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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帶水山本是繞梁城外的一座小山,但很多年前便歸天一莊所有,成了它的后山。不相干的人是不可隨意上山的,若被發(fā)現(xiàn),下場是可想而知的。武林中人可不像豪門富賈那么好說話,一言不合便是兵刃相見,所以除了莊中的人,是沒人會上這山的。 可那琴聲卻是清清楚楚地從山上傳了下來,像是一汪溪水,從山頂直流而下。而站在半山腰的我,被這溪水打濕了衣衫和臉頰,沒來由地覺得一陣清爽,趕走了不少午后的燥熱。我雖不懂彈琴,不懂分辨琴技的高下,但只聽這琴音如此讓人心清神寧,便好似有一股巨大的風,夾雜著那樂聲,將我團團圍住,周身只聞這妙音,連花紅柳綠的春景,也變得乏味起來。難怪會有人聽琴入迷,成了琴癡,原來一首好的曲子,真是能打動人心,讓人不由地跟著彈琴人的思維前行,忘卻自身的無數(shù)煩惱。 我對這彈琴這人大感好奇,提起裙子便往山上快步走去。這帶水山并不算高,那首曲子還未彈完,我便已上了山頂。抬頭望去,那山頂?shù)臎鐾ぶ?,一名少女正在撫琴。雖說穿的并非什么名貴綢緞,相貌也只是清秀而已,可伴著她指尖流淌出來的琴音,卻讓人覺得她便如傳說中的仙子一般,美麗不可方物,那些綾羅綢緞金銀首飾對她來說反而是些俗物,玷污了她的氣質。像現(xiàn)在這般素雅大方,才更讓人覺得她氣質不凡,配這天籟般的琴音真是相得益彰。 我一直站在原地,聽她彈完最后一個音符,還久久地沉醉其中,不能自拔。那少女抬起頭來,卻并未看向前方,而是轉頭側向一邊,說起話來:“少爺,您看這次怎么樣?” 一個男子的聲音從亭子里傳了出來:“這瀟湘水云比起前幾日來進步不小,不過,你現(xiàn)下還只是形似,未達到神似的感覺,還得自己多琢磨琢磨啊。” 我被眼前的幾排灌木擋住了視線,看不到亭子的全貌,對那男子也只是聞其身而未見其人。但他說的話卻讓我吃驚不小,我原以為這少女彈的已是人間最美妙的樂曲,卻不料這男子只是略微夸獎了幾番,聽他的意思,這少女的琴藝還未到出神入化的地步,還有大大的進步空間。真不敢想像,若是有一天,這少女彈這曲子能達到神似的境界,那聽上一遍,會是怎樣的感覺。 小璃聽得他二人的對話,倒是先出了聲:“許少爺,您對晴霜meimei的要求也太高了吧。這曲子在我聽來,那真是妙得沒話說啊,連我們家小姐都聽得呆了呢?!?/br> 她這一說話,那名叫晴霜的少女便回過頭來,見到我倆,立即從椅子上站了起來,走到我面前行了個禮,說道:“奴婢晴霜見過大小姐?!?/br> 想不到這女子只是一個小小的奴婢,但對這古琴的造詣可是要高出我這個冒牌的孫家小姐不知多少倍呢,我頓時覺得臉紅心跳,有點無地自容。 那男子想是聽了我們的對話,也從亭子里走了出來,竟不顧身邊那兩個丫頭,抓起我的手,興奮地說道:“芫芷meimei,你終于回來了?!?/br> 一身素雅的羅衫,套在頎長的身上,眉眼里閃著光,讓那張原本便俊美的臉上更是添了無限的光彩。原以為晴霜已是仙人之姿,如今看到她的主人,才明白,她那不同于凡人的氣質是從何而來。面前的這個男子,論臉蛋,與許白羽跟賀求名不分伯仲,但那瀟灑翩翩的風度,卻更甚二人。 我看著他的臉,竟一時呆在原地說不話來,并非因為他的容貌過于出色,只因為,他竟是我認識的人。白漾,那個在繞梁城被賀求名當街羞辱的白漾,那個帶人來追趕我們,以致于害我被人販子抓走的白漾。真是冤家路窄,竟讓他撞到我的槍口上來了。 第四十八章:許白漾 “你叫許白漾?”我擰著眉頭問面前的這個男人。 “芫芷meimei,多日不見,你的記性可變差了不少啊?!痹S白漾對我的稱呼雖然讓人心里不快,但他的口氣卻沒有絲毫的輕薄之意,倒是有一些揶揄的味道在里面。 “你叫我芫芷即可,‘meimei’二字便省了吧。”我用客氣的語氣說著一些不客氣的話語。其實,我真的很想問他與許白羽是何關系,兩個人的名字如此相像,又都有同樣的翠玉鈴鐺,讓我很難不將他倆放在一起想像??晌覅s問不出口,許白羽的死,至今在我心里都是一個抹不去的傷疤,我還沒有勇氣親手去揭開它,我很怕從許白漾嘴里聽到一些令我傷心難過的事情,所以,我還是決定暫時不問他,也許,我這一生,都不會問他。 “許少爺,這么多日不見我家小姐,是不是很想她?。俊毙×н@個沒大沒小的丫頭插嘴進來道,說這些話,她不臉紅,我都要替她臉紅了。 “那是,大小姐不在府中的那些日子,我家少爺連琴都懶得彈了?!鼻缢哺胶系馈?此墙易约褐髯拥准毜牡靡鈽觾?,剛剛那股子仙風道骨的勁兒立刻消失得無影無蹤。突然覺得,她也便跟小璃差不多,是個碎嘴的小丫頭罷了。 “多嘴。”許白漾拿起手中的折扇,便往晴霜的頭上打去。晴霜也不躲,只是摸著頭,與小璃笑成一團。她們兩人那天真爛漫的模樣,讓我沒來由地想起了小葉子。她也是這樣一個惹人喜歡的小姑娘,做得一手好菜,針線活也很棒,還會醫(yī)術,若她還活著,必定是個人見人愛的姑娘。只可惜,物是人非,一眨眼,這些人便像是已消失了許多年似的,只是在我的心里刻下了一道深深的印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