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節(jié)
因他的兄長干涸就要死去。 這世上人人都有兩張臉。 另一張臉的趙嫣已死在世人的口舌中,尸骨埋于亂墳。 趙茗伸手環(huán)住了趙嫣的腰身。 頭埋在了趙嫣的肩窩上,發(fā)絲與趙嫣的發(fā)糾纏在一起。 趙嫣昏沉沉睡去的時候,趙茗在他耳邊輕聲道,“哥哥,這世上我只有你了?!?/br> 作者有話說: 弟弟:老子怎么忽然綠茶 第一百六十五章 西征大捷之后天子肅清朝政,有高官下馬,就有人替上。 崔嘉從京畿至六部,在六部被提攜,前途一片向好,卻接連做數(shù)日沉夢,夜不安寢。 崔嘉在京城有了自己的官邸,崔家二老從惠州鄉(xiāng)下前來探望,崔士霖感慨萬分,交代崔嘉道,“無論如何趙家已經(jīng)沒了,趙茗在西北軍中不知生死,即便活著這一輩子也難以踏入京城,他娘親的墓,以后便交代與你了,別讓外人看了笑我們崔家無人。” 趙氏生前帶著兩個孩子寄人籬下,對崔嘉不薄,崔嘉遂應(yīng)承下來。 崔嘉送崔家二老離京后折返,途經(jīng)趙夫人埋骨之地,念及父母所托遂至墓前憑吊。正是深夜時分,野曠無人,雨聲不絕。 崔嘉對著趙夫人的墓冷笑,趙嫣枉做多年首輔,讓自己的生母葬在荒山雜路。 “姑姑,趙嫣死了,趙茗成了反賊,不知道你們二老泉下有知是什么心情?” 崔嘉嘆息,此時他聽到身后的車馬聲。 深更夜半,除了他還有什么人會來? 崔嘉隱藏于樹后,見二人相攜行來。 走在前面的白衣人身形瘦削,衣衫被雨濕透,帶著斗笠瞧不清面目,他身后跟著的男人面容俊美,龍章鳳姿,正是西北一戰(zhàn)赫赫揚(yáng)名的秦王楚欽。 白衣人摘下斗笠,崔嘉錯愕抬眼。 趙嫣沒有死,躲藏在西北軍中。 觀其二人行舉親密,卻不知道是何關(guān)系。 崔嘉回府之后細(xì)思半晌,心道趙嫣當(dāng)時棄尸亂墳崗之中,沒有人親眼見過他的尸首被野狗啃食,憑借著一枚玉扳指與幾根骨頭能確定什么?趙嫣被削去官身貶入劉府,那劉燕卿又是他的同僚,所行所為古怪張狂,是敵是友難以分說,也許是趙嫣與劉燕卿合謀唱這一出金蟬脫殼的欺君大戲。 或許還有秦王。 若宮中知道秦王窩藏趙嫣,秦王還能如此安穩(wěn)地回到西北嗎?而將這條消息傳入宮中的自己,必定立了大功,加官進(jìn)爵指日可待。 崔嘉記仇,當(dāng)初在秦王府中被楚欽冷眼侮辱的場景還歷歷在目,那時候他便下決心要做人上之人,這楚欽的把柄落在他手里頭,如何能放過? 若錯過這時機(jī),黑甲的最后一批軍隊(duì)踏上西北的土地的時候,正如飛鳥入林,再談報復(fù)便如空中樓閣。 只是這樣一來勢必會把死里逃生的趙嫣牽扯進(jìn)去。 到天際將明的時候,崔嘉盯著天際涌動的沉云握緊手指。 趙長寧,是你對不起崔家。 人的欲望永無止境,曾經(jīng)那個吵著要吃到糖人的孩子長大了,想要踩著自己哥哥的肩膀得到更多,為自己冠冕堂皇地尋了一塊遮羞布覆上,便理所當(dāng)然地作惡。 此事牽連甚廣,崔嘉手書密折凌晨入宮面見天子,為朱旻盛所阻攔。 花衣大監(jiān)道,“陛下已經(jīng)歇下,大人何不再候一個時辰,等陛下醒來的時候再做打算?” 崔嘉跪在外殿,冬日的冷風(fēng)呼嘯過面頰。 他的手指幾乎凍結(jié)成冰的時候,里頭傳來了大監(jiān)的聲音,“大人請?!?/br> 崔嘉躬身從外殿而入,這還是他第二次面圣,上一次恍惚已是很久以前。 崔嘉盯著自己的腳尖踩在青玉磚上,階上的年輕天子正被宮女子服侍更衣,隔著重重晃動的珠簾看不真切。 “有何事見?” 崔嘉一頭磕于玉磚之上。 “陛下,臣親眼所見,趙嫣未死,秦王窩藏欽犯,偷梁換柱,欺君罔上,其心可誅也!” 珠簾后傳來杯盞落地的聲音。 崔嘉跪地,不敢抬頭分毫,耳聽珠簾撥開的琳瑯響動,再度抬眸的時候,看到珠簾后的天子赤著雙腳,披散著發(fā)絲,早朝的明黃暗龍紋袍著了一半便掀簾而出。 “你說什么?” 崔嘉連忙低頭道,“臣說秦王窩藏欽犯,偷梁換柱,欺君罔上,其心可誅也!” 天子皺著眉頭不耐道,“上一句?!?/br> 崔嘉猶疑道,“趙嫣未死?!?/br> 崔嘉眼盯著腳尖,頭頂上方?jīng)]了動靜。 不知道跪了多久,他聽到年輕天子的聲音,“你再說一遍?” 崔嘉便道,“趙嫣未死?!彼麑⑹种械拿苷叟趿似饋?,密折中詳盡表述他巧遇趙嫣的種種情形,以及言辭委婉的邀功之意。 楚鈺打開密折,一字字看過去,目光落在最后“與秦王殿下情狀甚密”九個字上,手指將密折揉皺成一團(tuán)。 昏燈映著年輕天子俊美的容貌,有那么一瞬間崔嘉仿佛在這位陛下身上看到了先帝陰鷙孤桀的影子。 “此事莫再外傳,若有他人知道,崔家一門想必也沒有多少時日了?!?/br> 崔嘉背上冷汗迭出,俯首道,“臣遵旨?!?/br> 待崔嘉離宮,朱旻盛從簾后行出,躬身道,“陛下,馬上就要早朝了?!?/br> 楚鈺看了朱旻盛一眼,“方才崔嘉所言,你可聽見了?” 朱旻盛道,“老奴確實(shí)聽見了?!?/br> 楚鈺道,“擬旨翟升崔嘉,戶部可有空職?” 朱旻盛道,“有。” 楚鈺道,“你酌情安排?!?/br> 朱旻盛道,“陛下何故翟升崔嘉?” 楚鈺看了朱旻盛道,“大監(jiān)何意。” 朱旻盛道,“依老奴愚見,崔嘉為人記仇不記恩,養(yǎng)著這樣的狗,早晚要被反咬一口?!?/br> 楚鈺眼中落進(jìn)兩簇?zé)艋ǎ八沾?。?/br> 朱旻盛嘆息。 楚鈺喃喃道,“十一沒有死,朕要接他回來?!?/br> 朱旻盛眼含悲憫道,“陛下想做什么就去做吧,這天下不是負(fù)累,您是九五至尊?!?/br> 楚鈺的案前有一幅美人圖。 那美人玉臂生輝,顧盼有姿,裙裾飛揚(yáng),細(xì)腰蹁躚,五官像極了一個人。 楚鈺看了身后簾帷中服侍的兩名因?yàn)椴簧髀牭襟@天密聞而瑟瑟發(fā)抖的宮女子一眼,冷漠道,“手腳干凈些,別見了血?!?/br> 朱旻盛道,“奴才遵旨?!?/br> 只可憐了兩名如花似玉的女子。 第一百六十六章 西北軍最后一批軍隊(duì)攜傷員從冀州赤江對岸啟程。 因有傷兵行途沿緩。 趙茗自那日之后再未與楚欽說過話。 他就像一個即將被搶走心愛之物的孩子,趙嫣若是離開他的視線之內(nèi)便開始焦躁不安,于是趙嫣只能與他在同一輛馬車。 馬車由福寶駕著,趙嫣已經(jīng)停了近一個月的藥,也不知是心情的緣故亦或是回光返照,這副破敗的身子已很少出現(xiàn)吐血與咳嗽的癥狀。福寶暗自希望是前者,秦王殿下手書此時也不知是否已至嶺南。 嶺南相郡。 紅花楹正盛,院落中的黑白棋盤已多日無人問津,于沉寂的黑夜中蒙上一層清灰。 劉燕卿立在窗柩前,天際有信鷹破云而來。 歇在窗柩前伸長的枯枝上。 劉燕卿伸手從信鷹腳下摘下手書打開細(xì)瞧,唇瓣微勾,細(xì)長的丹鳳眼瞇起。 這是秦王求藥的手書。 秦王信中言辭懇切,愿付出任何代價。 趙嫣離開嶺南已有四五個月。 四五個月內(nèi)山河覆地翻天,破碎的土地歸于平靜,血火重歇,皇帝仍舊是皇帝,天下仍舊是他楚家的天下。 劉燕卿嘆息。 他這一手精心的謀劃全然付諸一炬,有這手段的除了趙嫣還有什么人? 棋逢對手,當(dāng)浮一大白也。 秦王最后一批軍隊(duì)已經(jīng)回撤西北,此時路程當(dāng)行一半,這時候收到求藥的手書,只能說明趙嫣此時還與秦王在一處。 明知道自己只有三個月的時間,卻還肯和他去西北? 寧愿埋骨西北也不愿回嶺南茍且活著? 劉燕卿仰頭看著天際的彎月。 趙長寧,他可真是越來越喜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