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頁
葉尋珠叫宋燈那含笑欣慰的眼神看得大不自在,惱羞成怒道:“還不是娘,成天跟我說要我多長點(diǎn)心眼,給我灌輸這灌輸那的,我現(xiàn)在看誰都不像好人。” 葉尋珠比宋燈大兩歲,要不了太久,便要出嫁了。宋燈恍然明白了定海侯夫人的憂心,她靠在葉尋珠身上,道:“夫人是擔(dān)心你呢?!?/br> 葉尋珠的聲量小了下來,嘟噥道:“淮北侯府是什么洪水猛獸不成,哪有那么多可怖的事?!?/br> 宋燈道:“這世上自然還是好人多,侯爺侯夫人將你許給他家,想來也細(xì)細(xì)考量過。只是淮北侯府在北地,你在那人生地不熟,若是真受了委屈,他們趕都趕不過去,自然只能盼望著你多長幾個心眼,永永遠(yuǎn)遠(yuǎn)不要受委屈才好?!?/br> 葉尋珠的心情也顯而易見地低落下來,她從小在京城長大,一直想往外跑,可當(dāng)這一天真的要來的時候,又不免有些害怕了。為了短暫地忘卻這種擔(dān)憂,她小聲問宋燈:“你想要嫁給什么樣的夫婿呀?” 宋燈腦海中不可避免地閃過元孟與那座冷清的宮殿。她其實(shí)不喜歡皇宮,總覺得那里邊太大,太靜。可她總在那種冷清的地方陪伴元孟,一來二去,竟也生出些微薄的懷念。 可最后,她只是對葉尋珠道:“想嫁給志同道合的人?!?/br> 葉尋珠愣了愣,沒有預(yù)想到這么一個回答。 宋燈朝她眨眨眼,道:“怎么了?” 葉尋珠道:“那你的志向是什么?” 宋燈撫掌輕笑,道:“不過是邊關(guān)少戰(zhàn)事,路邊少餓殍。而我什么也不用管,騎一匹小白馬,在大江南北慢慢地走。” 葉尋珠聽了有些艷羨,可這些日子多多少少補(bǔ)足了功課,自然知道宋燈所說成不了真,于是兩個人靠在一塊唉聲嘆氣。 直到外邊的煙火接連綻放的聲響傳進(jìn)屋內(nèi),葉尋珠才被吸引了注意。宋燈看她眼珠子忍不住地往閣樓上轉(zhuǎn),臉上神色生動,好像一下忘了方才的低落,心中既覺得有些好笑,又不免有些羨慕。 她笑著推了推葉尋珠的臂膀,道:“這熱鬧可不是什么時候都會有的,成王妃這次可是下了血本,三年內(nèi)興許都不會有更盛大的煙火了,你舍得不去?” 葉尋珠確實(shí)舍不得,可她也不想拋下宋燈,臉上難免便露出幾分進(jìn)退兩難來。 宋燈道:“你再不去就放完了,我坐在這還能被人吃了去?快去吧!” 葉尋珠跺跺腳,這才去了:“瑩瑩,那你就在這等著我,我看看就回來!” 宋燈笑而不語,知道按葉尋珠這性子,看了定是回不來的。 宋燈在那獨(dú)自坐了一會兒,想了想,也上樓去,卻是與葉尋珠兩個方向,到了水閣的背面,孤零零一人,帶著兩個侍女,只能看見煙火零星的尾巴,卻看不見大片絢爛,倒是煙火綻放的聲音變得更加分明起來,同熱鬧的另一邊共享。 她知道,她可能一時還是接受不了那漫天的煙火,但她也不愿永遠(yuǎn)沉浸在那夢魘之中,所以才強(qiáng)迫自己站到此處,正視這一切。 不過是場煙花而已。 她也是殺過人的,在煙花之中,那些人的面孔又一次浮現(xiàn)在她眼前。宋燈從前只想趕快從夢魘中醒來,可這一次,她想,或許她該記住這些臉。 不管是為了自保還是別的什么,她剝奪了一個人的生命,那么至少她應(yīng)當(dāng)明白自己做了什么。 宋燈有種錯覺,自己身體里的血液好像變得冰冷,讓她光是站在那里,便忍不住發(fā)顫。 她突然很希望元孟能在。不用他安慰她,亦或表現(xiàn)出太多親昵,只要他站在她身前,讓她抬頭就能看見他的背影,心中就會多幾分安定。 興許是她太過赤忱又太過可笑,老天爺聽見了她的話,卻同她開了個玩笑。 宋燈低頭,在水閣之上,借著好視野,看見繁密花樹后走出兩個人。 男子一身白衣,女子一身紅衫,外邊裹著一件白色的綢緞披風(fēng),兩人走得并不近,中間還隔著好一段距離,卻有種旁人難以融入的氛圍。 宋燈的眼睛很好,以至于她能清晰看見男人含笑的眼,無法自欺欺人那是蘇慕而非元孟。 于暮春似是在向元孟道謝,元孟笑得更加和煦,如同春風(fēng)化雨。于暮春似乎有些不敢看,竟微微低頭,露出點(diǎn)羞赧來。 她同元孟道別,不過走了兩步,就被元孟叫住,元孟點(diǎn)了點(diǎn)自己的肩,卻是在提醒于暮春身上裹著的那件披風(fēng)。 于暮春這才清醒過來,手忙腳亂地解下,卻又不知該放在何處,直到元孟親手接了過去,興許是答應(yīng)替她處理。 宋燈很清晰地記著,元孟今日并未穿著這樣的披風(fēng),場上她所見的人里,只有蘇慕穿了。 所以是蘇慕見春寒料峭,解下披風(fēng)披在了于暮春肩頭。而如今,因?yàn)閾?dān)心旁人見了會說閑言碎語,又由元孟為她將那御寒之物收起。 宋燈從未想過元孟會對第一次見面的女子這般體貼親昵,直到她親眼看見。 她不得不承認(rèn),在這一瞬間,她有些嫉妒。 可她不想這樣。 不過是被兩個男子愛慕,于暮春又有什么錯呢? 既然做不了于暮春,從此便大大方方地做宋燈,用她的方式愛慕與付出。若是有一天,能徹徹底底地看清元孟永遠(yuǎn)不會喜歡她,那她就放手。人生何其短暫,一時自苦便罷,一世自苦實(shí)在要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