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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渙飛快打量了一下宋燈。 宋燈總算不穿男裝了, 可這是因為她發(fā)現(xiàn)青州有許多女子騎射時也可以穿的衣服,此刻便穿了一身蟹殼青的劍袖,看起來頗為利落。除卻初到青州的頭一月, 她出行戴了幕籬,現(xiàn)下都是大大方方地拋頭露面,街頭百姓看見了, 還記得她是當日放糧的宋大小姐,高高興興地同她打招呼呢。 她同殿下說的,著實不大一樣。 林渙這樣想。 結果便見宋燈收了笑,輕飄飄地問他:“或者說,應該叫你楊煥?” 林渙手中茶杯沒放穩(wěn),發(fā)出了一聲聲響。他看著宋燈了然的神情,知道她方才是詐他,卻也知道,現(xiàn)下再糊弄來不及了。 他想了想殿下當時的托付:“……你就遠遠看著,尋常不要插手,關鍵時候幫一把便是。宋煬那我會告訴他有事可以尋你,宋小姐那你藏好些?!?/br> 說到這時,殿下嘆了口氣,臉上似乎有些笑意,可林渙再抬頭去看,卻又消失了:“不過她向來聰慧,宋煬又不堅定,若是瞞不過去,你便直說,她也不會同你置氣?!?/br> 思及此處,林渙下了石桌,徑直要跪在宋燈跟前。 宋燈原本只想探探他的身份,其實沒有為難他的意思,此刻嚇了一跳,下意識便伸出手要去扶他。 林渙不敢真讓宋燈攙扶,只好站了起來,告罪道:“在下本名確為楊煥,承蒙殿下相助,如今已改名換姓,跟隨母姓,從今往后便是林家人了?!?/br> 他母親名叫林淼,做丫鬟玉煙做了一輩子,直到死,也沒能將林淼兩個字刻在碑上。如今,他來延續(xù)她的姓名了。 元孟救他出來時,給了他兩個選擇。一個是繼續(xù)做楊煥,把身上的罪名慢慢洗干凈,等楊家人死光了,他就能繼承東陽伯的爵位,將過往輕賤他的人通通踩在腳下。而第二個,便是讓東陽伯三子乘勢死去,從此改名換姓,做個同楊家毫無干系的人。 林渙知道,有元孟的幫助,選第一個比較容易,也對元孟更有益處??伤麑嵲趨拹簶O了東陽伯府,以至于只想毀掉闔府上下,而不想同他們有一丁點關系,哪怕是把東陽伯這個爵位放在他名字前邊,他都覺得惡心。 林渙選了第二條路。 元孟果然覺得有些可惜,可他沒有勸他,而是道:“你太清高了,像我的一位友人。如果是他,一定也嫌這爵位不干凈,寧愿自己闖一闖。太清高不是好事,可也未必是壞事,你便去吃吃苦吧?!?/br> 林渙現(xiàn)在回想元孟神情,突然意識到,那個“他”,很有可能其實是“她”。 宋燈是知道那段舊事的,無心刺痛林渙,于是避開不往深談,她有一搭沒一搭地再問了幾件事,總算是徹徹底底確信林渙是元孟派來幫手的。 宋燈盤算了下時間,是元孟同她透氣會將宋煬調到青州后,他才將林渙派來的。 宋燈對林渙道:“如果我要傳消息給殿下,應當找誰?” 她心知,以元孟的性子不會將北川這邊的事情全數(shù)拋開,定然有幫他盯著的人。 果然,林渙道:“青州這邊的消息由我一并遞交?!?/br> 事實上,在宋燈大顯神威前他剛寄了一封信,信中說忠勇侯韜光養(yǎng)晦,暫無實際舉動,只試探了當?shù)睾缽妿追涡〗闩紶柍龈奶幱瓮?,還結交了一個吏目家的姑娘,常常請人入府玩樂。 結果這信剛寄出去沒多久,信里的內容便被接二連三地推翻。宋小姐膽子實在太大,林渙原本只想默默藏著,結果見這陣仗,生怕混亂之中宋燈有個萬一,只好明晃晃地顯出來了。這一顯山露水,果然就被宋燈抓到了尾巴。 林渙起初還猶豫要不要立時補上一封信,可越看越覺得宋小姐這腥風血雨刮得太狠,還是看完整場大戲再一并報與殿下更佳。 想到這里,林渙不得不感嘆,今晚回去這信上又要再添一筆,好叫殿下知道,宋小姐已經(jīng)看穿了他的身份。 宋燈道:“我有十分重要的消息要告訴殿下,你可能保證書信安全?若是泄露了,不只你我,只怕殿下也要受影響。” 林渙道:“姑娘放心,我們自有一套暗碼,便是中間出了差錯也不會走漏消息?!?/br> 宋燈從未與元孟分開這么遠,所以對這套暗碼并不熟悉,但林渙一說,她便感覺隱隱約約也有些印象,應是元孟當年搞出的玩意兒。 宋燈起身道:“既如此,便勞煩你明日來府上取信。這信看的人越少越好,最好你看完譯出來,之后便別讓人看了。” 林渙點頭應是,心中也暗暗揣測會是什么內容。 縱使因著宋燈一氣呵成地收拾了伍州同這巨貪,他刻意將信的內容往深想了些,可第二日真正看到信時林渙還是嚇了一跳。 若信中字字屬實,這位宋小姐當真是了不起。比起他們這些男兒,她才更像殿下的肱骨。 北川尚有春寒料峭的余威時,京城已經(jīng)入暑了。 元孟桌前點了盞燈,一晚上已有好幾只小蟲往里邊飛了。 藺九叩門進來時,發(fā)現(xiàn)自家殿下正盯著那盞平平無奇的宮燈,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他琢磨了下手頭的兩件事,想了想,決定將好的那件放在后邊說。 元孟早注意到藺九了,見他遲遲不開口,只好道:“出了何事?” 藺九道:“于姑娘那邊,同蘇慕見了一面?!?/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