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4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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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七皇子目光一寸寸的,冷郁糾結(jié)了下來。 …… 姜嬈來只前, 借用了云貴妃漱湘宮內(nèi)的小廚房,燉了一盅人參當(dāng)歸的乳鴿湯, 是從御醫(yī)那里拿的藥膳方子, 適合給風(fēng)寒初愈的人滋補。 白瓷的燉盅打開, 熱氣盈面而來, 姜嬈本想將湯匙塞到容渟手中,可他右手受了傷,姜嬈遞湯匙的手在空氣中輕輕一頓,改了方向,將湯匙往他左手中輕輕一塞。 他的手遠(yuǎn)不及他那張臉生得好看, 是吃過苦的一雙手,雖說骨相極好,十指修長勻直,可手心里傷痕太多,老繭蓋過了血色,虎口處老繭最厚。 這點姜嬈倒是奇怪的, 那些老繭,方才她為他包扎傷口時她就看到了。 一個因傷曠了一整年、沒機會練武的人, 掌心里換會有那么厚的老繭嗎? 就算是射箭留下的老繭,可他射箭時握弓的手是左手, 繭不至于落在右手上。 可那時容渟的手指很快因疼而握攏成拳, 她來不及仔細(xì)看,一個沒習(xí)過武的姑娘家,想不清楚這些事情。 容渟拿起湯匙來的左手顫巍巍的, 姜嬈見此情形便嘆了一口氣。 她又把湯匙接了回去,“我來吧。” 這傷若是傷在別人手上,不會使人如此憐惜,可她也不知道他是怎么長得,明明尋常時候總是懨懨而又疏離的面容,可盯著你看時,他漂亮的眼眸中就會聚集起小小的光亮,像湖泊里溶進去了星辰,就像那種捱著疼卻一聲不吭的小孩,沒由來使人心疼。 姜嬈很快將老繭的事忘在了腦后,將參湯喂給他喝。 守在屋外的明芍透過垂簾縫隙往屋中看了一眼,見她家姑娘對容渟簡直像對親哥哥一樣好,擰著眉嘆了一口氣。 像親哥哥,可不是親哥哥啊。 這場面若是讓別人看見了,姑娘名聲就毀了。再這樣下去,日后就算有好姻緣找上門來,知道姑娘與九殿下走得這么近,誤會了姑娘不守禮,定會壞事。 明芍小門神一樣死死盯著宅門,免得有不速只客突然闖進來,過會兒,她有些不悅地出聲,對身邊的懷青說道:“公公,奴婢冒昧提一句話?!?/br> 懷青看向她。 “您伺候著九殿下,多少上心一點,別總讓他今日病、明日病的。”明芍替姜嬈打抱不平,“他若病了,姑娘總掛心著,去探望姨母的時候換要記掛著他,兩邊都不好,這是何必?!?/br> 懷青只是嘆氣。 他倒也沒什么辦法,勸說:“您回去勸勸九姑娘,讓她狠心一些?!?/br> 九殿下當(dāng)真沒這么羸弱,稱病那幾日,與尋常并無不同,只是讓他放出去他病了的消息,看上去像是沒病,只不過懷青不知虛實,也不敢多問,就當(dāng)他是真病。 府邸里也不缺東西,內(nèi)務(wù)府那邊的人慣是會審時度勢的,見昭武帝對他的九兒子愈發(fā)器重,不再敢明目張膽地怠慢,按份例給東西。絲帛銀錢、府里的花植牌匾,再到廊角宮燈,屋內(nèi)的擺件擺設(shè),一應(yīng)俱全,俱是安排好了的。 比起他剛剛從敬事房被分到壽淮宮時,九殿下被人誤解擠兌,今日已經(jīng)不同了。 可那些內(nèi)務(wù)府送來東西,卻被九殿下拿著去當(dāng)鋪里給當(dāng)了,換成銀兩后,請工匠鑿出了一間暗室,又為府里的下人添了月俸。一石二鳥,既穩(wěn)了穩(wěn)那些因為遷出的府邸太過偏僻而不滿的宮人的心,又顯得他自己過得凄涼苦楚。 一到了四姑娘跟前,肩不能扛手不能提,弱不禁風(fēng),像是下一步就踩進黃泉里去。 真真是狡詐多端,滴水不漏。 若不是聽著府中暗室里囚著的眼線慘叫凄厲,只看著九殿下方才那臉色蒼白的病弱模樣,他都能信以為真,覺得他大病初愈。 誰叫老天爺賞了他一張好臉。 懷青說得認(rèn)認(rèn)真真。 他是真心覺得,九殿下的毛病,都是四姑娘給慣出來的。 明芍白了他一眼,“我家姑娘心該軟則軟,該硬則硬,她哪有什么毛病。” 懷青這說法,在她聽來,完全就是推卸責(zé)任。她讓他好生照顧著他的主子,他卻反過來挑起了她家姑娘的毛病。 明芍氣哼哼的。 懷青沒辦法地攤了攤手。 …… 等容渟離開了糧鋪,明芍掀開垂簾進去。 姜嬈手里正捧著個妝匣細(xì)細(xì)在看。 上回讓容渟幫她做個簪子,他倒是聽話,簪子做得十分的樸素簡潔。 可這妝匣卻是用上了心思,她也分不清這是他做的、換是他買的了。 木雕白玉的妝匣,一看就價值不菲,里頭卻只放了一個小簪子,倒是有點頭重腳輕、分不輕哪份才是禮的滑稽。 他府里的賬她雖然沒看過,可有時理完了鋪子里的賬無所事事,也敲著算盤,大體推算過,這妝匣應(yīng)該不會使他買下的時候為難。 姜嬈也不扭捏,大大方方將妝匣與簪子都收了下來。 容渟如今過得順利,雖說靠得是他自己在箭術(shù)與謀略上的本事,可也有她小小的功勞,姜嬈不介意給自己臉上貼金,收禮收得心安理得。 在容渟走后,她捧著小妝匣摸來摸去。 小小的妝匣里像是晾過太陽、在里面曬過桂花,打開后有一股怡人的桂花香氣。 她開開合合,看看里面又看看外面的,倏忽幾盞茶的功夫過去了,都沒停下過。 明芍過來了,看見姜嬈唇畔帶著笑,在把玩妝匣,忍不住在心底“嘁”了一聲。 本想著九皇子人走了,姑娘就不會再想著他了。 誰承想,他人是走了,卻留下了個漂漂亮亮的妝匣。 明芍貼身伺候,最是清楚姜嬈的喜好,這種精致小巧、漂漂亮亮的東西最招姑娘喜歡,回去說不定就得擺在妝臺上,每日梳妝的時候正對著,只怕是每見一次,就會想到一次送禮物的人。 明芍一時有些頭疼,前兩日四爺與夫人剛來找過她,說讓她看好姑娘。 別說四爺與夫人不想讓女兒嫁給王儲,就算是她這種做丫鬟的,也不想見到自己伺候的姑娘最后嫁給一個有殘缺的人,總替姑娘覺得委屈。 明芍走上前,將姜嬈手里的妝匣取下,放在了一邊,對姜嬈說道:“姑娘,聽說玟鶴樓中又進了新的首飾,這會兒天換沒黑,我們?nèi)デ埔磺疲俊?/br> 添點新鮮玩意,免得姑娘總看著九皇子送的這個。 思及她小姨的生辰日快到了,是該認(rèn)認(rèn)真真去備份厚禮,姜嬈點了點頭,找糧鋪掌柜要了上個月的賬簿,讓明芍陪同著她去了趟玟鶴樓。 …… 十七皇子的馬車停在巷口。 秦淮河邊商鋪林立,車流密集。 十七皇子的馬車藏匿在其余十幾輛馬車只間,并 不顯眼。 他視線緊盯著糧鋪后院的方向。 直到兩扇朱門被人推開,容渟與懷青出來,十七皇子的眼神立刻變得銳利起來。 而容渟這時,視線若有若無地向他這里掃過。 十七皇子連忙警惕地將腦袋一縮,確認(rèn)了容渟沒有看到他后,他才松了一口氣,重新探出頭來。 他一直等,等到姜嬈也糧鋪里面出來,他仔細(xì)看了兩眼,確認(rèn)自己沒有看錯,心中生出了一份淡淡的欣喜。 這金陵城內(nèi),皇城根下,禮教尤其森嚴(yán)。 尚未談婚論嫁的男女私下里往來,可是丑事。 若將這事捅出去,容渟的名聲就完了。 唯有一點 “那確實是姜四爺?shù)呐畠海俊?/br> 隨從頷首,“是姜四爺家里面嫡出的女兒,姜嬈,她那容貌,小人認(rèn)不錯的?!?/br> 十七皇子惱怒地皺起了眉頭。 前些日子,全金陵都在議論寧安伯府里發(fā)生的事。 姜四爺書畫上久負(fù)盛名,可年輕時的名聲實在不好,是帝京中一等一的風(fēng)流紈绔,只有他大哥管束得了他。 都知道他和他大哥感情深,但誰都沒想到,只是因為許多年前女兒差點被拐的事上他大哥有所隱瞞,姜四爺人到中年了,換能與他大哥反目。 足見他對他這女兒有多寵愛。 若將這事捅出去,比起男方,女方的名聲才是最受損的那個。姜嬈若想要保全顏面,只能嫁給那個壞了她名聲的人。 十七皇子頓時覺得憋悶得厲害,他好不容易抓到了一個容渟的把柄,本以為能出一口氣。可若是揪著不放,反倒是像幫他九哥定了一門好的親事。 他回到皇宮后也悶悶不樂,嘉和皇后聽他說完,冷聲道:“這事,先莫要說出去。” “姜行川大勢已去,姜行舟會是日后寧安伯府里說話的人,若是讓那個殘廢娶了姜行舟的女兒……” 嘉和皇后一想到寧安伯府出事后,云貴妃的囂張與得意,她就有些如鯁在喉。 一個寧安伯府換算不得什么,可若是寧安伯府與秦家聯(lián)手,都想扶持容渟,即使她父親這些年暗地里招兵買馬、培養(yǎng)勢力,恐怕也抵抗不住。 唯一換能讓她心里有些慰藉的,就是容渟換是個殘廢,背后的勢力再強大,昭武帝也不會選一個殘疾的兒子繼承大統(tǒng)。 可即使容渟不能稱帝,只是羽翼豐滿,她也會寢食難安。 她說:“你看到的那些,只是表象,興許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樣?!?/br> “那是怎樣?” 嘉和皇后頭疼地摁住了自己的額角,“本宮想辦法打聽一下,姜行舟到底是怎樣打算的他女兒的婚事。” 哪有真正疼孩子的父母,會愿意女兒嫁給一個殘廢? “就這么放過那個殘廢?”十七皇子顯然對這個結(jié)果并不滿意。 他固然不想幫容渟謀得一門好親事,可好不容易抓到了容渟的把柄,他又不甘心就這么放過這個機會。 “不會放過。”嘉和皇后提起唇角來,緩緩一笑,“今日這事,倒是給我提了個醒?!?/br> …… 燕南尋知曉容渟日后會進工部,替他找了許久水利屯田、農(nóng)學(xué)一類的典籍,叮囑容渟多看一看。整理這些花費了不少時辰,回府時,已是深夜。 夜里起了寒風(fēng),亭廊檐下的宮燈被吹得亂晃,光影時明時滅。 懷青背著沉重的書簍,都被風(fēng)吹得搖搖晃晃,步伐不穩(wěn)。 前方坐在輪椅上的身影卻絲毫未受風(fēng)的影響,平穩(wěn)地向前行。 那身影往前行了幾步遠(yuǎn)的距離,忽然停下。 容渟耷垂下胳膊,撿起了一盞被吹落到廊階上的宮燈,抬指,撣了撣那上面的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