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經(jīng)有人因為長頭發(fā)在騎馬奔馳時散亂，白白地任由獵物跑離自己的視線。

    老林子里荊棘到處都是，一不注意頭發(fā)落到上面，那有時間慢慢理順？

    戰(zhàn)場上，不管是誰，都有可能因為頭發(fā)凌亂而失去最關(guān)鍵的一線生機。

    平原上的人種田，衣食住行自給自足，打仗不是他們的要務(wù)，所以可以忍受，所以他們習慣了，可是關(guān)外的人不可以。

    前額的頭發(fā)刮掉，后邊的頭發(fā)梳成辮子。這樣即不會遮擋視線，也不會在馬上披頭散發(fā)……在野外宿營時辮子盤起來還可以當枕頭。

    如此實用性的發(fā)型，美觀與否自然就不重要了。久而久之變成習俗。

    是什么時候，發(fā)型變成了一種文化的象征，一種民族的象征了那？

    草原上的風確實大，大到影響到人們的日常生活。環(huán)境決定了，這些游牧民族必然要選擇最實用的發(fā)型，“髡發(fā)”成為主流。

    “髡，剃發(fā)也?！彼褪且粋€方便舒適的發(fā)型，可是這個中性詞在留長發(fā)的人的眼里，卻是一個大大的貶義詞。

    此乃“五刑”之一也。周朝人把犯錯誤的男子剃頭處置，待到“身體發(fā)膚受之父母”流行起來后，頭發(fā)的地位愈加顯貴。

    看在草原上的人眼里，沒有覺得有任何美感，為什么留那么多頭發(fā)？不熱嗎？“身體發(fā)膚受之父母”，難道就一輩子不剪發(fā)了嗎？

    草原人覺得搞不懂中原人的想法，光喊著口號誰也沒任由頭發(fā)長到腳脖子。

    然而，那個時候，雙方你生活在你的地盤，我生活在我的地盤，除了戰(zhàn)爭，誰也不妨礙誰。

    哦豁，那個時候也沒有民族的稱呼，更沒有民族自尊心的說法兒?；厝说哪泻⒆尤コ酢?、南洋人打落門牙、草原人剃發(fā)……慢慢的演變，都變成了一種，巴圖魯?shù)某扇硕Y。

    大約在南北朝的時候，雙方開始融合了，事情出來了。

    南朝平原的人看見北朝草原人的剃發(fā)辮子覺得很好笑，將其稱之為：索虜。這不是什么好詞，索是繩子的意思，意思是北朝人個個帶著自殺的上吊繩，又笨又傻的蠻夷小索佬。

    北朝人倒是不在乎，照舊摟草打兔子，遇到話多的南朝人直接上拳頭。南北朝戰(zhàn)爭、融合，冠禮開始流行于中原人，也開始有了不同的民族，草原人為了生活依舊剃發(fā)辮發(fā)，中原人很不屑，但——也相安無事。

    不就是一個發(fā)型嘛？不當吃不當喝的，一直到大清進關(guān)。

    滿漢兩班官員站成兩排，漢臣穿漢服束發(fā)，滿臣馬蹄袖剃發(fā)。貳臣孫之獬自己剃發(fā)，試圖通過改裝進去滿隊列，奈何兩邊都認為他是串種，都罵他是蝙蝠裝老鼠！

    孫之獬討好不成羞憤不已，于是憤而上疏：“衣冠束發(fā)之制，獨存漢舊，此乃陛下從中國，非中國從陛下也?！?/br>
    中國，中央之國，多么古老的名字。那個時候一般人的認知，中國是一個大國，這個大國里面，有漢人，有滿洲人，有蒙古人……改朝換代再流弊哄哄，它不能殺光誰吧，老百姓該怎么生活還怎么生活。

    可是孫之獬的一封折子——多爾袞對孫之獬的上書贊不絕口！全國開展剃發(fā)行動。“留頭不留發(fā)、留發(fā)不留頭”，個個跟草原的羊一般被剃個精光……

    皇太后摟著小弘星，樂哈哈地笑。

    “之所以定下來這個發(fā)式啊，主要是因為風。人天天騎馬打獵，放牧牛羊，風吹頭發(fā)亂，嚴重擋視線……特別是天氣熱的時候，不戴帽子也熱。

    那萬一一個眼神不好，少了一頭牛、羊，那可了不得……”

    “打獵的時候，前面是個小兔子，烏糟糟的頭發(fā)一擋，活生生看成一頭黑熊，一伙人萬箭齊發(fā)扎得兔子變成刺猬……這多傻啊。

    剪掉頭發(fā)，還亂，干脆扎起來，還亂，那就編起來！”

    皇太后講故事講得有聲有色，弘星聽得哇哇大叫，重重點腦袋：“辛苦啊烏庫瑪麼?！?/br>
    烏庫瑪麼眼見重孫子有模有樣的安慰他，更是一顆心軟的一塌糊涂。

    “辛苦，也不辛苦。人活著，就是這樣兒的滋味兒，這啊，叫有滋有味?！被侍蟊е钐鄣闹貙O子，絮絮叨叨的，“烏庫瑪麼知道，現(xiàn)在進了關(guān)，不缺水了，也沒有那么大的風沙了……”

    “弘星的瑪法，在南洋和日本，還說不強制剃頭辮發(fā)……”

    皇太后一口氣沒嘆出來，可到底是不認同的，弘星感受到烏庫瑪麼情緒低落，小小的迷糊：“烏庫瑪麼，頭發(fā)就是一個發(fā)型啊?！?/br>
    烏庫瑪麼登時笑出來，笑容里有幾分釋然，也有幾分自嘲，還有幾分心酸，幾分感傷。

    烏庫瑪麼摩挲著重孫子的小胖臉，看著他大眼睛里倒映的兩個小人影兒，笑。

    “烏庫瑪麼明白，發(fā)型就是發(fā)型。烏庫瑪麼看那小游戲里頭，有桃心頭，有包包頭，有三分頭，豎豎頭……都短短的，奇奇怪怪的，今天這個形狀，明天那個形狀，不做和尚也剃光頭……”

    弘星歡喜得來——：“烏庫瑪麼，就是那樣。烏庫瑪麼，人根據(jù)自己的要求，要什么發(fā)型都隨意，自個兒喜歡就成?，敺ㄕf長頭發(fā)不方便，剃板寸頭?！?/br>
    皇太后那個樂呵：“可是它只是一個發(fā)型啊？”

    第74章 小肥肥

    牛頓先生來到大清,是在六月中旬的時候，比大皇子預(yù)測的時間早了幾個月，六月份的南方已經(jīng)熱起來,這也導(dǎo)致他首先感受到大清的酷暑來臨。

    他瞅著大清人的剃發(fā)，或者說在他眼里,光明正大的“禿發(fā)脫發(fā)”，開心地拿下來自己的大波浪濃密大假發(fā)。

    一個浩浩蕩蕩的使節(jié)團，除了最嚴謹保守的幾位，其余的，都隨著大清人的發(fā)型服飾來。

    不需要大假發(fā),不需要高跟皮鞋，不需要綁腿褲……當聽說過的畫面呈現(xiàn)大國式,并且親眼見到,哦豁，一點兒也不奇怪,非常、非常、非?！嫣?。

    一個使節(jié)團的人在南方和天主教人士匯合,盡可能地更多地了解大清情況,比如對待女子方面,必須謹守禮儀，保持距離。

    牛頓先生等等人木然地，震驚地，一一照做。

    他們來之前,已經(jīng)歐洲天主教教會，和前面來到大清的法蘭西使節(jié)團、大清出使歐洲的使節(jié)團，大清大皇子水師……所有人盡可能地了解大清的文化經(jīng)濟、風俗習慣等等,可他們親眼見到,還是震驚。

    男子的發(fā)型好接受,可以說震驚過后從接受良好，到喜歡的程度。

    女子的小腳……也好接受，大清女子不勒腰，所以大清女子的腳，就和歐洲女子的馬蜂細腰一般？

    大街上的女子相對少見，也可以接受，大清女子一般不出大門，出大門就做轎子，這個他們很早就知道。

    可是，可是，他們在爭吵？每一個人都在爭吵。

    其他天主教人士告訴他們，這是大清人在抗議，大清的皇上禁止大清的女子裹腳，他們更不明白。

    上帝啊，大清沒有黑死病，沒有天花，澡堂子到處都是，七八天洗一次澡，面容干凈整潔，面色紅潤，眼神驕傲自豪……有豐收的糧食，有美酒，有寬敞平整的官道，有太多太多……讓他們驚嘆的物事。

    和平穩(wěn)定的日子，安居樂業(yè)的日子，玻璃、風扇、剃須刀、美食……上帝啊，天堂的生活。

    這里就是天國。

    一行人一路吃著美食來到京城，一個個胖了一圈兒；所有人帶著滿肚子向往和期待要見到大清的小殿下，無法想象的熱情激昂。

    一個好皇帝，加上一個好的繼承人，得天寵愛通神的繼承人，就是這樣一個國家嗎？一個空氣中流動著奶油芬芳的地方，一個幸福和平的地方。

    他們滿懷激動，要見到大清的皇帝，大清的小殿下。

    弘星就是在這樣的情況下見到他們，弘星還沒從他的“傷心”里走出來，強打起來精神，尊敬地迎接他的牛頓先生的到來。

    使節(jié)團在接待的院子里接受檢查，三天后，按照禮節(jié)流程進暢春園，和法蘭西使節(jié)團來到大清一樣，不是大清的跪拜禮，而是他們面見他們國王的最高禮節(jié)。

    雙方見禮完畢，弘星因為要見到牛頓先生，心情好了一咪咪。一身寶石紅的馬褂袍服，頭戴寶石東珠的吉服冠，渾身上下都是亮閃閃的珠珠串串，鞋子上都是璀璨奪目的大鉆石……

    上帝，上帝派大天使下凡了嗎？在使節(jié)團人的眼里，一陣耀眼過后，一陣恍惚過后，面對高座上這位閃亮尊貴的小娃娃，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誰說東方人鼻子塌的？誰說東方人面孔平的？誰說東方人是黃皮膚的？誰說東方人的眼睫毛不夠長不夠翹的？

    誰說東方人身高不高的！

    上帝啊，大清的小殿下，有著天使般完美的面孔，立體飽滿的五官，比黑寶石耀眼的大眼睛，刷在他們心靈上的長睫毛……一切的一切，都是超越他們想象的完美！

    富有東方風情的水園子里、水氣彌漫，絲毫不見六月末酷暑降臨的炎熱，樸素大方的小殿堂里，眾人落座，皇帝高坐在上，身邊坐著大清的小殿下。

    小殿下白白嫩嫩的，乖巧、可愛、大氣、莊重……所有人克制不住的念頭——想親親，想抱抱！

    英吉利·安妮女王的王叔羅切斯特伯爵，不由自主地上前一步，鞠躬行禮：“親愛的皇帝陛下，請允許我和小殿下說一句話。”

    皇上樂呵呵地笑，英吉利人喜歡他的乖孫兒，他老人家自然高興。

    皇上說道：“貴客遠道而來，請不要拘束?！?/br>
    于是，對大清人說話的含蓄剛剛有一點體會的英吉利人，那真是“不拘束”。

    羅切斯特伯爵跑到弘星面前，再次鞠躬行禮：“小殿下，你的光芒照亮了東方的天空?！?/br>
    弘星起身，板著小胖臉，嚴肅認真地回禮：“親愛的羅切斯特伯爵，你好?！?/br>
    羅切斯特伯爵身邊的一位官員，英吉利下院議長羅伯特·哈利子爵，安妮女王最信任的?；逝蓽睾屯欣h人，緊跟著上前一步，鞠躬行禮：“親愛的小殿下，吾等在西方就感受到你的光芒，萬分感激?！?/br>
    弘星有模有樣的，再次回禮：“親愛的羅切斯特子爵，你好。”

    一個個的，都上前說話，弘星的英吉利語言非常好，應(yīng)答自如，這讓使節(jié)團的人更加興奮，每個人都要和他說話兒。

    小孩兒禮貌友好尊重的行為一瞬間獲得更多的好感，大殿里的氣氛一變，輕松很多。等到下午的宴會開始，那真是隨興得很，仿若英吉利的沙龍舞會一般，東方的歌舞美食，搭配西方的自由模式——“不拘束”。

    宴會中，所有的使節(jié)團的人都來了。弘星見到英吉利的科學家、藝術(shù)家……弘星都喜歡，和他們交談非常開心，特別是他心心念念的牛頓先生，一見到他，弘星完全忘記自己的“傷心”。

    牛頓先生六十多歲了，目前擔任國會議員、盧卡斯數(shù)學教授席位，皇家鑄幣廠監(jiān)管、皇家學會會長、法國科學院的會員……多項職務(wù)。

    他也是一位和藹發(fā)胖的老人家，一位標準的英吉利人，因為參加宴會他又戴上大波浪大假發(fā)，剛剛被封為爵士貴族的他，一身標準的英吉利綁腿褲長風衣裝扮，特歡喜地給他心心念念的小伙伴行禮。

    “親愛的小殿下，見到了你，好像見到大清人如此自信的源頭?！?/br>
    弘星大眼睛一瞇，不大明白：“親愛的牛頓先生，弘星不大明白?！?/br>
    牛頓先生哈哈哈笑，在座的都笑。

    剛剛發(fā)現(xiàn)一顆彗星的哈雷先生。

    輝格黨的英雄人物、英吉利著名的思想家和自由家，牛頓先生的好朋友，寫下《政府論》《人類理解論》等等著作的洛克先生……

    英吉利著名的諷刺詩人亞歷山大·波普。

    安妮女王最喜歡的神學家……

    都對小殿下發(fā)出友好大方的笑兒。

    就見洛克先生一口喝完他的一杯竹葉青，老邁的身軀好似有了活力，大步上前，鞠躬行禮。

    “親愛的小殿下，我們來之情聽說，大清人很傲慢，很無知的那種傲慢，但是我們親眼見到的大清人，超過我們的相信，他們的自信，發(fā)自內(nèi)心，來自底氣。我們相信，短短的幾年時間，這都是小殿下的功勞。

    見到小殿下，我好像看到大清的未來?！?/br>
    洛克先生的話音一落，使節(jié)團的人對他“怒目而視”；皇上對他們每一個人都有了解，也知道他們的關(guān)系，只樂哈哈地笑。弘星還是嚴肅著臉，很有禮貌地回禮：“親愛的洛克先生，你好?！?/br>
    “洛克先生所言的‘無知的傲慢’，弘星大約明白一點點。對比西方的航海和思想啟蒙，大清是一個偷懶打盹兒，剛剛醒來的獅子。”

    小孩兒還形象地做出一個睡飽醒來的模樣，看得眾人一愣，大清國人這一方是面無表情，除了面無表情還能咋辦？英吉利使節(jié)團的人則是對著小孩兒露出敬佩的目光。

    他們認為，一時的失去先機并不可怕，對于一個大國來說，最可怕的是無知的傲慢，讓人一直落后，更加落后的封閉無知。

    皇上還是樂哈哈地笑，在翻譯官的幫助下和英吉利的公爵、伯爵、侯爵們喝酒說話兒。

    牛頓先生剛要開口，五十多歲的哈雷先生瞧著小殿下那平靜的目光，很是欽佩地，搶先：“我們在歐洲的時候，聽到不少人說，東方人認為西方是野蠻的蠻夷，還有人說我們到了大清要三跪九叩……

    我們本來很有信心，但也有了擔心。來到大清后，發(fā)現(xiàn)這里的人……都很高貴，矜持地高貴，干干凈凈，斯斯文文。人們信奉神，也努力地拋灑自己的智慧和汗水……”

    弘星很自然地露出一個“矜持且謙虛”的微笑，雖然弘星因為云jiejie的事兒非常傷心和生氣，但是他面對其他國家的人，那當然喜歡聽他們夸大清國人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