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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這就是她。 她會等他一個晚上,如果他沒有來,興許她便只能找個合適的機會讓人去平王府中拜訪了,哪怕這是下下之策。 宋燈站得腳都酸了,她看著橋下的河燈一只又一只地飄過,有的寫著對生者的祝愿,有的寫著對亡者的追思。 有的人在笑,有的人卻在哭。 有人走到了她身邊,與她隔著一掌的距離,不近也不遠。宋燈看見了他寬大的玄色衣袖。 她側臉抬頭,面前是一個帶著獠牙面具的男人,他的手又寬又大,修長的手指放在面具上,正要揭開。遠處的花燈和人群的喧雜在背景里變得不甚分明,一切都變得不那么重要,此時此刻,只有面具下的那張臉是她唯一在乎的東西。 在那一刻,她的呼吸幾乎停了一下。 男人取下了面具,露出了一張極清冷的臉,他整個人都是銳利的。他低頭看向她,輕聲道:“宋姑娘?!?/br> 她早該知道的。 其實他們身形不同,這原本應當是她一眼就能分辨出來的。只是那種不切實際的期望蒙蔽了她的心智,讓她直到最后一刻還在渴求一個不可能的答案。 還好有面具。 宋燈猜,自己這一刻的表情一定是極失落的,可不能讓人瞧見這樣失禮的面貌。 她側了側身子,收拾了下表情,正要摘下面具,便看見橋的另一頭,穿著淺衫的男子提著花燈,正對身邊嬌俏的少女輕輕淺淺地笑,眼里只注視著她。 宋燈的動作一頓,有些無奈地笑了笑。 她想過,元孟可能根本不會記得這是他們初見的地方,卻沒想到,這從一開始,對他就有與她無關的更重要的意義。上一世,如果不是因為出手相助幫她,浪費了時間,興許他那時也能遇見于暮春呢。 宋燈將心事與面具一同揭下,起碼今天晚上她不想為這些事煩心太久。花燈節(jié)確實難得,錯過了今日,要再等一年呢。 宋燈對燕虞道:“燕世子,你怎么認出我的?” 她可戴著面具呢。 燕虞看了眼她手上的胭脂小痣,原本想坦白直言,可話到嘴邊,突然覺得有些狎昵,便只留了前半句:“遠遠看著,覺得有些像你,便來看看。你大病初愈,不要站在風口?!?/br> 說到這個,宋燈想到那時病得模模糊糊,都沒有好好謝過他:“燕世子,多謝你介紹的大夫,不然我可能還要病得再久些呢?!?/br> 鎮(zhèn)國公府常用的這位大夫確實有一手,不只給她治了病,還開了調養(yǎng)身體的方子,細致得很。 她不知不覺地就跟著燕虞下了橋,橋下果然暖和許多。 燕虞問道:“你是在這等人嗎?” 宋燈道:“等我哥哥,他正和人商議正事呢,讓我自己看看燈,然后在這等他?!?/br> 燕虞想了想,道:“既如此,我陪你在這附近逛一逛吧,過一會兒再把你全須全尾地送到小侯爺跟前。走點路,身子也暖?!?/br> 面對這樣的好意,宋燈低頭微微一笑,應下了。其實他們不算熟悉,也沒有見過幾面,可這樣說了幾句話后,竟也有些像朋友了。 宋燈想到他方才那長著兩顆獠牙的面具,問道:“你戴的面具是什么人物?好像很少見人戴過。” 燕虞似乎也只是隨手拿的,聽她問了,才仔細看了眼,道:“是山鬼。” 宋燈見他很了解的樣子,便讓他看了看自己的面具,問:“這又是什么人物?” 宋煬替她隨手拿的這個面具白面桃粉,看起來應當是位女子的人物面具。 燕虞道:“是神女,他們剛好在一個傳說里。” 宋燈來了興趣:“什么傳說,你能說給我聽聽嗎?” 她對這些幾乎一無所知。 她好久沒來過花燈節(jié)了,總是陪著現在看來并不一定需要她陪伴的陛下。 燕虞愣了愣,道:“以后有機會再說吧?!?/br> 宋燈有些怔愣,一時不知是不是自己表現得太過親近了,讓燕虞有些不適,最后只好用一句夸贊匆匆?guī)н^這個話題:“你對這些真了解?!?/br> 燕虞道:“是我小時候,母親講給我聽的,她很擅長講這些傳說故事?!?/br> 燕虞說這句話的時候,臉上帶著笑,含著淡淡的思念。 葉尋珠出閣后,宋燈很快便知道了燕虞和定海侯府的關系,自然也知道,他的母親已經去世。 宋燈為自己的失言感到懊惱:“對不住……” 燕虞卻很大方:“沒關系,而且我覺得,你應當是理解我的?!?/br> 宋燈一瞬間明白了他的意思。 “……雖然想起來的時候會有一瞬間很傷心,可因為能在回憶里看到那時候的快樂,到底還是知足的?!?/br> 這是她想起父母時的感覺。 燕虞道:“就是這樣?!?/br> 他指了指橋邊等著放河燈的人,對她道:“我們也去放幾盞吧?!?/br> 也許是因為剛剛提起了父母,宋燈突然也想寫兩盞燈給他們,她點了點頭。 燕虞顯然對這些充滿市井氣的地方很熟悉,他擠進人群,沒一會兒便提了六盞荷花燈回來,還買了店家的筆墨。 宋燈突然便覺得,燕虞渾身上下沒有一點紈绔的樣子,他只是……只是和那些世家郎君有點不一樣罷了。 燕虞遞了三盞給她,道:“事不過三,不管是想要給過世的人傳遞思念,還是想要祈求一些心愿,都不能超過三盞燈。不然,神仙會因為你太貪婪而惱怒的?!?/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