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8節(jié)
如今想來除了先帝,還有誰有這樣的手筆,讓他連查數(shù)年一無所獲? 楚鈺將他禁錮在后宮中,若是害死他生母的人是太后,他在后宮中長此以往勢必能探知一些信息,而趙嫣連蛛絲馬跡都未曾發(fā)現(xiàn)。 就在他的耐心將要耗盡的時候,十多年的舊案終于顯露山水。 趙嫣全身的血液幾欲逆流。 手指攥緊,猩紅的血跡從指縫中淌出,泅濕青色的袍擺。 毀了他的一生不算,為何還要害他的母親? 先帝到底為什么這么做? 他想不明白。 趙嫣捂住頭,頭痛欲裂。 他的身體蜷縮作一團(tuán),胃里翻江倒海,卻什么東西都吐不出來。 丹砂的毒已經(jīng)解的干凈,為什么他還是如此痛苦? 本以為自己歷經(jīng)磨折,心臟早已如同荒漠枯井掀不起一絲波瀾。 先帝活著的時候?qū)⑺谑中倪艘惠呑印?/br> 如今先帝已經(jīng)死了,還是被先帝玩弄于股掌之中! 先帝殺了他的母親。 他卻在為自己的殺母仇人兢兢業(yè)業(yè)地賣命。 甚至與殺母仇人的兒子…… 趙嫣猛地掀翻了案幾上的瓷器,跌跌撞撞地沖進(jìn)了院中厚重的積雪中。 “趙長寧,你為何如此執(zhí)迷不悟?” “不過是為這十五年的煎熬,能有所得罷了?!?/br> 若這十五年的腥風(fēng)血雨沒有結(jié)果,他所作所為將毫無意義。 而這十五年的腥風(fēng)血雨終于有了結(jié)果。 他終于為自己的殺母仇人守住了江山。 趙嫣伏倒在雪中,身體冰涼沒有溫度。 他長久以來的堅持像西北邊境的雪山呈摧枯拉朽之勢崩塌。 細(xì)碎的雪花從天際紛紛揚揚落在他的眉發(fā)間。 趙嫣嘶啞地笑出了聲,笑聲中充滿了嘲諷。 那嘲諷不是對著別人,是對著自己。 低垂的眼底濃艷似血。 上天讓他茍且到如今,原來只是為了告訴他,他這一生是一個真正的笑話。 昏昏沉沉的時候,趙嫣仿佛看到了十六歲的趙長寧對前路一無所知,與同僚說說笑笑,踏過九十九階登云梯往金鑾殿的方向而去。 趙嫣妄圖阻止,少年卻化虛影。 曾經(jīng)發(fā)生過的一切已經(jīng)發(fā)生,漆黑大幕被拉開。 沒有人能輕易改變既定的命途。 即便這命途將是懸于脆弱脖頸上的一柄利劍。 陸驚瀾盯著楚鈺已有多日。 陸驚瀾是高手,雖然廢去了使劍的手,一身出神入化的輕功卻還在。 福寶將他從水牢中放走,并從劉燕卿的書房暗格中取出一封書信交給他,提醒他務(wù)必將此信交于趙嫣手中。 陸驚瀾并未拆信看過。 劉燕卿治好了他的傷之后將他扔進(jìn)了水牢,命人每日打斷他的腿再重新接上,之后便未過問。 劉燕卿并不想再看到陸驚瀾丑陋的臉,看到那張臉?biāo)銜氲疆?dāng)日的情形。 這便給了福寶可乘之機(jī)。 福寶買通水牢中看護(hù)陸驚瀾的守衛(wèi),這群人折磨起陸驚瀾的時候也只傷皮rou,不動筋骨。 整整一年陸驚瀾在福寶的斡旋中被保下。 前幾日福寶尋著時機(jī),以劉燕卿的名義欺騙守衛(wèi),將陸驚瀾提出劉府放走。 劉燕卿聰明一世,卻從未想過在福寶身上翻了跟頭,水牢的守衛(wèi)遲遲未等福寶將人提回,劉燕卿又忙于戶部雜務(wù)幾日未歸,等回了劉府守衛(wèi)將此事告知,陸驚瀾已離府足有五日。劉燕卿難得大發(fā)雷霆,到底沒有對福寶做什么,狠狠踹了福寶一腳,并罰了福寶一年的銀錢。 福寶放陸驚瀾走的時候告訴他,趙嫣被困在一處舊宮中。 劉燕卿每日送藥入宮的事瞞不過福寶,無意中在福寶面前說露了嘴,福寶便記下。 舊宮有許多座,不知趙嫣被關(guān)在哪一處? 陸驚瀾盯著楚鈺已久仍舊一無所獲,便從舊宮中開始一一查探。 正是深夜,明月高懸,枯枝與碎雪堆疊一處。 陸驚瀾從頹圮的紅墻一躍而下。 這是距離端門最遠(yuǎn)的一座舊宮。 傳聞曾住過先帝的寵妃。 陸驚瀾握緊右手的刀。 他身上舊傷已愈,右手握刀雖有些生疏,到底勝于尋常侍衛(wèi)。 習(xí)武之人的腳步聲頗為厚重,驚動院內(nèi)打著小扇的啞巴宮女,宮女咿咿呀呀地叫出了聲。 陸驚瀾心跳如擂鼓。 貼著封條的舊宮中有人煙。 趙嫣必在此處。 陸驚瀾抬手打暈宮女,耳聽吱呀一聲,房舍內(nèi)有響動,破舊的木門被推開。 正見一道白色的影子立在月光下,身后是雕花落漆的朱窗。 第二百零五章 陸驚瀾摘下覆面之物,露出一張丑陋的臉,拱手道,“見過公子?!?/br> 趙嫣怔怔瞧著他斑駁痕跡的面容,良久才道,“無事即可?!?/br> 陸驚瀾隨趙嫣入內(nèi),握刀的手心沁出了汗,“公子……” 趙嫣聲音驟然冷起來,“往事無須再提,方才那宮女……” 陸驚瀾道,“性命無憂?!?/br> 他從懷中取出褶皺的書信遞于趙嫣道,“這是福寶托我轉(zhuǎn)交于公子的信?!?/br> 趙嫣道,“你這段時日落在劉燕卿的手中?” 陸驚瀾道,“正是?!?/br> 趙嫣心知,當(dāng)日的情形劉燕卿絕不會放過王生,如今還能活著出現(xiàn)在他面前,想必是福寶從中斡旋。 趙嫣伸手接過信封,展信看去,目光落在一行字上。 “陛下非昏色之君,趙嫣生母亦死于陛下之手,中宮勿憂也?!?/br> 白紙黑字,證據(jù)確鑿,竟與他所料無差。 這是楊太傅給中宮的信。 趙嫣手指蜷起,聲音冰冷道,“這信福寶來自何處?” 陸驚瀾道,“福寶清掃書房的時候無意中發(fā)現(xiàn),便拿給了我。”他雖未曾拆信看過,但猜測與趙嫣生母之死有關(guān)。 福寶當(dāng)時將信留給陸驚瀾的時候說,“無論如何,公子有權(quán)利知道真相?!?/br> 趙嫣將信折好籠覆袖中。 楊太傅是知情人。 當(dāng)時的中宮,后來的太后也是知情人。 太后已死,知情人便只剩下了楊太傅,楚鈺與朱旻盛等人。 劉燕卿分明早已查明真相,卻并未知會于他。 陸驚瀾道,“公子,你若是想出宮,王生拼死也帶您殺出去?!?/br> 趙嫣笑了起來。 只有皮rou在笑。 這一身皮rou漂亮到了極點。 陸驚瀾卻想到了干枯的樹皮。 “王生,你離開京城或許還能茍且偷生。否則劉燕卿不會放過你。” 陸驚瀾猛地抬眼,“公子?” 這是不愿意離宮的意思了。 “滾吧?!?/br> 趙嫣背過身子,不再看陸驚瀾一眼。 陸驚瀾握緊了腰間的刀。 趙長寧讓他滾了許多次。 而這一次他不會再聽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