪法此次南下，巡河黃河、推廣牛痘，尋找良種……”

    “還要去山東曲阜拜祭孔廟，去泰山看看，去浙江看看……外頭不比四九城，弘星要乖乖的，不能亂跑，知道不？”

    弘星大眼睛骨碌轉(zhuǎn)：“瑪法，弘星保證乖?！?/br>
    “嗯，瑪法知道我們弘星最乖?！被噬弦稽c(diǎn)兒也不上當(dāng)，接過來一份碗口黃給小孩兒拿好小湯勺，不緊不慢地打破他的小幻想：“瑪法覺得弘星四叔說的非常有道理，瑪法親自帶著弘星去玩。”

    弘星：“……”

    “瑪法，弘星最喜歡和瑪法一起玩?！?/br>
    “哦？”

    “瑪法，四叔說了什么？”

    “弘星的四叔說，弘星不能脫離民間，要好好學(xué)習(xí)怎么做實(shí)事?！?/br>
    “瑪法，四叔聰明?！?/br>
    ??！

    皇上好懸沒噴笑出來。

    “瑪法第一次知道，弘星的四叔‘聰明’?！?/br>
    “四叔聰明，瑪法。四叔寫字也好看。”自戀的小孩兒一本正經(jīng)的小樣兒。

    親親瑪法：“……”無言以對，喝一口自己的那份牛奶，試試乖孫兒小瓷杯溫度，默默端給他。

    弘星歡喜：“謝謝瑪法。”一口牛奶，一口碗口黃，吃得眉飛色舞。

    皇上：“……”

    皇上瞅著小孩兒醞釀了半天，忍不住又笑。

    *

    祖孫兩個吃著茶點(diǎn)，皇上瞅著前來告辭的太子和十阿哥默默不說話，弘星看看手里京城幾個皇莊的位置，選了一個距離宮里最近的，吩咐梁總管。

    “清明前后稻谷播種，梁總管你去告訴納爾蘇大侄子，去北郊皇莊好好耕地施肥，養(yǎng)雞。弘星從孝陵回來后就去檢查哦?！?/br>
    梁總管：“……奴才遵令?！?/br>
    梁總管默默地退下去，弘星繼續(xù)看手里的京城地圖。太子、十阿哥一起楞眼加瞪眼，卻又迎來皇上的冷眼，摸摸鼻子不敢吱聲。

    太子尚好，兒子去教訓(xùn)納爾蘇，那不也是給他出氣嗎？方法再幼稚他也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