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4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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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渟讓她去江州,這是不想讓她牽扯進(jìn)去。 離開漱湘宮,姜嬈對明芍說,要回寧安伯府一趟。 再回齊王府,已是傍晚。 姜嬈到書房外,見容渟倚在書房的博古架旁,隨意翻著公文,敲了敲書房的門。 容渟抬眼,看見是她,自然而然將公文放到了博古架上,朝她張開了雙臂。 姜嬈走過去,貼到他懷里時抖了一下,她貼著他的體溫,在風(fēng)里走了一路的寒冷瞬間退去了幾分。 容渟低頭看著她,“這么晚回來,只去了漱湘宮?” 姜嬈心道她今日回了寧安伯府一趟的事,他肯定知曉。 她出行時明處暗處都跟著護(hù)衛(wèi),他想知道她去了哪兒,不過問句話的事。 她對他說過幾次,她不厭煩他這樣,若他心里不安,她所有的事都可以讓他知道,偏偏他換是喜歡拐彎抹角。 姜嬈嘆了一口氣,懶于再糾正他有話不直說的習(xí)慣,“回了趟寧安伯府?!?/br> 容渟低頭看著她,“打算去江州了?” 姜嬈想入宮,他 知她是去打探消息,只是昭武帝的病況始終瞞著云貴妃,她的算盤興許要落空。 但他不敢自負(fù),尤其對她。 一直等到姜嬈點(diǎn)頭“嗯”了一聲,容渟的心才算放了下來。 肯去江州就好。 倘若真如張院正所說,他父皇撐不過這三個月,恐怕這會是近幾年間,金陵里最不太平的三個月。 他是想讓她一直陪著他,管他最后功成名就,換是一敗涂地聲名狼藉,她都得陪著他,一起受著。臨到最后,卻舍不得。既見不得別人給她苦頭吃,他自己給,又何必呢? 容渟垂下眼,低頭看著姜嬈,她穿得厚,披風(fēng)上一圈白絨,小臉沉在里頭,看上去格外像圓滾滾的小雀兒。容渟眼里裝著笑,抬指輕敲她額頭,“記得欠我的那個相思結(jié)扣。” 就算他算有遺策,功敗垂成,那個相思結(jié),她一直送不出去,心里就會一直惦記著。 也算一直記著他了。 “但我不去了?!苯獘仆蝗婚_口,“我留在金陵給你編劍穗。至于江州那邊,我爹娘會去?!?/br> 他的安排頂好,金陵里頭若是不太平,她自己不怕受他牽連,卻擔(dān)心著她的爹爹娘親,讓他們?nèi)ソ荩埠谩?/br> “我換給我爹爹備了上好的朱砂紅染料,等到深秋過后,他帶著畫回來,江州的楓葉林是怎樣的景致,我們就都能看一看了?!?/br> “就是苦了謹(jǐn)行,剛剛逃了出去,得了幾天自由,就又要被我爹爹管束著了。” 她忽的滿目笑意,踮起腳來,捧住了容渟的臉,“再說了,就算那里的楓葉林開得再如火如荼,哪能比得上你的顏色?” 第176章 “幸好?!比轀s半垂著眼, 笑了起來,“幸好我生成了這種樣貌。” 姜嬈聽他這樣說,只覺得有哪里不對勁, 一時卻想不出來是哪里不對, 只是下意識搖了搖頭。 她是被他的容貌吸引,就他這種凌厲到艷極的皮相,讓她說她沒有被他的容貌吸引, 都有些違心。 但答應(yīng)下來也不對, 她喜歡他,又不單是因為樣貌。 她擰緊了眉頭, 聲線急切了一些, “先前我家出事,你未曾逃過, 又為何會覺得我會逃開?” 容渟淡淡一笑, “你既然要留,那便留下?!?/br> “近來公事繁多,書房還有公文未看, 我去書房?!彼Z氣里有一絲倦, 抬指輕輕碰了碰姜嬈臉頰,“安排岳父岳母到江州去, 想來你也累了。若你累了, 先歇下便好?!?/br> 容渟先離開書房, 姜嬈臉頰上微涼的觸感跟著消失, 她跟著他轉(zhuǎn)身的動作轉(zhuǎn)過頭去, 困惑地看著他離開的背影。 她本以為, 她留下來, 他該高興才對。 姜嬈擰眉, 忽的追了上去,抓住了容渟的衣袖。 “容渟?!?/br> 他走得太快,她怕拽不停他的腳步,便喊他的名字。 容渟駐足,回頭看著她,眼睛彎的深了一些。他那名字,簡單兩個字,這世上只有她一個人能喊,比情話好聽。姜嬈抓著他衣袖,說道:“我留在這里,與你樣貌無關(guān)。” “也與你為我做過什么無關(guān)。” 她看著容渟笑容收斂起來,便知道了為何他會不高興。她嘆了一口氣,眉頭依舊微蹙,有些頭疼地說道:“與你有關(guān)?!?/br> “只與你有關(guān)?!?/br> “報恩與喜歡我尚且能分得明白,若是換了旁人,我不會喜歡,不會嫁給他,更不會留下來?!苯獘苹瘟嘶稳轀s袖角,仰眸看著他,“你只要告訴我,我留下來,是不是你想要的?!?/br> 容渟半垂著眼,久久不語,姜嬈反倒笑了起來,聲線里也染著輕輕的笑意,“我知道,你心里想說是?!?/br> 他已經(jīng)說過一次,那時他語氣認(rèn)真,不像玩笑,她還記得。 姜嬈反握住容渟的左手,穩(wěn)穩(wěn)抓牢,“你想要的,我能給的,都會給你?!?/br> 哪怕他比起常人,是有些偏執(zhí)執(zhí)拗,可傷人的鋒刃從未真正朝向她過,反將他自己扎得渾身是傷,姜嬈語氣一下輕了,嘆了一口氣。 她自己最是惰于思索慮事,怎么偏偏喜歡上了一個心事比話多太多的。 容渟抬手抹了一把眼,眼角有些澀,“我又何嘗不是想把你想要的都給你?!?/br> 他語氣沉下來,“父皇病重,太醫(yī)院的人向我透了消息,恐怕三個月內(nèi)就要行至大限之日,三個月后,要么我大權(quán)在握,要么就會成為階下囚,成王敗寇的生意,不是輕易可做得?!?/br> 姜嬈即使猜到一二,親耳聽到他說昭武帝的身體狀況,心頭仍是一震。 怪不得他讓她去江州,還讓她父母也去。 江州那邊有故人照拂,離京城百余里,若是京城這邊他出了事,她仍能自保。 倒與她猜到的,相差無幾。 姜嬈:“我早猜到了?!?/br> “讓父母平安是我想要的,陪著你也是我想要的,留在金陵,是我想做的事,你不必攔我。且……”姜嬈先前覺得她弟弟這種掮鷹放鷂的性子棘手,今日才格外體會到他這種口不對心的有多叫人頭疼,“你心里也別裝太多的猜測,猜來猜去……你若不問一問我,又如何知道自己猜對猜錯?” 她朝容渟展開手臂,容渟緊接著她的動作,輕輕彎腰,將她抱住。 有的人,連呼吸聲都會叫你覺得心生喜悅。 姜嬈想說的都說了,他也都聽了,心里頭石頭落下,笑了起來。 她帶點(diǎn)秋后算賬的架勢,抬起袖子,掐了容渟一把,“好歹這回還讓我自己選了,不像先前,直接用藥給灌昏了過去,讓我白白少過了一天?!?/br> 容渟原本下巴搭在姜嬈肩窩,歪著頭看她說話的樣子,及到她要翻舊賬,將臉一轉(zhuǎn),目光轉(zhuǎn)向外側(cè),有小脾氣一般,裝聽不見。 …… 卯時宮女送白粥到錦繡宮,放下食盒后便匆匆離開,嘉和皇后端著一張笑臉追了上去,“先莫急著離開,本宮想問一句,皇上的身子如何了?” 宮女的口氣并不好,低著頭,“娘娘都無從得知的事,奴婢又從何知曉?” 嘉和皇后仍舊好聲好氣,“那本宮的淵兒……可有什么消息?” 宮女這下連搭話都不愿。 嘉和皇后一下變了臉色。 她拂袖將幾案上擺著的食盒甩了下來,冷厲著臉色說道:“給幾分氣焰,就分不清誰是主子誰是奴才了?” 不說便不說,陰陽怪氣,算什么事? 她咬牙切齒道:“你們?nèi)R王找來,本宮是他母妃?!?/br> “本宮何時教過他使人母子分離的小人行徑,去將他找過來!” 兩個宮女將被打翻的食盒收拾了起來,反而對嘉和皇后的罵聲置之不問。 等出去了,方才接皇后話的那個宮女對著窗戶紙上映著的嘉和皇后的身影嘁了一聲,“真是可笑,當(dāng)自己還是主子呢?!?/br> 她朝著另一個宮女鄙夷,“當(dāng)初還不是她自個兒害了張婕妤,害得別人母子分離,如今不過因果報應(yīng),她還吃不消了,還天天惦記著十七皇子回來……十七皇子,恐怕回不來了?!?/br> 嘉和皇后聽著窗下兩個小宮女的對話,哆嗦了一下,手里端著的碗一下滾到了地上。 連來送飯的小宮女知道了當(dāng)年是她害死容渟生母的事,那整個皇城之中,恐怕都知道了。 那她的名聲…… 父親救不了她,兒子也指望不上…… 宮女走了,嘉和皇后渾渾噩噩,枯骨一般,一動不動。 一坐終日。 天色忽晚。 宮女來給嘉和皇后晚膳,手中四角方盤中裝著的,是涼掉的剩飯剩菜。 她磨磨蹭蹭,推開吱呀作響的門。 曾經(jīng)富麗堂皇、擺設(shè)用度無一不精貴奢靡的錦繡宮,此刻荒涼蕭條,落塵與秋風(fēng)成了它唯一的點(diǎn)綴。 小宮女踏進(jìn)來,卻沒能看到嘉和皇后的身影。 她找了一整圈,仍沒見人,急忙跑了出去,“娘娘不見了。” 宮里亂了一夜。 等到天快破曉,終于有人在冷宮中的一處枯井里發(fā)現(xiàn)了摔進(jìn)去的嘉和皇后。 與嘉和皇后一起被打撈上來的,還有一具枯骨?!?dāng)初跟在皇后身邊的老奴季嬤嬤。 皇后摔斷了雙腿,又和被她冤枉害死的人的尸骨共處一夜,等到被撈上來了,怔愣而恍惚,一個勁兒地念叨著是有人將她帶到了那里,見無人信她的話,瘋了似的又叫又鬧,叫喊的內(nèi)容換了一種,她說她的淵兒會登基繼承大統(tǒng),她要做太后乃至太上皇后,不管旁人說什么,她都聽不進(jìn)去。 …… 姜嬈只在夢里夢見過一回皇后身邊有個得她信任的老嬤嬤,回京后從來沒見到過,不知季嬤嬤其人,聽說了皇后失足墜井恰好碰上了季嬤嬤的尸骨,渾身起寒刺,她又想知道季嬤嬤死因,試著打聽了幾回,好些年前的事,很難查清。 容渟太忙,她不想打擾,便沒有問他。 秦云倒是對這事見怪不怪,“宮里出人命是常有的事,謀殺居多。我說為什么當(dāng)初皇后身邊那個滿是壞心思又十分難纏的老嬤嬤會突然告老還鄉(xiāng),興許是辦事不利,被皇后滅口了。” 姜嬈低頭深思,覺得確實有幾分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