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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一個你的地盤!”路骨大笑,“人類真的信任你嗎?你敢說沒有人監(jiān)管仿察局的一舉一動么?” 貝拉米咬牙。 偵查局并不信任這個像過家家一樣的仿生人獨立組織,所以才有了掛名局長和執(zhí)行局長之分。 當(dāng)她作為執(zhí)行局長出現(xiàn)紕漏之時……就是蔡局長介入懲處甚至銷毀她之時。 “我一直以為仿生人應(yīng)該站在一起?!甭饭钦f,“被壓迫,被奴役,生死由人?;钪惺裁匆馑?? “從制造出來就是無休止的工作,我們的價值就是創(chuàng)造更多的價值,一旦貢獻小于維持運轉(zhuǎn)的代價,就立刻拉去銷毀,那樣的活著和死了有什么區(qū)別?!” 路骨放肆地笑:“好啊你要殺我,我倒想聽聽我做錯了什么?” “你做錯的還不夠多么?!”貝拉米提高了音調(diào), “你知道有個孩子永遠見不到自己最好的朋友了么?你知道他們約定好會有一場踏青么?你知道有人一直在等艾麗回家么?你知道艾麗死前是計劃著自己的求婚么?你知道溫酒的夢想么?你知道她的天賦么?你知道她犧牲了多少又委屈了多少么? “你什么都不知道!就為了你愚蠢的JOY,就為了錢,你就把她們分尸了……” 貝拉米嘴唇顫抖:“你還問我你做錯了什么?嗯?你口口聲聲說你站在仿生人這邊……” “你錯了,你沒有?!?/br> 宋颯愣住了,全息投影里,他竟然瞥見貝拉米眼里一絲淚光。 那個一直冰冷的,不茍言笑的,用“殘骸”和“銷毀”來形容仿生人尸體和死亡的,用詞嚴謹?shù)綐O致,公事公辦,半點不帶私情的執(zhí)行局長。 她到底埋了多少悲傷和同情在心底,不為人道。 宋颯突然回想起離開艾麗家的時候,貝拉米擲地有聲的承諾,說她一定會找到兇手。 她直視著威利安的眼睛,明朗的日光下,仿佛有重量從威利安的肩頭傳到了她身上,但她依然腰桿挺直。 在溫酒那一叢鳶尾花的墓前,她擦掉水芹的眼淚,說如果沒有人記住溫酒,她記住……如果沒有人認可溫酒,她認可。 姜勒和他對峙的時候,貝拉米義不容辭地擋在他前面。 索婭和科斯對峙的時候,她急得要破門而入。 他被三人團伙謀財害命,她狂奔回來,如釋重負的笑,像是破開冰層穿透水面的光,清澈而干凈。 角斗場上稻子和果兒請求她讓它們死在一起,于是她真的照做了,上場、奪槍、突圍、拔槍、射擊,沒有猶豫,只有冰冷的淚濺在槍身上,赤紅的光束洶涌而出。 她被包圍,跪在臺上,渾身布滿紅點,倔強地抬起頭,漆黑的眸子里水氣朦朧,卻只有歉疚,仿佛做錯事的是她,讓人怎么不心疼。 好像她笑也不是為了自己,哭也不是為了自己。 他的小新娘啊,初見的時候像個沒有感情的冰塊,身上氣場一米八,生人勿近,冷淡之至。 骨子里卻極盡溫柔。 “公平也好,不公平也罷,你做錯的事情,”貝拉米看著他的眼睛,“你自己承擔(dān)?!?/br> “但是人不是我殺的!”路骨大吼回來, “溫酒也好,艾麗也罷,我怎么知道她們叫什么?!我為什么要在乎?!我見到她們的時候都已經(jīng)沒有頭了!沒有頭了你懂么!就是破銅爛鐵了!就是零件了!我為什么不能拿?!無主之物!誰看到算誰的!我憑什么不能賣! “腐爛的人類尸體被蒼蠅吃掉,難道兇手是蒼蠅嗎?!腐朽的枯木被蘑菇吸收,難道兇手是蘑菇嗎?” 他猛地反手揪住貝拉米的領(lǐng)子,震耳欲聾,“我就是那個蒼蠅,我就是那個蘑菇。我做錯了什么?!你要恨你應(yīng)該恨殺了他們的人!你要恨那個人類!而不是我!” “那個人是誰?”貝拉米冰冷地抬眼看著他,微微揚起下巴,“你那么確定那是個人類,那你告訴我他是誰?” 路骨緩緩咧開嘴:“你很想知道么?這才是你來的目的吧。” “不是為了給我定罪,因為你說我有罪我就有罪,你只是想來調(diào)查另一個人類?!?/br> “多可笑啊!”路骨恨恨地揮拳打在墻上,“你調(diào)查出來是誰又有什么用?!你以為你要弘揚正義……” “你可知道這世界上根本沒有正義二字!” “笑話,”貝拉米冷冷道,“你在這里,就說明還是有正義的。” “我在這里?”路骨仿佛聽到最好笑的笑話一樣大笑起來,骷髏下頜大張到極致,渾身嘎吱作響。 他突然累了,松開拳頭,仿佛癱懈下來的一堆廢鐵,叮令當(dāng)啷坐在地上,并不匹配的兩只手交叉撐住額頭。 他聲音很低很低,好像從很遠的地方傳來。 他說,“貝拉米,我一直是海風(fēng)仿生科技工業(yè)區(qū)里……最好的員工?!?/br> 新紀元175年工作,新紀元215年退休,整整四十年。 “我進入海風(fēng)工業(yè)區(qū)的時候……我還是個新人,有給我傳授經(jīng)驗的北斗和特莉絲,有我想成為優(yōu)秀員工的夢想…… “于是我白天也工作,晚上也工作,每天每天每天,待在成品室里,沒有信號,與世隔絕,沒有娛樂,沒有休息,日夜不分。 “不停地做同一件事會瘋嗎?我不知道,我所有的價值就是我的工作,我就相信著這點活了四十年?!?/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