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節(jié)
白紙都已經(jīng)發(fā)了黃,書角也有點殘破,卻保存的規(guī)規(guī)整整,連一點卷邊都沒有。 能夠看得出它曾經(jīng)被人怎么樣的珍惜。 尹小滿將冊子打開,發(fā)現(xiàn)這是一本手書的啟蒙教材。 白紙上用毛筆正楷寫滿了最基礎(chǔ)淺顯的大字。 雖然都是些例如“人,口,手”這種最簡單的字,可寫得極具筋骨,一看就知道絕非常人所書。 她知道這是原主的父親寫出來給原主啟蒙用的,也知道這個冊子在一年之后就會被那些闖進來搜家的人給毀掉。 原主正是因為這本她最珍惜的父親遺物被毀,才生了一場大病。 而大寶則是因為她臥床不起才冒著大雪跑到山上去找吃的而丟了性命。 尹小滿的手指在紙頁上輕輕的撫摸了一遍,決定讓它物盡其用。 她示意倆孩子坐好,將炕桌擦干凈,把冊子攤放在上面掀到了第一頁。 指著上面的字問道:“這些認識嗎?” 大寶遲疑的點了點頭。 第11章 “爹以前教過。”大寶小聲的解釋了一句。 尹小滿點了點頭,并沒有感覺到有多吃驚。 沈青耘之前曾經(jīng)被部隊選中出去上過軍校,是有文化的人,這她一直知道。 所以會教大寶認字,這也是在意料之中。 “二妞呢?” “不認識。”不等大寶開口,二妞就搶先答道。 “嗯。” 尹小滿伸手在她的腦袋上摸了摸,目光卻看向大寶:“把meimei教會?!?/br> 說完,她又想了想,補充了一句:“一天教三個字就行?!?/br> 二妞還小,不用學(xué)得那么累。 將任務(wù)布置下去之后,尹小滿并沒有去關(guān)注大寶內(nèi)心有多驚詫,二妞有多高興,而是將注意力再次放回了冊子上。 她又翻了一頁,用手指著上面的字,看了一眼大寶,命令道:“讀。” “足?!?/br> “目?!?/br> “手?!?/br> …… 一直到冊子翻了差不多一多半的時候,大寶才終于在一個“毅”字上卡了殼。 尹小滿將他不認識的字寫在了一個還有空白頁的作業(yè)本上,寫的不多,只有五個。 她帶著大寶各念了幾遍之后,就將筆塞到了他的手里,淡聲吩咐:“每個字寫十遍。教會meimei今天的功課?!?/br> 說完,就丟下他們,去忙活自己的事情。 望著她離開的背影,大寶一時間有點恍惚。 他仿佛感受到了時空交錯,回到了爸爸曾經(jīng)在世的時候。 他不由自主的將筆握得死緊,使勁咽下了涌入鼻腔的眼淚,用一種無比虔誠的態(tài)度在紙上寫下了第一劃。 身為曾經(jīng)的掌事姑姑,尹小滿依然秉承將任務(wù)分派下去之后就不再多管的習(xí)慣,丟下倆孩子自己去了外屋。 她這會兒有太多的事情要做。 早上在將那塊兒兔皮給張金鳳的時候,她忽然意識到或許自己也需要一套這樣的護膝,而倆孩子則各需要一套皮手筒。 別人不知道,尹小滿可是自幼在海邊長大,她知道冬天里的海水有多刺骨。 即便沈青耘所在的位置據(jù)說比這里暖和很多,但趕海的時候穿厚一點總是有備無患的。 至少能夠防止?jié)駳馊牍恰?/br> 這一次,尹小滿沒敢如早上那般直接進到房子里,而是在堂屋坐好,半閉著眼睛靠意念在屋子里翻找了起來。 將壓箱底的東西翻了一遍,所得收獲讓尹小滿很是滿意。 她找到了一塊兒雪白雪白,沒有一點雜色的兔皮,還有一塊兒又密又厚的貉子皮。 這兔皮看上去還不小,稍微添一點棉絮,給倆孩子各做一個手筒是足夠的。 只是這貉子皮,品質(zhì)實在是太好了,不像是普通人家能夠用得起的…… 尹小滿糾結(jié)了一下,決定將皮毛那一面翻到里面,外面用粗布包裹住。 反正是自己穿,平白無故的也不會有人專門去查看。 時間過得飛快。 這些日子尹小滿每日里在家中縫制衣服,做飯,盯著倆孩子讀書識字。 除了跟著大寶出去打了幾回柴,讓他給沈家倆老人送過幾次不太招眼兒,味道卻不錯的吃食之外,幾乎沒有出門。 以至于轉(zhuǎn)眼到了年根兒,村子里開始殺豬分rou了她都不知道。 依然是早上,天都沒有亮,張金鳳就再次敲開了院門,給他們送來了一塊兒足足有一斤重的大肥rou。 看著那塊兒rou,尹小滿的心情有點復(fù)雜。 “娘,這rou你拿回去吧,我們這幾天收拾收拾就要走了,用不著這個?!?/br> 前兩天高崇就特意又跑來了一趟,告訴尹小滿已經(jīng)和他們營長通過電話了,那邊隨軍手續(xù)已經(jīng)遞交,這幾天批下來他就會幫他們買車票。 尹小滿已經(jīng)開始打包行李了。 聽到二兒媳說到隨軍的事兒,張金鳳的心里忽悠了一下。 也說不清楚是舍不得多一點,還是歡喜多一點。 二兒一個人在部隊打拼,辛苦不說,身邊連個疼惜照顧的人都沒有。 這當?shù)鶍尩?,哪兒有不心疼的?/br> 好容易娶了媳婦,卻連洞房都沒來得及就又重新回了部隊。 這在老兩口心里就像是個過不去的坎兒,一直懸著心,生怕因此再產(chǎn)生什么變故。 在知道二兒媳愿意帶著倆孩子一起去隨軍的消息之后,倆老人高興極了,就像是一塊兒石頭終于落了地。 不知道要怎么表示自己的激動了,甚至不惜與大兒媳翻臉,不顧她各種嚎喪,將家里能夠想到的,找到的一切好東西都往這個院里送。 可隨著要離開的日子越來越近,之前的那點歡喜又開始慢慢的變淡了。 這些天,一想到這娘三個要走了,下次見面不知道會在多久之后…… 老太太總也控制不住的鼻子想要發(fā)酸。 許是人老了眼皮子也就淺了,經(jīng)不起事兒了。 也可能是這些日子的相處,讓她愈發(fā)感覺到了自己這個二兒媳的好。 看上去性子清清冷冷,跟誰都不親近,卻是個心眼兒實的。 不單單倆孩子被她養(yǎng)得臉上漸漸長了rou,連他們這對快要入土的老頭兒,老婆子,都跟著得了不少的濟。 不說那些變著花樣做出來的好吃的,單那些皮毛,那些厚實的布料,都是他們活了這些年從來沒有用過的。 越想,張金鳳越不舍了起來。 “走就不吃rou了?” 她強忍下心里的那點兒酸澀,嗔怪的瞪了尹小滿一眼。 “你就不會用鹽腌了,收拾出來帶著路上吃啊?那路上要幾天幾夜,不準備點吃喝你們可要咋辦?沒個大人跟著,你說說,你讓我咋能放得下心?!” 尹小滿額角的青筋跳了跳。 她努力克制住自己,沒有伸手去揉。 她覺得可能是最近和老兩口走得有點過于近了,不知道怎么的,就給老太太留下了一個錯覺,覺得和自己親得不行。 在她面前不僅僅放開了,說話做事偶爾還會擺出幾分婆婆的架勢。 這讓永遠疏于和人交心的尹小滿很不習(xí)慣。 她知道老人沒惡意,只是因為對她有好感才會這么做。 所以再別扭也只能咬著牙,硬著頭皮接受了這份善意。 可在沒人的地方她還是忍不住有點發(fā)愁—— 不知道要怎么樣才能還得清這好像越欠越多的人情債? 要不,把那屋子里的床幔拆了,給她縫條緞面的被子? 可一想到床幔上那自己親手繡下的花枝,鳥雀,尹小滿又打消了念頭。 就算是她舍得,也不能給這倆老人留下禍患。 以后還是要盡量遠著他們吧。 尹小滿在心里又一次認真的做出了決定。 可能是日有所思夜有所夢。 大概醒著的時候一直惦記著怎么還了老兩口的人情,所以這天晚上尹小滿又做夢了。 在夢里,她終于回到了心心念念好久了的御膳房。 只可惜,卻并非她想去的大廚房,而僅僅只是御膳房最靠近門口位置的那個小倉庫。 這倉庫是為了放置平日不常用食品的臨時儲備點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