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欽似乎又想起了什么，便抿了口茶，補充道，“日后不可再同趙家起爭執(zhí)。”

    少年咬牙，“殿下怕他趙家做甚？”

    秦王一雙冰冷的眼瞳便落在了崔嘉身上，崔嘉執(zhí)拗之極，“趙家如今聲名狼藉，遲早要被后起之秀取而代之……”

    那一瞬間，崔嘉感到秦王盯著他時候的眼瞳已經(jīng)沒有半分人的感情。

    頭頂傳來秦王低沉的聲音，“崔嘉，你乖一點，本王允你頂著秦王府的名聲?！?/br>
    “若是讓本王不高興了，一個小小的進(jìn)士，殺便殺了?！?/br>
    崔嘉面色如紙。

    后來他被春蘿請出了秦王府，回了自己的官舍。

    從在秦王府中飽受屈辱的那一刻，少年立志要做人上之人。

    三月春蒐。

    御書房內(nèi)，少年天子沙沙批閱著奏折，仿佛對階下立著的人充耳不聞。

    趙嫣半垂著眼眸立著，也不說話，直到有風(fēng)吹過，他輕輕咳了聲，少年天子這才從奏折中抬起眼瞼朝他看了過去。

    趙嫣立在階下，腰肢細(xì)弱的一片掩藏在寬大的薄衫外，臉色虛白，唇色嫣紅，如同白宣紙點上的紅梅，顯得有些姝艷。

    少年天子冷淡的想，就是這樣的一副皮相勾引了他的父親，爬到了現(xiàn)在這樣處處和他作對的高位，甚至妄想將他的皇宮變成一座金色的籠子。

    少年天子放下了朱紅色的御筆，盯著手里的折子，“春獵定在了月底。”

    春獵是皇家的盛事，每年交予禮部官員負(fù)責(zé)，今年因雪災(zāi)延后，方拖到了月底。

    “朕要親自上場?！?/br>
    春獵不是沒有皇帝親自上場與臣子爭奪獵物的先例，但大多數(shù)時候帝王只是負(fù)責(zé)給奪了第一的臣子予以嘉賞。新帝年歲尚輕，正是好勝的時候，萬一出了差錯，便不只是禮部幾個官員要問責(zé)了。

    趙嫣皺了皺眉，“陛下如今尚未親政，還是以保重龍體要緊?！?/br>
    少年天子眼底藏著陰霾便顯露出來幾分，“不過是一場圍獵罷了。”

    趙嫣搖頭，“不可掉以輕心?！?/br>
    楚鈺定定瞧著階下的人，忽然道，“若是朕非要親自上場呢？”

    趙嫣依然沉穩(wěn)的立著，眉眼沒有分毫變化，“那陛下這次春獵也不必去了?！?/br>
    常平候在門外，只聽到里面有什么砸在了地上，然后碎裂了。

    卻沒有宮人敢貿(mào)然進(jìn)去打攪。

    里面的兩個人都非他們能吃罪的起。

    沒過了多久，見趙大人從內(nèi)殿中中出來，步伐穩(wěn)重，容色如常。

    他躬著身子跟上去，“大人，陛下……”

    便見趙嫣搖頭，“無事，陛下發(fā)小孩子脾氣?！?/br>
    常平想，普天之下也只有眼前的人敢說這樣的話了。

    陛下心思深沉，但也正是張揚的年紀(jì)，卻被這般打壓……

    常平看了眼趙嫣，嘆道，“大人這般，怕是陛下心生不滿?！?/br>
    趙嫣停下了步伐，眼神落在了這座巍峨的宮殿和重重?zé)艋鹬?，云波涌動，“無妨。”

    玉不琢不成器。

    這玉快些成了氣候，才能來取他性命。

    他這一生的業(yè)罪，也便了了。

    作者有話說：

    榮三：你們站1v1的為啥不站本公子。氣死了。要吃rou

    秦王：樓上魅力不夠，腦殘來湊

    小皇帝：看我看我?。ㄅβ赌槪?/br>
    第二十九章

    皇家獵場建在京城與潼洲的分界小周山上。

    小周山有數(shù)代帝王建的行宮。

    每年春獵都有浩浩湯湯的王公貴族以及車馬仆從數(shù)千人，御林軍近萬。

    趙嫣的軟轎在明黃的儀仗后，轎前跟著平安和趙東陽。

    秦王騎在駿馬上，一身穿舊的戎裝，袍擺隨風(fēng)聲獵獵，遙見飛塵。

    黑色的鬢發(fā)束了起來，削薄的唇微抿，腰間掛著從不離身的金刀，眉目俊美，龍姿鳳表。

    這世上大概沒有誰穿上鎧甲能有這西北的將軍這般器宇軒昂。

    他身后跟著十余騎黑甲騎兵，趙嫣頻頻回顧，沒有在其中找到趙茗，便冷淡的收回了眼。

    風(fēng)裹攜著小周山漸近了的花香，趙嫣微有些犯困，一路昏昏沉沉的闔著眼睛。

    軟轎乍停，猛地睜開了眼睛，仿佛從噩夢中驚醒。

    趙東陽輕聲道，“大人，到了?！?/br>
    趙嫣懷中捧著炭火下了軟轎。

    三三兩兩將從瓊林宴上出盡風(fēng)頭的士子行裾一處，互相作揖，推敲詩詞，大談朝政，肆意張揚。

    趙嫣恍惚間從他們身上看到了過去新科及第的趙長寧。

    趙東陽在身邊問，“大人不過去瞧瞧？”

    “都是一幫孩子，我過去嚇著他們?！?/br>
    趙嫣搖了搖頭。

    “我瞧見趙家?guī)е娜耸侵T位大人中最多的?！?/br>
    “首輔大人權(quán)勢如日中天，這么些人也不算太多?！?/br>
    “今年春獵，竟不見了榮三公子?！?/br>
    “榮三公子確實許多時日不見了人，也不知道出了什么事?！?/br>
    “不可妄議，小心禍從口出?！?/br>
    趙嫣的臉上并沒有別的神色。

    他冰涼的手指偎在春日的炭爐中，仍然沒有幾分暖意。

    脖頸處雪白的狐貍毛映著玉雕一樣的臉，被風(fēng)微微吹亂了。

    趙東陽嘆息。

    這榮三公子不知何故惹了大人，在趙家的地牢被折磨的奄奄一息，如今在家里養(yǎng)傷，又如何能出的來。

    而誰又知道趙家?guī)Я说倪@么多人，有一半竟然都是家中養(yǎng)著的大夫。

    大人的身子太弱，若沒有大夫隨行，哪里能出的了遠(yuǎn)門。

    趙家數(shù)十人進(jìn)了行宮的南苑。

    北苑居正，是新帝的寢宮。

    秦王距離北苑不遠(yuǎn)的地方扎營。

    有秦王在，宮中的御林軍一并交予他掌管，足見新帝對秦王的倚重。

    西北的黑甲騎兵和近萬御林軍構(gòu)成了這次圍獵的一道屏障。

    到最后還是出了事。

    第三十章

    小周山三月的時候，偶起大風(fēng)。

    先帝有一年春獵，遇大風(fēng)，寸步難行。

    有人提議可易地而獵，被先帝杖責(zé)數(shù)百。

    后來先帝在位數(shù)十年，從未出過事故，遂無人再提。

    春獵不只是春獵，還是一場祭祀。

    高祖皇帝當(dāng)年于小周山起事，才有今日的大楚江山。

    后高祖皇帝在此建行宮，已延綿三代帝王，是大楚的龍脈。

    一開始只是小周山的圍場之外一處叢林起了火。

    小周山草木類潼州地界，叢林蔭天，一株連著一株，極易燃燒。

    起火點的位置是巡邏士兵的盲區(qū)，也是容易助長火勢的山坡。

    起火的時間在深夜，士兵換班的時候，又剛好遇到了往南吹的大風(fēng)。

    更像是一場精心籌劃的陰謀。

    等換班巡邏的士兵看到了，山的背面已經(jīng)燒成了一片，一路洶涌而憤怒的燒進(jìn)了北苑，由北至南，于林中燒入宮中燎原。

    有潼州邊界的百姓在深夜看到了光，向外看去，只看到小周山的山頂熊熊的火焰。

    七日七夜方才撲滅。

    七日七夜的大火后，生靈俱滅，這座從百年前便巍峨屹立小周山上的行宮成了斷壁殘垣，隨之一起殆盡的，還有小周山上從山腳蔓延至山頂?shù)哪档せā?/br>
    御林軍死傷過百，禮部尚書被火燒傷了一條腿。諸多官家攜帶的女眷們亦多多少少受了傷。

    后世史書稱，永歷二年，少帝春獵遇刺，大楚小周山行宮為大火所累，淪為灰燼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