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滬生看她一眼，讓上菜的服務(wù)員為她換一雙新的來。

    “嗯，這也是沒辦法的事?！?/br>
    新餐具很快就被換上來了，何彩煥訕訕低頭喝了一口雪蟹湯。

    “那他們家里也同意？”

    “不知道怎么他就說動了他媽，她媽動用家族信托基金送他出國。讀書深造這種事，他爸也不好說什么?！?/br>
    回想起那個把拍賣級別的愛馬仕鉑金包隨便往地上一扔的貴婦，何彩煥點點頭。

    “他媽真寵他?！?/br>
    李滬生為她削起芥末來。

    “整一個賈寶玉。黎湉說的沒錯，他和他媽就是相愛相殺?！?/br>
    提起前室友，她不自在地咬了咬唇角，美目一轉(zhuǎn)切換話題。

    “不過他也真行，畢業(yè)以后去英國讀哲學(xué)，哲學(xué)？嘖嘖嘖，有錢人的世界真是……”

    “這還不是最氣人的。”

    李滬生回憶起當時場景都忍不住想要趁他睡覺的時候爬到鋪位上，把襪子塞進他嘴里，或者對著他的臉狠狠踩兩腳。

    那時正在瀏覽各大招聘網(wǎng)站的李滬生問他簡歷作好了嗎，陳子靖還在吃雞，頭也不抬地回答。

    “簡歷，什么簡歷？個人陳述嗎？”

    “什么亂七八糟的，喔對，你用不著簡歷，直接去你爸公司刷臉就行?！?/br>
    “滾你的蛋去，我才不要進公司?！?/br>
    “你不進公司繼承皇位那你還想干什么？”

    這小少爺水平菜的狠，玩了那么久跑毒圈居然還會迷路，只聽一聲槍響他又被人爆頭。像他這樣反應(yīng)遲鈍的人只配去玩陰陽師，口號是你可以比我強，但不能比我歐。

    被爆了頭的陳子靖悒悒扔下手機。

    “我要去讀哲學(xué)。”

    “我去，真的假的？”

    “當然是真的，向你們這些蒼蠅展示飛離捕蠅瓶之路?！?/br>
    他嘴里說著高深莫測的話，身體卻葛優(yōu)攤在椅子上撩起體恤撓撓肚子，因低著頭而擠出個雙下巴來。什么心理系校草，藝術(shù)富二代，關(guān)上門來只有男生的室友才知道他們在寢室里都是如何肆無忌憚的不顧形象。

    “你爸不是叫你這個暑假就要進公司嗎？”

    “呵，你覺得我會聽他的？！”

    說起他爸來他又成了一個中二青年，熱血沸騰地跳起來咒罵無良的資本主義，什么什么微觀權(quán)利，什么什么將人類勞動異化為產(chǎn)出資本，反正他現(xiàn)在讀得哲學(xué)越多，說得話越云山霧繞，李滬生也懶得去陪他瘋，隨口應(yīng)承了幾句安撫了他繼續(xù)換個游戲坑隊友。反正李滬生算是看明白了，出國也是他的一條逃離補蠅瓶之路。

    陳蒼蠅開開心心抖著腿壯大王者農(nóng)藥的小學(xué)生玩家隊伍，李滬生轉(zhuǎn)過頭去繼續(xù)刷招聘網(wǎng)站。

    不過話又說回來，這家伙四肢不勤五谷不分滿身的缺點，但地主家的傻兒子對兄弟是絕對沒得說。若不是他，李滬生絕不可能在此時此刻與何彩煥同坐一室，喝著蟹湯，吃著日料。

    他剝下巨大的雪蟹蓋頭放進她的碗里，能和那混蛋當成室友也是神奇，否則以他的阮囊羞澀，恐怕這位朋友圈里滿滿都是高大上餐廳的女神連話都不一定會與他多說一句。

    在他們正式復(fù)合的之前，何彩煥就把她家的情況對他一一哭訴，離婚再娶的父親，重男輕女的母親，小地方人們喜好攀比的虛榮，原來家家都有本難念的經(jīng)，所以過去種種李滬生早已不怪她了，問陳子靖借潮牌穿的自己又能好到哪里去呢？他甚至還有些同病相憐的疼惜。

    “那個……你畢業(yè)了有什么打算？”

    李滬生嘗了一點用來蘸蟹的蘿卜泥，小心翼翼卻又裝出滿不在乎。

    他咂著蘿卜泥清甜的澀感，視線范圍內(nèi)忽而出現(xiàn)了一件新的東西。

    “給你?！?/br>
    那是一只雪蟹蓋頭，李滬生抬頭，只見何彩煥微微紅著臉。見他不動，她飛快地往他碗里扔去。

    “還是給你吃吧，其實我不太喜歡吃日本料理……下次不要欠陳子靖的人情。”

    “我和他是兄弟……”

    “兄弟也不行?！?/br>
    “沒事的，這是他為黎湉買錯了……”

    “買錯了更不行，我們就是不要欠他人情。”

    李滬生咂摸著那聲“我們”，拿起蟹蓋頭忍不住嘿嘿笑了。

    “好，我們不欠他人情。”

    何彩煥低頭，上一個問題就這樣被輕巧略過了。

    “他要走了，那黎湉怎么辦？”

    李滬生扒拉著蟹蓋頭，吸里呼嚕地吃著不甚在意。

    “等唄，等不了就分唄。”

    何彩煥聽了微微嘆口氣托腮凝神，望向窗外的天空。

    “——異國戀，是分還是不分，這是個問題?！?/br>
    然而這個問題

    在今天的浦東機場安檢門前已經(jīng)有了定論。

    至少對他們來說是如此。

    “先生，請您系好安全帶，手機在飛行期間全程保持關(guān)閉狀態(tài)?！?/br>
    發(fā)完最后一條微信，望著手機屏幕的菲利普從恍惚狀態(tài)中被驚醒，仰頭微笑。

    “抱歉。”

    然后按著電源按鈕，這件小小的電子設(shè)備就這樣比他先滑入了漫長的黑夜。

    空姐見狀滿意地來發(fā)毛巾毯，菲利普順手把自己的那一包給了?？怂菇淌?。

    “你不用嗎？”

    坐在身邊的福克斯教授看看他，菲利普搓搓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