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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燈懶得去想天子給王將軍一個好名頭是被人蒙蔽后真心如此認為,還是因北川之事震怒的余威,有心想要抬成王一手,打壓三皇子一脈。京城里的形勢,她相信元孟會比她看得更分明,不需要她再畫蛇添足,她現在只關心朝廷讓人往北川陸續(xù)押送的糧草與藥材什么時候到,別耽誤了大軍養(yǎng)傷才是。 宋燈心中出神,面上卻裝作正在認真傾聽曹將軍與宋煬說話,在一旁坐了好一會兒才起身,自然道:“我到隔間看看燕世子?!?/br> 燕虞還活著。 這是她自韃靼被打退后最高興的一件事。 宋燈不知道,她一轉身繞去隔間,房間里曹將軍和宋煬的聲音便停了下來。宋煬是看著她的背影,臉都黑了,曹將軍雖有些喜聞樂見,但見宋煬這樣他也不好明著擺出來,便只能裝作沒看到。 只是過了好一會兒,宋煬的臉色還沒好轉,曹將軍琢磨了一番,還是想替燕虞說兩句好話:“宋大人,世子以后的前程還遠著呢,若真是……也未嘗不是一件好事。” 顯然,宋燈這幾日每每在他們這坐上片刻,轉頭就“順路”往隔間去的行為被他們看在眼里,個個都悟出了些小兒女的情思。 宋煬還是氣,但嘴上道:“什么世子不世子的,我就是氣她往這跑的勤快,也不顧及點自己的身體,成天就關心將士們的身體有沒有好轉,哪天把自己累倒下怎么辦?” 到底把這事定性為體恤將士了。 曹江笑,也不戳破,只將話鋒又轉回燕虞身上:“說起來這回若不是為了救我,燕世子也不會受這么重的傷,這份恩情我是記下的,若能旗開得勝,回去后一定要把他的功勞往上報?!?/br> 曹江說這話是有三分真心的,他起初將燕虞帶在身邊,不過礙于上令,其實多少有些擔心勛貴子弟脾性不馴,難以把控。 可燕虞進步很快,起初看著還有些嬌生慣養(yǎng),行軍路上不過幾日,手腳便磨出血泡,不若他們這些糙人耐使喚??伤葋淼热ィ矝]等到燕虞來喊一聲苦,再拿藥去的時候,燕虞腳上都要磨爛了。 曹江問他,他說,家中也有替他準備藥物,只是祖父提醒過他,行軍打仗沒有最苦只有更苦,磨破腳皮只是最微不足道的小事,能熬過去便能自愈,實在不必大驚小怪。他想著,倘若連這份苦都受不了,后頭又怎么敢拿著刀劍去同人拼殺?于是一忍便忍到了現在,還琢磨出了經驗,只要腦袋里多想些別的事,這能感覺到的痛就少幾分了。 曹江當時就氣笑了,覺得燕虞有些愣,可這份心氣卻叫他動容。功夫可以練,謀略可以教,只要燕虞有這份心氣,他就不怕他學不成。這為人處事與行軍作戰(zhàn)向來不能混為一談,手段圓滑之人未必擅長作戰(zhàn),像燕虞這樣此刻看起來缺根弦的模樣,說不定到戰(zhàn)場上反而如魚得水。 曹江心里有了這個念頭,當時只讓他平時有機會上藥便多上些,不要折騰自己,要真到了戰(zhàn)場上,缺食少藥的時候他也不會管他。要知道他們這些人,都是腦袋掛刀口上的,生死看天,有被捅個對穿也能救回來的,也有只是手上小小劃了一刀就發(fā)熱死掉的,太過輕忽只會送掉性命。他們是能吃苦,可能吃苦不代表要吃苦,自找苦吃就是腦袋有病。 燕虞自然不是腦袋有病,他只是借著這件事磨磨自己的膽氣,興許到后來有些鉆牛角尖,可說到底只是跟自己較勁罷了。 可他也看得出來,曹將軍是好言相勸,便沒駁了這份好意。 從那時起,曹江便時不時地提點他一番,若是駐營有閑,還要教他兩手。曹江有次發(fā)現,旁人睡了以后,燕虞還偷偷爬起來練,他當時便想,只要他能活下來,以后一定會有他的風光之日。 曹將軍說著說著,自己都有些觸動,再看宋煬神色,發(fā)現他好歹聽進去了一些,忍不住盤算了一番。 按殿下透的口風,這位宋大人頗得看重,若真有日后,前程定然差不了,宋小姐說是宋大人的meimei,看著跟女兒似的寵愛,自己又是個能干的,嫁到鎮(zhèn)國公府里面對燕虞那些紅了眼睛的叔叔弟弟們,也不至于被人吃了。最重要的是,宋小姐年輕貌美,看起來又對燕虞有幾分真心,怎么看都是拍馬都找不到的好親事。 他教了燕虞這么些東西,算是他半個師傅,如今又被他救了一命,替他打點這個倒也是應當,只是不知道他以后會不會領他這份情。 曹江慢悠悠地想。 另一邊,宋燈在燕虞床邊坐著有一會兒了。 大夫說他身上受了許多傷,好幾道都是差一點就要性命不保的程度,可他偏偏都避了開來,怎么看都是神佛保佑,將來必有后福。 燕虞其實斷斷續(xù)續(xù)醒了幾次,只是他大多數時候還是昏睡,每回醒來都在半夜,宋燈白日來了好幾次都沒能見著。 她也不懊惱,大夫說了,先頭該燒也燒過了,如今只要慢慢養(yǎng),多半是能養(yǎng)好的。他們總歸能相見,那又何必急于一時呢? 同京城里見的最后那面相比,燕虞瘦了些,黑了些,如今鼻梁更挺,眉峰更利,他們只是一年多沒見,他看起來便成熟許多,像是能當家做主的人了。 宋燈替他高興。 事實上,自從知道燕虞能活下來,她便一直很高興,甚至讓水岫覺得她有些亢奮了,只是不知道她在亢奮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