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這一次的圍替，也并不是只有我一人，還有兩個丫頭也是剛剛送到西儲閣。讓我吃驚的是，那兩個丫頭不過十歲出頭，半大的孩子，而我年紀卻比她倆大上許多，竟也被送進了宮里，這更讓我覺得此事并不簡單。

    眼前的鳳瑩和剛才的荷香，看起來都與我年紀相仿，就是銘雁，也比我大不了幾歲。而一路走來，那些向荷香行禮的宮女，年紀看上去都要小很多。我雖不懂這宮里的規(guī)矩，卻也覺得，我這個年紀，應(yīng)該早已錯過了進宮的年齡。可我卻不敢問鳳瑩，在這宮里，說話越少，越容易保命。

    鳳瑩是專門訓(xùn)練剛進宮小宮女的掌事jiejie。在這里，不管年紀大小，只管資歷，像我這種剛進宮的，見了誰，都得叫jiejie。而同輩之間，像我與那兩個一起進宮的小丫頭之間，則是以名字相稱，就算我年紀再大，也不能稱我為jiejie?！癹iejie”在這里是尊稱，不能隨便亂叫，壞了輩分。

    鳳瑩看起來一臉好相處的模樣，但才開口說上沒幾句話，我便領(lǐng)悟到，她也是個厲害的角色。是啊，一個負責訓(xùn)練小丫頭的jiejie，怎么可能是個和顏悅色，溫順良善的人呢？在她的眼里，我們應(yīng)該就是她過去的縮影，她剛進宮時受到掌事jiejie怎樣的折磨，她便會全數(shù)用在我們的身上。也許等到某一天，我們也熬成了“jiejie”，對待那些小丫頭片子時，也會像她今日一樣辣手，甚至更為激烈。

    這整個宮里，每一個女人身上都充滿了怨氣，一代又一代地傳下去，累積下去。心理的扭曲會把天真的小女孩變成一個個笑里藏刀，工于心計的蛇蝎女人，但她們美麗的容顏卻只會隨著歲月老去，不會被這種怨氣消磨掉，所以，她們都心甘情愿地這么受著氣，再將那深深的怨氣發(fā)泄在后來人的身上。

    我們在鳳瑩那里學(xué)的第一課便是“罰跪”。在這個宮里，如果不會下跪，跪不得很長的時間，便不能活下去。

    第三十九章：西儲閣

    一連跪了好幾日，我的膝蓋從一開始的疼痛難忍，到現(xiàn)在已能慢慢適應(yīng)，或者說，已經(jīng)麻木了。鳳瑩說了，第一步便學(xué)下跪，一來這是宮里最基本的規(guī)矩，若是犯了什么事，跪得快與慢，以及跪的時機掌握得好不好，都是能不能保命的關(guān)鍵所在。二來，也是為了挫挫我們的銳氣。在這宮里，宮女的品階要比太監(jiān)高上許多，因為太監(jiān)都是苦出身的，不是實在過不下去了，誰也不會想到要走這一步的?？蓪m女不同，宮女在進宮前，也都是好人家出身，家境殷實，多半還有人侍候。初到宮里，小姐脾氣輕易丟不掉，自尊心也是強硬得很，若是不能一開始便打掉這股銳氣，那便是掌事jiejie與那小宮女有仇，存心想害死她。罰跪個幾日，若是不聽話，或是跪得不夠好，還得挨打。這樣一輪下來，沒幾個千金小姐還敢擺臭架子，都乖乖的指東不敢往西了。

    我們?nèi)齻€丫頭練了五天，鳳瑩總算是點了頭，算是過了關(guān)。心里對她不能有一點兒怨恨，她這是在教你保命的招兒呢，非但不能怨，還能在嘴上千恩萬謝的。接下來的幾日，便是學(xué)習(xí)宮里的規(guī)矩。這皇宮，便是普天之下最大的宅院，而皇帝，便是最有權(quán)勢的財主。普通的地主家兒吃飯睡覺還有十來條規(guī)矩呢，別說是在這皇宮大院里，人多、嘴雜，心眼兒也盛，若是沒有一籮筐的規(guī)矩管束著，非得出大亂子不可。

    鳳瑩一邊對我們念著規(guī)矩，一邊喝斥著我們，還時不時地舉幾個例子，說是以前有那個誰誰誰犯了某條規(guī)矩，最后得了個什么樣凄慘的下場。那兩個小丫頭已是嚇得臉色發(fā)白。我雖年長她們幾歲，卻也是心慌得不行，將鳳瑩的話一字不落得記下來，虧得君凝以前總逼我練字，我才不至于在幾個孩子面前出丑。

    “光記在紙在沒用，得記在心里，連睡覺的時候也不能忘，最好是刻在心上，一天不出這宮門，一天便不能松懈?！兵P瑩走到我身邊，冷冷地說道。她無論說什么話，都是一副冷漠兇狠的口氣，對誰都沒擺過好臉色。

    “前幾日替你們量了衣衫尺寸，今兒個晌午淑衣坊已派人送來。從今往后，在宮里，便不能穿自己的衣服，這也是規(guī)矩?！兵P瑩兩手一拍，便有三個宮女拿了三疊衣服過來，立在我們身旁。

    “現(xiàn)在，她們?nèi)齻€會教你們?nèi)绾未┐鬟@些衣物，以后當差，無論多忙，這衣衫也絕不能亂?！兵P瑩話畢，眼角輕輕一挑，那三名宮女便利索得開始除去我們身上的衣服，同時輕聲地講解著穿衣之道。

    發(fā)給我們一人是三套衣服，清一色的藕色長裙，配上天青綠、鵝粉黃和湖水藍的外衣，素雅不顯招搖，只有袖口和領(lǐng)口繡著一圈細細的碎花。宮女不能穿得太過招搖，那是鳳瑩說的，像是艷紅亮粉之類的顏色，輕易不能穿上身。我想起了荷香與銘雁的打扮，雖說不是華貴異常，卻也是明艷動人，這兩人，想來不是什么簡單的人物。銘雁不是說過嘛，進了這琉畫宮，都得聽她的管教。

    穿好了宮服立在鳳瑩的面前，她面無表情的看著我們，手里的茶碗往桌上一放，冷聲道：“怎么穿，都記住了嗎？”

    我們一致點頭，不敢說半個不字。

    “就算沒記住也得記住，明個兒就穿成這樣來，誰要是出了半點岔子，便跪著學(xué)規(guī)矩。”鳳瑩說完，“騰”得起身往門外走，幾個小宮女急忙上前為她挑簾子，也隨她出了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