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瑪法——瑪法——”小孩兒抱著瑪法的胳膊撒嬌，大眼睛里閃閃發(fā)光，好似看到一座金山的光芒……都是皇帝，他瑪法用的碗豈不是也值五千兩銀子？

    親親瑪法聽懂了，叫乖孫兒氣樂了?？匆谎壑車膶m人侍衛(wèi)，還真動心了。皇上氣得來——

    “瑪法知道以前朝代有人特會拿著皇帝用過的物事，到民間去轉(zhuǎn)賣，外頭人都還特喜歡?，敺ㄗ钍遣幌矚g這樣的事兒?，敺ㄓ眠^的碗，不也是一個小瓷碗？又不會變成金子。”

    皇上的話里帶著一種嚴厲，宮人侍衛(wèi)趕緊打消自己的小念頭，可是弘星不明白?。骸艾敺?，那六姑父為什么要花五千兩銀子買一個宋朝碗？瑪法，李光地說那碗都生銹了，一定不能用了?！?/br>
    親親瑪法：“??！”抬手捏捏小孩兒的胖臉頰：“那叫物以稀為貴。你六姑父買的是一個名頭，宋朝的，鈞窯的，宋朝已經(jīng)過去不會再有，鈞窯也不再有，就商家故意起哄弄出來的一個稀缺心理，明白不？”

    “‘縱有家財萬貫，不抵汝瓷一件?！@話聽著在理兒?？赡睦镉械览?？一個宋朝汝瓷是好看，青如天，面如玉，蟬翼紋，星辰稀……可它不當吃，不當喝，保養(yǎng)管理都要花費莫大的精力和銀子……”

    皇上細細地和乖孫兒解釋商家的銷售貓膩，極盡可能地鼓動人的內(nèi)心，誘導人的欲望，掏空人的荷包……

    “那要真的‘縱有家財萬貫，不抵汝瓷一件。’那商家為何要賣掉？不自個兒留著更好？一個人花五百兩買了，不想吃虧賣，就接著吹噓，要六百兩賣掉，一個接一個的，價格就這么起來了?！?/br>
    “當然，瑪法也不是說這做法兒不對，各人使出自己的招數(shù)，端看誰接招。不犯法，不冒犯其他人，而且，有人就喜歡這個，喜歡啊，無價。”

    弘星眨巴眼睛，細細思考，小胖臉上的表情不斷變化，從疑惑不解到恍然大悟：“瑪法，弘星明白了?！?/br>
    小孩兒氣呼呼的：“瑪法，老百姓要買那個名頭和稀缺還有喜歡，可這都是商家的鼓吹下才有的?，敺ǎ胄怯浧饋硪患笫??！?/br>
    小孩兒目光嚴肅，好似真是天大的事情一般，皇上心里頭樂呵，故意板著臉問道：“弘星說說看。”

    弘星板著小胖臉，好似他吃了大虧一般：“瑪法，六姑父買碗，沒有交稅。”

    ?。?！

    ！??！

    瑪法，六姑父買碗，沒有交稅。瑪法，六姑父買碗，沒有交稅……宮人侍衛(wèi)們內(nèi)心崩潰：我頭上飛過的是什么，哦大雁，不對，是小殿下“咻”的一箭。

    “……攤販擺攤，交過稅了?！庇H親瑪法磕磕絆絆的解釋。

    “瑪法，那是擺攤稅，不是交易稅?！焙胄菗?jù)理力爭。

    “……這古董，不好收交易稅。和煙、酒不一樣。”親親瑪法覺得，這個要收稅，那他的那些收藏品……

    “瑪法，弘星明白?，敺ǎ械鹿哦灰谆靵y，瑪法，我們來開拍賣公司啊?，敺?，五姑父每次花銀子買假貨，這也大不對?，敺ǎ馁u公司給五姑父承諾是真貨，幫忙鑒定，和李光地一樣……”

    小孩兒呱呱呱的，生怕他瑪法不明白，還拉著他瑪法的手回來帳篷，刷刷刷一份商業(yè)計劃書出來——大清拍賣公司。

    “瑪法，弘星得來的高級主意。保證全世界人都沒有?！毙『罕局鴮π∠到y(tǒng)的信任，特有信心。

    皇上一聽這是神仙給出的注意，驚訝得來——捧著乖孫兒的這剛有形體的小楷書看得稀奇，腦袋里唯一的想法是，這個主意好，抓住人的自我懷疑尋求安全感的保障心理，官府可以收稅，光明正大地收稅！

    皇上的腦袋里已經(jīng)轉(zhuǎn)悠了很多很多可實行的方法，更成熟，更實際，更有可cao作性……皇上對乖孫兒給出的這個主意，大大的歡喜。

    “瑪法的小弘星就是聰明?，敺ㄟ@就找人來cao辦。到時候，賺的銀子分給弘星一份兒?！?/br>
    “瑪法，弘星聰明?，敺?，這是弘星聽來的主意?！?/br>
    小孩兒特實誠，表示這主意不要銀子，沒花銀子買。親親瑪法瞅著乖孫兒那個樂呵得來——

    李光地、三皇子、四皇子、九皇子等等人前來請皇上出門，聽說這個主意都來了興致。五姑父一把抱起來小侄子，那個開心啊。

    “晚上五姑父和小殿下一起逛街，好不好？”原來六額駙是要李光地給幫忙鑒定的，哼！四皇子一定也會鑒定。

    “好。買東西要交稅哦。”弘星念念不忘交稅。弘星認為這才是最應該收稅的地方，不應該把稅賦都壓在忙碌衣食住行的老百姓的身上。

    “交稅，交稅?！蔽骞酶赣盟钫嬲\的眼睛表示他的誠意——只要能買到真貨，交稅是什么？樂意！滿足！

    其他人瞧著這姑侄兩個的談話都小小的無奈，你說這買賣古董就是考驗的眼力勁兒，你沒有那個眼力勁兒，也沒有幫手，你以前都是怎么買的??？

    其他人瞅著五額駙的傻瓜勁兒，都覺得明白了一個真相——怪不得老聽說五公主和五額駙打鬧不休，五公主硬生生從當年的一朵牡丹花變成霸王花，容易嗎？

    除了小弘星無知無覺，就是皇上也有一瞇瞇心疼五閨女，以前五額駙沒有這么傻??？

    *

    第63章 小肥么么噠

    “來看汝瓷了幺。家產(chǎn)萬貫不如汝瓷一件,快來看快來看。宋朝的孩童釣魚青枕頭，仁宗皇帝用過，元朝皇家收藏。客官你來我這里可放心了,前兒鑲黃旗的貝勒在我這里買一個花瓶，老喜歡哩?！?/br>
    “漢朝的古玉哎,漢朝的古玉。漢朝的古玉來了來了，客官們都來看看，都來看看幺?！?/br>
    “鄉(xiāng)下淘來的腌菜缸，都來看看哦，據(jù)說是漢朝以前的大鼎,一萬兩銀子……一百兩？我說這位客官，你這不是摸地還價,你這是來搗亂的……”

    弘星一行人離開街市的時候,耳朵里全是各種吆喝聲，討價還價的聲音。

    按道理,正經(jīng)的古董買買是不吆喝的,可是承德是一個奇妙的地方,關外的人不講究那意境裝修的店鋪,也不講究坐下來慢悠悠細看的那份兒矜持……

    弘星古董街出頭的地方吃著烤老玉米，聽著里頭這種活力十足的吆喝聲，直樂呵。

    發(fā)現(xiàn)很多人去圍觀腌菜缸，小小的驚訝。聽到鄰座一個老頭兒的喃喃自語,更樂呵。

    “漢朝以前的大鼎，我呸。真漢朝以前的東西出來了，敢到這里吆喝？”

    攤販主人手上動作不停,嘴里也不耽誤說話：“那漢朝以前的冶金工藝那么低下,那個時候的大鼎會是多么的笨重,就是真挖出來了也不一定是什么鬼貨，一般人豈能使用？更不要說用來腌菜?！?/br>
    其他人哈哈哈大笑：“這不一定哪里新制作出來勻荒貨、行貨?！?/br>
    弘星也笑，弘星記得，四九城里頭收破爛的大爺就是這樣的吆喝。

    “大爺大姐你家有老古式?jīng)]的哦!就是老古董哦，過去的小錢銀圓盤子帽同古木牙床哦，菩薩羅漢門窗石水缸，舊書字畫盤子壇壇碗等一切有花有字的東西哦……

    弘星自己樂得眉眼彎彎。四皇子也身姿板正專心用著燒烤，可是五額駙和多爾濟色稜聽到那個腌菜缸心動啊，萬一是真的那？

    五額駙直接湊到四皇子耳朵邊問道：“真有和漢朝以前的物事？”

    四叔瞧著小侄子的笑兒開心，還看到很多人都朝腌菜缸那里擁擠，眼角余光瞄到五額駙和多爾濟色稜心動、心不在焉的模樣，在心里搖頭。

    四皇子用完一串烤孢子，語氣慢悠悠的：“玩古董的人如果什么理智也沒有，或者什么知識也不講，只想著‘萬一是真的那’……”

    “只妄想買了之后就發(fā)家致富，撿到其他人都沒有認出來的驚天大漏，那就不是玩古董了，那就是一個賭鬼、連賭徒都稱不上?！?/br>
    弘星雙手抱著一根老玉米啃，嘴巴張得大大的，聽到四叔的話，立馬想起來一句話，腮幫子一鼓一鼓地吃完，用小圍兜一擦嘴巴，小嗓門鏗鏘有力：“弘星知道?！?/br>
    “弘星在城南看過一個賭徒，右手的手指頭缺了一根，但他發(fā)誓金盆洗手了還是去賭，后來左手的手指頭也缺了一根，被家里人趕出家門?！?/br>
    “街上的老乞丐說，這是一心想著翻本一飛沖天的賭鬼了。不是人了?！?/br>
    五額駙和多爾濟色稜大大的驚訝。

    多爾濟色稜驚奇地問道：“賭還分為不同樣子？不都是害自己害家人？”

    弘星眨巴眼睛，他也不懂，就是記住了。

    四皇子嘆氣：“買賣古董，如果是用心學習歷朝歷代的古董知識，專心揣摩，有多少銀子花多少銀子，不影響自己的家庭生活開支，養(yǎng)心怡情，這才是正常的玩法兒?！?/br>
    “自己有銀子，學識淵博、心態(tài)文、面對一件古董有超過五分的把握的時候，心情好可以賭一賭。

    如果是那種‘我一定最幸運我一定撿漏……’的心態(tài)，那就是賭徒。如果沒有一點兒知識，甚至連常識也沒有……”

    五額駙用燒烤的動作一頓，眼睛睜大：“比如？”

    四皇子淡淡的一眼：“比如陶瓷史，宋代以前的瓷器很少有落款的，即使到了名瓷輩出的宋代，也只有部分瓷器上寫有底款。甲等汝瓷為祭天用，乙等汝瓷為擺設用，丙等汝瓷為宴請用，丁等汝瓷為日用……”

    五額駙趕緊拿起來一串烤鹿rou默默吃起來，吃的特專心——他去年在這里買了一個唐朝瓷器，底下款識“唐太宗用”……說多了都是淚。

    弘星專心地聽，四叔講的細致他喜歡。多爾濟色稜一看就知道這里頭有貓膩，暗自慶幸。

    五額駙：“……”吃燒烤的動作更專心了有沒有。

    燒烤攤上生意好，食材新鮮手藝好油花兒炸的滋滋響，香氣撲鼻。幾個破舊的小桌子上坐滿了，聽到他們的對話都豎起來大拇指。

    “很多人自認為玩古董就是氣派，就是高雅，就是有學問……什么也不管不問拿著銀子就湊上來。非也非也。玩花玩鳥玩什么都不一樣，一樣的道理。要學習，要研究，要講究心態(tài)……”

    “那可不是？常在河邊走哪有不濕鞋？有哪些作假高明的，比真的還好，真看走了眼你也要服氣。這才是真本事。”

    都是來自四面八方的人或者本地人，什么民族都有，一人一句的，雖然偶爾語言不通，但不妨礙他們的真實感嘆，言語間都頗有幾分人生閱歷的樣子，稱得上人間真味。

    弘星和四叔聽得歡喜，偶爾問一個問題，說上一句。

    多爾濟色稜：“？？”

    五額駙：“？？”

    他們怎么沒有發(fā)現(xiàn)，古董街門口的燒烤攤販也這么有見識那？這就是“耳濡目染”？忒厲害了。

    五額駙和多爾濟色稜覺得今兒收獲頗多，不舍得離開，可是天色黑下來了，小殿下要回去睡覺了。

    弘星迷瞪眼睛，夜市啊。小系統(tǒng)說夜市才是“最考驗人眼力勁兒的地方”，可他從來沒有玩過。

    弘星和四叔撒嬌：“四叔——四叔——”

    四叔不同意：“回去后洗漱洗澡，就是熄燈時間了。”

    弘星無精打采地坐上馬車，嘟著嘴巴窩在四叔的懷里，不說話。

    駿馬嘶鳴，五額駙和多爾濟色稜摩挲著懷里今兒的收獲，都覺得不舍得；小系統(tǒng)也覺得小主人不適合玩夜市，太亂。可是，他突然有了新任務。

    小系統(tǒng)猶猶豫豫：“小主人，小主人，有新任務?！?/br>
    弘星沒有興趣，想起大jiejie和未來大姐夫的事兒還沒完成：“一個一個來?！?/br>
    小系統(tǒng)支支吾吾：“這個簡單。回去的路上會經(jīng)過一個藥鋪，小主人進去看一眼，里面有大夫正在使用龍骨做藥引，熬藥。小主人，那龍骨，不是藥，吃了不救命還有害處?！?/br>
    弘星：“?。?！”

    這還了得？弘星知道民間很多人拿那些沒有證實過的，稀奇古怪的物事吃，那神農(nóng)嘗百草的本事不是誰都有，一個吃不好就是一條人命！

    弘星著急，剛要和四叔說話，經(jīng)過小系統(tǒng)的提醒，一頭埋到四叔的懷里。

    四皇子發(fā)現(xiàn)小侄子突然又有了精神，不由地嘴角上挑。雖然不知道什么事兒，只因為小孩兒耍賴皮的模樣笑笑。

    等馬車到了那家藥鋪門口，弘星小耳朵一動，小胖手一指：“四叔，去看。”

    四皇子一愣：“真去看？”

    弘星重重點腦袋，小耳朵一動一動的，聽到藥鋪里頭的說話聲，更為著急，小胖手抓著四叔的手就要下去馬車。四皇子自然知道小侄子的耳力，他也沒多問。

    和車夫說一聲，馬車停穩(wěn)，抱著小侄子就下來馬車。五額駙和多爾濟色稜騎著馬，眼見他們面色嚴肅，都以為這家藥鋪有事兒，立馬跟上來。

    藥鋪里頭，一根蠟燭點燃，一個做堂的中年大夫，一個學習藥材的小學徒，里頭沒有病人，兩個人見到他們進來，都以為誰身上不舒服，剛要詢問，弘星的小胖手一指側(cè)屋。

    侍衛(wèi)們挑開布簾子，一個腿部受傷的漢字躺在簡陋的床上，一個老年人正拿著一根骨頭碎片一樣的物事，要放到一個熬藥的罐子里……

    弘星看到那根骨頭碎片的第一眼，就感受到那沉重的歷史氣息，至少，三千年。

    四皇子拿著這塊骨頭碎片仔細研究片刻，表情越來越激動。

    那上面的晦澀難懂難以辨認的花紋，一定不是亂刻，有規(guī)律可循，應該是，用來占卜祈禱的文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