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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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桐正要起身告罪,劉璋卻按著她讓她別管,又一臉無辜地朝蔣太后道:“宸妃懷著身子,不為了她,也要顧及腹中皇嗣呀,母后難道忍心見您的孫輩忍饑挨餓么?” 蔣太后心道一頓不吃rou又餓不死,沒見過這樣嬌氣的,可她又不能跟市井潑婦一般言語粗俗,便只冷冷道:“她若住不慣,大可以回去,又沒誰要她來。” 劉璋有些生氣,“昨晚若非夏宸妃耿耿不寐照顧朕一宿,恐怕母后連朕的面都見不上了,如此救駕之功,難道一碗雞湯都嫌奢侈?” 蔣太后看夏桐氣色紅潤,面白而有神,哪像半點睡眠不足的模樣?說她把皇帝從鬼門關(guān)上拉回去,純粹是誆人,她就不信皇帝病到那份上了。 可偏偏這夏氏的運氣好得不像話,碰巧是她舒緩了皇帝頭疾,蔣太后只能忍氣吞聲認(rèn)她立了一功。 可雞毛蒜皮的找茬是少不了的,“就算如此,也不該讓尼僧幫你拾掇,出家人手上沾了血腥,豈非破戒,壞了她們的道行?” 皇帝明晃晃的翻了個大白眼,“那雞是朕親自殺的,也是朕吩咐安如海拔毛洗凈再拿銅銚子燉出來的,半點沒勞煩出家人,不過借了些她們的油鹽,難道這也算罪過?照母后您這等說,干脆連絲綢衣裳都別穿了,不知要死多少只桑蠶才織成這一件呢!” 蔣太后:…… 她說一句皇帝恨不得頂十句,這哪像個孝子的模樣?偏偏話還句句在理,讓她想反駁都反駁不來。 末了只好沉默的吃些粗茶淡飯——不得不說,那雞湯燉得怪香的,可惜蔣太后剛發(fā)過話,這會子又不好自己改口,只能眼睜睜看著夏桐吃獨食去。 等到三天法事做完,皇帝等人均清減了不少,夏桐瞧著反倒胖了些——都是皇帝天天雞湯肘子牛骨地給她補(bǔ)身,夏桐都吃出罪惡感來了。 不過她瞧著那些姑子也未必個個潛心修道,給她端湯的時候,哈喇子都快淌下來了,可見也在嘴饞呢。 所以說蔣太后所謂的去災(zāi)解厄純屬無稽之談,這庵堂哪有半點仙氣?就算有,也被雞湯的香氣給蓋過了。 不過這趟齋戒之行作為安慰劑還是挺不錯的,宮人們都說見的鬼影少了,晚上睡覺也踏實了——沒準(zhǔn)之前那些就是蔣碧蘭故意命人散布的流言。 可惜她自己卻偷雞不成蝕把米。眼看著蔣昭容出宮一趟回來便成了婕妤,宮人們的好奇心被大大激發(fā),極力想打聽出這位娘娘犯了何錯,為何被皇帝一貶再貶? 蔣碧蘭羞憤之下自然不愿提起,夏桐對外也只說蔣婕妤不能服侍好皇帝,至于怎么個服侍法,就任憑眾人腦補(bǔ)了。 要說誰會為此事高興,那就非馮玉貞莫屬。從前不可一世的貴妃娘娘,如今竟淪落到跟她平起平坐的地步,可惜蔣碧蘭閉門謝客,否則馮玉貞還真想去賀一賀她,看這位娘娘可敢在她面前擺譜。 夏桐看著馮玉貞神氣活現(xiàn)的模樣,雖然也為癡心錯付的劉放不值,不過,像馮玉貞這種女人,亦有她的可敬之處——她永遠(yuǎn)不會讓自己受傷,跌倒了也會飛快爬起來,某種意義上真挺勵志呢。 夏桐自己也挺勵志的,馬上便是她正式封妃的冊封禮,凡一品至三品的命婦都會來關(guān)雎宮向她致禮,這可不像封嬪那回借皇帝的勢,而是明公正氣接受眾人參拜。 她都可以想象得到蔣大夫人臉上的表情,一定很精彩。 內(nèi)務(wù)府已經(jīng)將禮服趕制好了,是朱紅色的深衣,華貴非凡,還是夾層的,兼顧美觀與保暖的雙重功效。 饒是見多了好東西的平姑都不禁贊嘆,“當(dāng)年蔣氏封貴妃時也沒這般排場,因陛下登基一切從簡,還是拿太后娘娘昔年封妃時的衣裳改制的?!?/br> 可到了夏桐這兒,皇帝卻寧可費事也不愿將就,可見男人是否用心,在不同的對象上還真是明顯。 夏桐撫摸著那柔滑的面料,心里亦是感慨非常,尤其這件衣裳十分合身,考慮到她如今略微凸起的肚子,腰身是加寬了點的,穿在她身上卻半點不顯臃腫,而是形成一個流暢的過渡,讓她一舉一動看起來莫不盡態(tài)極妍。 春蘭催促道:“娘娘,快試一試吧?!?/br> 夏桐對著鏡子轉(zhuǎn)了一圈,自己都差點為自己所傾倒,簡直美呆了。她忽然突發(fā)奇想,要是翻過來穿會怎樣,就像現(xiàn)代流行的雙面衣,也不怕把外層弄臟了。 大約繡坊還真考慮到這方面因素,里頭那層緞子面料同樣刺繡精美,質(zhì)地平整,就算這件禮服并非兩用,可她們也不愿放過任何一個哪怕無人注意的細(xì)節(jié)。 夏桐不禁嘖嘖稱嘆,古代大戶人家穿的衣裳,比起那些外國設(shè)計師的所謂高定其實差不到哪兒去,甚至做工上更勝一籌。 平姑眼尖,看見那衣裳上的圖樣,卻皺起眉頭。 夏桐咦道:“姑姑,怎么了?” 平姑小心將里頭那截翻出來,一直延伸到圖案上金黃的尾羽,“奴婢怎么覺著,這件衣裳繡的并非鸞鳥,而是翟鳳?” 還真是翟鳳。若非夏主子偶然想起翻面,就連平姑都差點看走眼了。 第115章 不信邪 翟鳳紋是唯有皇后可用的, 尋常妃嬪,哪怕是最得皇帝寵愛的妃子,若擅自用了也是僭越之罪。 夏桐愈看愈覺心驚, 她若真穿這么一身衣裳參加冊封禮,但凡被人察覺, 就別想明哲保身了, 哪怕問題出在內(nèi)務(wù)府頭上,也難免被人指責(zé)她的野心。 是誰要害她?蔣太后、蔣映月,還是德妃賢妃?蔣碧蘭如今已是強(qiáng)弩之末,也沒本事在禮服上做手腳,又是誰千方百計跟她過不去呢? 夏桐慌忙將那件緞衣撇開,像怕被毒蛇咬傷手似的,“快, 讓常青拿去內(nèi)務(wù)府,再換件新的來?!?/br> 平姑本想說封妃是大事, 別說旁人,恐怕連太后都未必有權(quán)限指使得動內(nèi)務(wù)府, 此事或許另有內(nèi)情;可瞧見夏桐如臨大敵的模樣,她嘆了口氣,將那些話悄悄咽了回去。 好在離封妃還有三四天,內(nèi)務(wù)府雖只做了這么一件, 絲線卻備有多的,為的便是以防萬一, 只是修改一下衣裳內(nèi)里的圖案,讓繡坊里的繡娘連夜趕工并非難事。 內(nèi)務(wù)府很爽快的答應(yīng)下來, 還特意挑了幾匹金秋新進(jìn)的綢緞送給夏桐作為賠禮。夏桐松口氣, 接受了他們的道歉, 賠禮卻沒要——她如今的地位水漲船高,愈發(fā)得謹(jǐn)言慎行,不能讓人抓著錯處,相比之下,與人交好總比交惡要強(qiáng)。 何況,也耽擱不了多少事。 安如海如實將關(guān)雎宮那場有驚無險的風(fēng)波匯報給皇帝,一面捂著胸口道:“夏主子這回可嚇壞了,誰知道內(nèi)務(wù)府辦事恁么不牢靠!也不曉得是誰在里頭做了手腳?!?/br> 蔣太后犯不著用這種歪門邪道,她那兩個侄女卻未必,再還有溫德妃與徐賢妃亦負(fù)責(zé)籌備封妃大典,或許她們眼紅夏主子步步高升,故意使點絆子?那也不是沒可能的。 安如海覷著皇帝臉色,想聽聽皇帝怎么處置,誰知劉璋卻輕輕說道:“是朕干的。” 安如海:“……?!” 劉璋嘆道:“朕本來想給她一個驚喜,誰知宸妃卻比朕想的細(xì)心,輕易便察覺了,倒讓內(nèi)務(wù)府白擔(dān)了虛名?!?/br> 安如海心說,您這不是驚喜是驚嚇吧? 他陪笑道:“夏主子向來謹(jǐn)慎,縱使能體會陛下深意,也未必敢承受。陛下若有心,覺得妃位尚且薄待了夏主子,也不必非要逾制,多多的賞她些份例便是了,到底關(guān)雎宮有兩位小主子,便是花用多些,旁人也不好說什么的?!?/br> 劉璋點頭,“你說得對,倒是朕犯糊涂?!背烈鞯溃案嬖V內(nèi)務(wù)府,讓他們將禮服修改好后便盡快送去關(guān)雎宮,別耽擱了儀式?!?/br> 雖有些失望,卻更帶些隱隱的輕松——夏桐還是那個夏桐,并未因身份地位的變化而更改其心性,這樣子反而讓皇帝放心許多。 安如海最知道什么時候說什么話,迎合著道:“奴婢知道陛下您的意思,那個位子,夏主子自然是擔(dān)當(dāng)?shù)闷鸬模皇茄巯氯圆灰薱ao之過急,等再過兩年,夏主子地位穩(wěn)固了,那時商量起來便容易多了?!?/br> 心里還是挺佩服關(guān)雎宮那位的定力——若換了從前的蔣貴妃娘娘,哪怕察覺出禮服不對,只怕亦會急吼吼地穿上去炫耀,所以這樣的人注定不長久啊。 如夏主子這般,卻是后福無窮的。 蔣太后聽說內(nèi)務(wù)府鬧的烏龍,心里也猜著皇帝動了手腳,只冷哼一聲,“還算姓夏的識趣?!?/br> 知道自己不配,就主動辭了。否則她若敢穿翟鳳紋去太廟致禮,蔣太后準(zhǔn)保將她臉皮撕下來。 常嬤嬤一邊為這位老娘娘捏肩,一邊推心置腹道:“老奴瞧著夏主子倒是個好的,之前陛下說要立她為貴妃,她不是也辭了?可見夏主子心里自有一桿秤,什么事當(dāng)做,什么事不當(dāng)做,她比誰都清楚?!?/br> 蔣太后分外不屑,“她那是以退為進(jìn),你以為她多么清高?” 只瞧這回內(nèi)務(wù)府一點小小的錯漏,恨不得全府來給夏桐賠不是,又是金銀珠寶、綾羅綢緞的任其挑選,她就沒見過宮里誰曾享過如此體面! 反觀自家侄女,被貶為婕妤不說,皇帝還吩咐只按選侍的份例供應(yīng),眼看著蔣碧蘭日益消瘦,好好的美人面熬成骷髏頭,蔣太后簡直沒法跟娘家兄弟交代! 可恨蔣家二位夫人還得親自來參加夏桐的封妃禮,面上還不能露出半點不悅,蔣太后想想真要憋屈死了。 可她又能怎么辦呢?兒子被夏氏迷了心竅,孫子又盡出在夏氏肚子里,她這個老婆子成了沒人疼沒人愛的,只能對著墻壁流眼淚罷了。 夏桐封妃那日趕在重陽之前,正是霜降。晨起就看到院中草坪掛著滿滿當(dāng)當(dāng)?shù)男“字樽?,太陽一照,跟琉璃瓦似的熠熠生輝。 平姑笑道:“霞光萬道,瑞氣千條,可見老天爺都來為娘娘喝彩呢!” 夏桐穿著那件優(yōu)雅而華貴的禮服,面上只能矜持地微笑,身后還有兩個小宮女替她拎著長長的裙擺——不然鐵定得拖到地上去。 好在皇帝特意命安如海為她備了步輦,不然照這個速度步行去太廟,恐怕一天都走不完。 去太廟履行完儀式,領(lǐng)到專屬于自己的金冊金寶,夏桐方才款款回到關(guān)雎宮中。 此時諸位夫人都已經(jīng)到了。 蔣大夫人的品級最高,也站得最前,哪怕特意按品大妝,敷滿胭脂的臉上還是止不住露出鐵青來,讓她看上去分外滑稽。 可哪怕再不服氣,當(dāng)她來到夏桐跟前時,她還是得深深俯伏下去,“臣婦拜見宸妃娘娘,愿娘娘萬福萬壽,永享安康?!?/br> 夏桐居高臨下的微笑著,“夫人請起?!?/br> 蔣大夫人飛快的起身,拍了拍衣裙上的灰,“蔣婕妤為何不在?娘娘,可否讓臣婦見一見她?” 其實皇帝并未下令禁足蔣碧蘭,是蔣碧蘭自己覺得羞愧,無顏面見家人。 只是這里頭的內(nèi)情,夏桐何必讓大夫人知道?樂得看她在這里干著急,“蔣婕妤抱恙,不宜出來見客,夫人還是別過了病氣的好?!?/br> 這樣輕慢的口吻,蔣大夫人不禁疑心是否她故意唆使皇帝將碧蘭關(guān)起來的,嫉妒加上怨恨,令蔣大夫人目眥欲裂,好容易才按捺住了,卻望著夏桐道:“娘娘這件衣裳的紋樣看著很特別,不知可否讓臣婦瞧瞧?” 說著便要伸手,卻被春蘭眼疾手快拉住,又啪的打在她胳膊上,“放肆,你是什么身份,也敢來翻娘娘的衣裳?” 做慣粗活的人,力氣格外大些,蔣大夫人跟被烙鐵打了一棍似的,這時候她也無暇跟個丫頭計較,只緊盯著夏桐道:“方才臣婦瞧得雖不十分真切,可娘娘這件禮服的皺襞,繡的似乎并非嬪妃所用的青鸞鳥,而是九尾翟鳳?” 忙里偷閑跟蔣映月對了個眼色,蔣映月輕輕一點頭。 蔣大夫人這才安心,總算這庶女有點用處,替她找回些面子來。就算繡翟鳳紋是皇帝主意,可夏桐膽敢將這件僭越的衣裳穿出來,那便是以下犯上,蔣大夫人非得扒了她的皮。 在場命婦眼看丞相夫人出此驚人之語,個個睜大了眼,還以為這場典禮和從前一樣乏味,原來這般精彩! 針尖對麥芒,既不敢上前解勸,便遠(yuǎn)遠(yuǎn)地站定了,免得戰(zhàn)火殃及到自己身上。 夏桐看起來卻有點緊張,大聲呵斥道:“夫人慎言!倘無真憑實據(jù),竟如此誹謗宮中主位,就不怕陛下將你治罪么?” 蔣大夫人瞧見她這副模樣,愈發(fā)認(rèn)定對方色厲內(nèi)荏,心里于是得意起來,“娘娘是不敢么?既如此,臣婦也將話撂在這里,若臣婦當(dāng)真冤了娘娘,自愿撤去一品誥命之銜,從此再不踏足內(nèi)宮,娘娘可還滿意?” 她弟妹蔣二夫人拼命朝她使眼色,大夫人只當(dāng)沒看見,她認(rèn)定夏桐僭越在先,既如此,發(fā)個把毒誓有什么可怕的?只要能令夏桐倒霉,她心里這口氣就舒服了。 蔣二夫人心道這位大嫂真是沒救了,只好認(rèn)命地站到一旁。 夏桐此刻反倒鎮(zhèn)定下來,從容的道:“此處不便寬衣,那便煩請大夫人隨本宮進(jìn)內(nèi)殿查看,蔣二夫人和馮夫人也來做個見證。” 這兩人一個與蔣家有親,一個與蔣家有仇,自然再公允不過。何況乃當(dāng)今寵愛的宸妃娘娘親自邀請,豈敢拒絕? 馮玉貞的嫡母更是高興極了,從前不待見馮玉貞,可隨著馮玉貞出頭,馮家的前程也漸漸光明起來,反倒是死對頭蔣家一日不如一日,馮夫人巴不得在蔣大夫人臉上多踩兩腳,讓這老虔婆再也爬不起來。 她興興頭頭跟在夏桐身后,隨時準(zhǔn)備應(yīng)戰(zhàn)。 蔣二夫人則是一副愛莫能助的模樣,大嫂如此沖動,還把她也牽連進(jìn)來,她都不知該找誰訴苦呢! 唯獨蔣大夫人還沉浸在幫女兒報仇的美夢中,渾不知自己踏入陷阱。 * 李蜜趁著眾人注意力都被夏蔣兩家引去,悄悄扯了扯她繼母的后襟,“娘,您隨我來?!?/br> 她繼母正看熱鬧看得起勁,冷不防卻被李蜜找來,還親親熱熱的喚她娘,模樣倒像是見了鬼一般。 可俗話說得好,上輩子殺人全家,這輩子當(dāng)人后媽。她繼母當(dāng)初以韶華之齡嫁給一個二婚鰥夫,心里不是沒成算的。 李蜜從來對她不恭不敬不聞不問,如今驟然來討好,必定有事相求。她繼母不露聲色地跟來景福宮,腦中已盤算開,若李蜜開口向她要錢,她便推說家道艱難,膝下一雙兒女還要念書——說起來李蜜進(jìn)宮沒給家里帶來半分好處,憑什么倒要家里幫襯她,李家又不是金山銀山。 李蜜看她這副刻薄寡恩的模樣,胃里也自有些惡心,可外男不宜進(jìn)宮,她能找到的也就這位后母了。 還不待寒暄兩句,繼母便睨著她道:“丑話說在前頭,要錢沒有,當(dāng)初為送你進(jìn)宮,你爹置了多少衣裳頭面,還挪用了我的嫁妝,我可不見有半分孝敬。說來都怪你自己沒本事,抓不住皇帝的心,便吃些苦頭也是應(yīng)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