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8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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馮菁菁也輕笑一聲:“讀書人就有這點(diǎn)好,是褒是貶全靠一張嘴。若你一文不名,自然就是任人踐踏的草芥,若你名揚(yáng)天下,自然是也有人上趕著吹捧,趨之若鶩?!?/br> “就如那些花魁一樣?”阿紅輕聲道。 馮菁菁卻嚴(yán)肅了起來:“憑自己的手藝吃飯,又豈是以色事人能比的?而且有一點(diǎn)你說錯了,書畫是能訴心聲的,無論嘴上說了什么,落在筆端都不會騙人?!?/br> 那畫之所以生動,并非是因畫工精妙絕倫,只是畫者有所思,有所感。不論她是為什么學(xué)畫,如今都以刻入骨髓,就如她自己辛辛苦苦練的字一般。 阿紅的眼皮一下就垂低了,嘴唇抿的死緊,面前這個女子不是何靈,也不是幫主,她就是為官夫人,是個她當(dāng)年做妾時,見過不知多少的,體面周全的官夫人。然而這樣一個女子,說出這番話時,也就格外讓她震動,就如同看著當(dāng)年那些不堪的浮華過往,徹徹底底碎在了面前一般。 見她一副不愿開口的模樣,馮菁菁倒也沒有等待回答,只是把幾個銅板放在桌上,就站起了身:“瓷窯籌備估計還要好久,不急,你可以慢慢考慮?!?/br> 說完,她微微頷首,轉(zhuǎn)身而去。阿紅一動未動,就如木塑一般呆呆坐在桌前,任身邊聲音嘈雜,食客往來。 ※ 就算心中清楚幫主不會見怪,馮菁菁還是找了個時間,親自去稟報了這個人事安排,甚至還拿了對方的畫過去。 伏波并沒有仔細(xì)看畫,也沒有對這人選發(fā)表什么疑問,而是問了個奇怪的問題:“現(xiàn)在裹腳的女子很多嗎?” 馮菁菁有些茫然,但想起了對方的天足,還是笑著解釋道:“其實(shí)也不算多,越是達(dá)官貴人,大族世家,越是愛讓女子裹腳,以穿些尖頭窄面的昂貴鞋履為體面。似我家這種清流門第,就覺得此乃以色事人,反倒嚴(yán)令禁止呢。” 說著,她掀起了裙擺,露出了下面一雙天足。等伏波看過了,她才接著道:“不過風(fēng)塵女子就不同了,裹腳還要折斷腳趾,纏成弓足,往往纏個幾年腳也就殘了?!?/br> 伏波的眉頭皺的更深了:“那阿紅放開腳了嗎?” 馮菁菁眨了眨眼,遲疑道:“應(yīng)當(dāng)是放了吧,否則是沒法尋常走路的。她現(xiàn)在一個人住,也不用取悅旁人了。” 若不是為了夫君,哪個女子會忍著痛束足,穿那些又窄又硬的鞋? 伏波繼續(xù)道:“那要是番禺的商賈高門送女子過來,會裹腳嗎?” 發(fā)現(xiàn)她是真看重此事,馮菁菁思索了片刻,才鄭重道:“可能不會。真讓女兒裹腳的,未必會叫她讀書識字,而是要教婦容婦德,這樣的女子,怎么敢來赤旗幫?況且南方炎熱,長期裹腳可是會生病的,也沒聽說過有這樣的風(fēng)尚?!?/br> 難怪她從來沒見過有裹腳的女子,伏波長長呼了口氣,不論是她身邊這些,還是在番禺、汀州見過的女子,就沒看見過裹了腳的,可能此時纏足還屬于階級地位的表象,尚且沒有流傳開。 但即便如此,也不能視而不見,伏波想了想道:“我會讓醫(yī)院里傳出風(fēng)聲,裹腳纏足會使周身氣血流轉(zhuǎn)不暢,使得婦人難產(chǎn),胎兒愚笨。還會讓說書先生們編些段子,說給女兒裹腳的,都是想要賣女貪慕虛榮之輩,想要娶小腳女子的,則是不顧子嗣,只貪圖聲色的浮浪之徒。還有鼓吹小腳的文人雅士,多半是只會欺凌幼童的可恥貨色,幼女陰氣甚重,沾染多了都是要不能人道的。你在布坊教書,以后也可以跟那些女工們講講這些。” 馮菁菁簡直要目瞪口呆了,她可沒想到還有這樣的說辭,這比清流之家“身體發(fā)膚受之父母”的論調(diào)可是要狠辣多了,道德也比不上子嗣之重啊。還有不能人道的說法,當(dāng)真是切中了要害,真要是廣傳天下,恐怕沒一個寫詩的敢詠金蓮了。 然而這些稀奇古怪的說法,確讓馮菁菁笑了起來,她雖然沒有裹腳,卻也有裹腳的閨中密友,也聽過她們的抱怨。能讓德行俱佳的閨秀在外人面前抱怨的,都是忍無可忍的東西,何況還有那些更受戕害的風(fēng)塵女子呢。 笑著點(diǎn)了點(diǎn)頭,馮菁菁道:“我會記下的。對了,那阿紅可能用?” 伏波訝然的看了過來:“當(dāng)然能啊,人不是你選的嗎?而且畫的很好啊,這種談情說愛的調(diào)調(diào),西洋人最喜歡了。” 她不但沒有反對這個人選,連畫的內(nèi)容也一并稱贊了,馮菁菁雖然早早就猜到了這個結(jié)果,但是親耳聽到,還是大有不同。 輕輕舒了口氣,她笑道:“既然如此,這瓷窯我要有些把握了,還請幫主放心交給我便好?!?/br> 比起上次相見,她眉宇中已經(jīng)多了幾分自信,伏波也笑了:“有馮姐相助,我可要輕松多了?!?/br> 只憑一個人,是沒法改變風(fēng)氣,照顧到方方面面的。志同道合的伙伴,自然是多多益善。 第三百零三章 東林鎮(zhèn)里有一座規(guī)模不小的高臺,搭著簡易的棚子,下面還擺了條凳,每到天氣晴朗的時候,就會有說書先生在上面講故事,有前朝的話本也有附近招工的通知,有時候還會說說幫中經(jīng)歷過的大戰(zhàn),以及那些振奮人心的楷模事跡。 不少人下了工,就喜歡圍在附近聽上個把時辰,也不嫌段子老,只當(dāng)是打發(fā)時間。人一多,附近小攤販也都湊了過來,時不時還有叫賣茶水的聲音,跟尋常的戲臺子也沒啥兩樣了。 按理說,眾人也該習(xí)以為常了,但真碰上講新鮮玩意的時候,還是能引得一群人興高采烈,議論紛紛。 “原來裹腳還有這樣的壞處啊,我說怎么老聽說大戶人家的婆娘生孩子不容易,肯定都是裹腳裹出來的禍?zhǔn)?!?/br> “就是,人都說了,男子屬陽,陽氣上發(fā),所以腦袋要緊,那女子屬陰,陰氣下沉,肯定也是腳更要命。哪有往死里纏的,也不怕壞了根本?!?/br> “有些人啊,就惦記著那檔子事,連子嗣都不顧了,唉,敗家都是這樣敗的?!?/br> 明明是一群窮漢,說起那些高門大戶的規(guī)矩,倒也頭頭是道,一副很有見地的模樣。當(dāng)然,纏不纏腳丫子,海邊就沒人在乎的,誰家婆娘不去趕海?還不是光著腳丫子走來走去,要都裹起來,那多廢布料啊。 比起來,還是那些下作的話題更受待見。 “嘖嘖,三寸的腳,那不是還不到一拃長?我家小子剛會跑,腳就這么大了,哪家閨女能有這么小的腳?” “說不定就是找那些毛丫頭呢,聽說臨縣有個張員外,就喜歡四五歲的丫頭,那真是禽獸不如,該遭雷劈!” “聽說是童女有元陰……” “嚯!人家有元陰,你有元陽嗎?這么大的陰氣,也不想想能不能受的??!我都聽人說了,就是下面不行的才會惦記這些,結(jié)果越是碰童女啊,就越是泄的快,沒幾年人都要不行了。” “你別說,那些常逛窯子的,肯定也是不行的居多,要不怎么夸小腳夸的起勁?!?/br> “哈哈哈,老哥說得對,就他娘的不行,才去禍禍別人家的閨女……” 越是奔下三路去的,就越是傳的快,傳的廣,幾乎是眨眼的工夫,就從東林鎮(zhèn)傳去了附近幾個郡縣。泥腿子說什么,那些大老爺們向來是不會管的,但是耐不住這些說法是從赤旗幫的醫(yī)院里傳出來的啊。 聽說那醫(yī)院可是能起死回生的地方,不少斷腿斷手,腸穿肚爛的傷員,也能被神醫(yī)救回來。而且最近已經(jīng)開始有助產(chǎn)士行走鄉(xiāng)間了,聽說只要能請到她們,不但胎兒能保全,連產(chǎn)婦們得病的都少了,很是搶手。既然是這么厲害的人物,說話肯定也得有的放矢吧?那句話怎么說來著,不怕一萬,就怕萬一啊,事關(guān)兒孫子嗣,小心一點(diǎn)總是沒有錯的。 而一些更聰明的人,則從這些話里嗅出了不一樣的味道。赤旗幫的主事之人本就是個女子,還是個能上沙場,練過武藝的狠辣人物,那肯定是未曾裹腳啊。既然她都是一雙天足,肯定也看不慣別的女子弄出小腳,這才會派人宣揚(yáng)這套奇奇怪怪的東西。 話雖如此,今后赤旗幫還不知道要擴(kuò)張到何種地步,何必因?yàn)楣_這樣的小事,就惹得人家不快呢?再者說,赤旗幫也是會招收女子的,各家都打著主意想往里塞人,若是裹了腳,恐怕連念想都沒了。哪怕只是為了打通人脈,也不該再傳出自家女子裹了腳的風(fēng)聲,自斷一條后路,可不是聰明人的做法。 甭管是怎么想的,原本在番禺地界就不怎么常見的裹腳之事,頓時更少了幾分,敢在青樓楚館里“品蓮”的更是一個不剩,怎么也要等這風(fēng)頭過去了在吟詩作畫,否則暗地里被人笑幾聲“不行”,臉面還要不要了? 明明是女子裙下的一點(diǎn)小事,卻也鬧得紛紛擾擾,還是引來了不少側(cè)目,就像面前的老道。 帶著一臉的興味,樂老道直截了當(dāng)問了出來:“為了裹腳鬧出這樣大的動靜,幫主可是為了自家著想?” 這話旁人就算想到了,也是不敢說的。一是男女有別,說這些太不體面,二也是上下有別,哪有這么詰問上司的?但是樂老道本就上了年紀(jì),又是方外之人,還知道好些伏波大逆不道的心思,問起來也就輕輕松松了。 伏波笑道:“我是個女子,裹腳便一定與我有關(guān),這世間任何可能欺壓,貶斥女子的陋習(xí),也都會關(guān)乎我的利益,哪能視而不見?!?/br> 她這回答可太干脆,也太直白了,饒是樂老道知道她的為人,也不免咋舌,旋即又問道:“那在行善一道里,不可打罵妻子,是否也是為了自己著想?” “若我真結(jié)了婚,怕也沒有敢對我動手的,但你說的不錯,這也是為了我自己,為了我心中的公平?!狈ǖ脑捳Z鄭重了些,“自古以來,所有禮教圍繞的都不過是‘尊卑’二字,君尊臣卑,父尊子卑,夫尊妻卑。有了尊卑,才有了次序,才有綱常,才有了那些書生們從小學(xué)到大的東西。所有這些,其實(shí)都是在教人做奴才和主子,和怎么做好奴才和主子,我對夫妻關(guān)系下手,自然也就動搖了這一套的根本?!?/br> 沒想到她竟然把話題扯得這么大,樂老道收起了笑,也難得肅然了起來:“可咱們公善教里,并沒有談及這些啊。” 他們這兩天一直在推演教義,關(guān)于夫妻的不過是不要隨意打罵妻子,因?yàn)槟鞘钦磉呏耍悄愠ο嗵幍陌閭H,也是你兒女的母親。若是父毆母,子不救母既是不孝,救了母又肯定是不孝于父親,不論如何,都要陷子女于不孝的境地。連枕邊人也不肯放過,你要如何在外行善?如何堅持自己是個善人? 這道理質(zhì)樸,也很有些勸善的意思,樂老道從沒覺得有什么問題,卻沒想到伏波會看的如此遠(yuǎn)。 “再蠢的農(nóng)人,也不會隨意打家里的大牲口。嫁作人婦,要生兒育女,cao持家務(wù),侍奉雙親,總比牛馬要重要些吧?可他們還是能隨意打罵,毫無顧忌,只因他們堅信女人不打不老實(shí),不聽話,沒能管住妻子的都是廢物。而在這些打罵中,才有了尊卑之分?!狈ù竭吂雌鹨荒ɡ湫?,“連枕邊人都不當(dāng)人,自然也不會把自己當(dāng)成人,如此才能奴顏婢膝的去侍奉上位者,才能賣兒賣女,寡廉鮮恥?,F(xiàn)在把打妻兒的人全都論做惡人,必須勸阻呵斥,讓他們背上道義上的罵名,你覺得會如何呢?” 樂老道沒有作答,只是皺眉看著對方。這能行嗎?當(dāng)然是能的,若別的教派能讓旁人一生再也不吃rou,再也不yin樂,自然也能讓他們停下打妻兒的手。 “而當(dāng)把妻子當(dāng)成人,當(dāng)成不能打罵的,和外人一樣的人,這一重尊卑就要開始動搖了。他會開始也把自己當(dāng)成人,把兒女也當(dāng)成人,把世間所有人的都當(dāng)成人。既然都是人,憑什么你就能騎在別人頭上?”伏波頓了頓,“是人,就需要自尊,自尊這東西,可是能讓君王血濺五步的?!?/br> 明明是個女子,卻能說出如此膽大包天的話語,樂老道如此年紀(jì),如此心性,都不免生出了震懾之感。他明白這丫頭不是在說大話,也不是什么狂言,她只是一本正經(jīng)的的說出了心中所愿,動了動嘴唇,老道喃喃道:“可是人人都如此,你要如何統(tǒng)御屬下,這豈不是自毀江山?” 伏波笑了:“我是個女人,想要坐穩(wěn)位子,本就不能靠三綱五常。而百姓們是最能記住什么人曾對自己好的,先父不過掃平了海盜,就能被人奉做正神,香火祭拜,我又有什么好怕的?” 她沒有說自己想要怎么辦,但是她辦的學(xué)堂,她立的公善教,她撒出去的那些說書先生,會計、護(hù)士,莫不是在說著些什么跟這世間大大不同的東西。而這些,也是她如此坦蕩的依仗。 “如此肆意,終歸是要千夫指的。”良久,樂老道嘆道。 伏波卻搖了搖頭:“世間的所有思潮,都是規(guī)訓(xùn)得來的,然而再怎么馴服,人也是人,總有活不下去,甚至只是咽不下那口氣的時候。他們可以有他們的方法,我卻也要有我的,而世間最多的終歸還是黔首黎民,只要他們能睜開眼,能明白事理,又有什么人能抵擋的住呢?” “這不是你一個人能達(dá)成的,也不是三五年就能變化的。”樂老道肅然道。 伏波笑了:“那道長可要好好選幾個弟子,百年之后,才有人繼承遺志啊?!?/br> 看著她那毫無雜質(zhì)的笑容,樂老道深深嘆了口氣:“我這是被方天喜那老東西坑了啊?!?/br> 這赤旗幫哪里是養(yǎng)老的地方,唉,可惜逃不掉嘍。 第三百零四章 “頭兒,怎么胡子都剃了,可是為了穿新衣裳?” 見到手下一群家伙嘻嘻哈哈,李浪也不氣惱氣,還炫耀似的挺了挺胸脯:“可不是嘛,好不容易換了新衣裳,就得好好露出來顯擺顯擺!” 他身上的衣服的確是新發(fā)下來的,而且還改了樣式,在前襟處繡了一長兩短三條紅線,線條曲折,宛如波浪,極易分辨,只是胡子留的長了多半會被蓋住,倒鬧得軍中到有一票人剃了須,怎么也要把這鮮亮亮的標(biāo)記露出來才是。 “這便是尉官了啊,頭兒,你說這中尉和營正有啥區(qū)別?”有人撓頭問道。 李浪嘿嘿一笑:“你這就不懂了吧,尉官是官職,營正是差遣,你有了帶隊的本事,卻不一定能當(dāng)官啊?!?/br> 一群大老粗有些聽明白了,有些卻還糊涂著,但是不耽誤他們齊齊點(diǎn)頭,還有人羨慕道:“這就當(dāng)了官,以后走到外面,誰瞧見可不都避讓三分。” “瞧你說的,咱們可是赤旗軍,怎能仗勢欺人?平日里學(xué)都白上了,書都白聽了?”李浪先是義正詞嚴(yán)的呵斥了一句,隨后又拍了拍胸脯,“就是以后軍中見了,旁人也知道老子是個中尉,禮敬三分罷了?!?/br> 赤旗幫很長時間以來,所有人都是穿著一樣的衣衫,全是一水的灰黑加紅色腰帶,也只有一條船上的兄弟,才能輕輕松松認(rèn)出自己的同僚上司,等上了陣,則是依靠身上的盔甲分辨。 然而現(xiàn)在不同了,自從大張旗鼓開始搞赤旗軍后,這就成了第一件推廣出去的,上到統(tǒng)領(lǐng)十?dāng)?shù)條船的艦隊長,下到帶領(lǐng)小隊的隊率,全都開始在衣襟處有了標(biāo)記。跟那些真正朝廷官員身上的紋樣不同,沒有什么花草禽獸,就是簡簡單單的長短紅線和星月標(biāo)記,分出了九級階官銜。這些對于早先還是漁民,甚至疍民的家伙來說,可就太不一樣了,也正因此,各個都把這點(diǎn)線啊星的看得極重,恨不能天天亮在人前。 對于這些安排,心中嘀咕的也不在少數(shù),雖說跟朝廷的官職大有不同,而且都是尉官、校官,看起來不像朝廷封的將軍那么體面,但是這終歸也是官啊,將來他們的赤旗軍,是不是還要有所壯大,甚至有所圖謀呢? 只是這些心中所想,都不會說出口罷了,畢竟誰都聽說過現(xiàn)在岸上的亂象,好不容易搞定長鯨幫,還需要安分守己的練一練兵,穩(wěn)固南海才是。 不過這些粗人猜不透的東西,倒是讓幾個大頭目心中更是有了底。在船上,大家的確不用這些條條框框分辨上司,一條船想要出海,那都得是長久練出來的,不可能出現(xiàn)上下不辯的情形,打仗再怎么激烈,也不會跟別的船攪在一起??墒侨舻搅税渡夏兀咳羰墙?jīng)過大戰(zhàn),甚至被打散了建制呢?到時候只憑前襟畫出的幾條線,恐怕就能找到隊率、營正,重新拉起人馬吧?這跟民團(tuán)一樣,還是為了將來打算啊。 這些躍躍欲試的想法還不算什么,也不知是不是赤旗幫真正打出了名頭,前來投奔的邱大將軍舊部,也漸漸多了起來。 “小姐!屬下來遲了!當(dāng)初就該劫了法場,救出軍門的……”一見到人,那五大三粗的大漢就跪倒在地,嗚嗚的哭了起來。 伏波溫聲道:“吳參將何必如此,快快請起?!?/br> 做戲嘛,總要做的全些,聽到邱小姐好生勸慰,吳大全才狠狠磕了幾個頭,抹著眼淚站了起來。下來不用說,就是詢問詢問近況,招撫投奔的戲碼了,他正組織著言語,想要怎么說得更動情一些,誰料對面那小丫頭卻突然開了口:“吳參將這是辭了官,還是造了反?” 吳大全都沒想到上來就是這么一問,連忙道:“當(dāng)然是反了!我?guī)淼亩俣嗳硕际擒婇T當(dāng)年的麾下,也是被狗皇帝逼得無法,這才來海上尋條出路。” 二百多人當(dāng)年的確在邱大將軍帳下,但卻是他吳家的私兵,也是之前拉起的一隊人馬被打散了,否則何必到一個丫頭面前跪拜。 伏波緩緩點(diǎn)頭,又問:“若是起兵造反,不知是在何處,被何人打敗的?” 啊?吳大全簡直都被問愣了,你到底是不是來招賢納士的,都不先夸幾句忠勇,給個官職嗎?然而人家都問了,自己又是自認(rèn)家臣,就更不能不答,只得半是吹噓,半是訴苦的說起了他“起兵”的經(jīng)歷。什么朝廷不義,為大將軍報仇,什么貪官欺壓太過,把他們都給逼到了絕路,什么三五萬大軍縱橫,結(jié)果被官軍打散了,還有鬧旱災(zāi),出了飛蝗致使流民遍地之類。 他說得慷慨激昂,伏波卻只是面無表情的聽著,許久之后等人住了口,放才微微頷首:“原來吳參將也參與了襄州一戰(zhàn),看來這一仗,梁王損失還是不小啊。” 吳大全臉色頓時有些變化,趕緊垂頭掩了下去,他剛才的確是答非所問了,最后戰(zhàn)敗那一場更是說的含含糊糊,沒有提到旁人的名姓。但是這丫頭竟然一口就說出了問題所在,他的確參與了襄州之戰(zhàn),還跟在了梁王帳下,這可是最早稱王的巨寇之一,誰料跟那群蓑衣幫的泥腿子對上,卻被打得落花流水。 沒錯,他們作戰(zhàn)的并非官軍,而是之前分裂過一場,元?dú)獯髠乃蛞沦\?,F(xiàn)在江淮一線,已經(jīng)成了賊寇亂戰(zhàn)的地盤,朝廷還在北方平叛,苦苦壓制流民,哪有人管他們。 只是這些說出來,未免就落了下乘,人家嚴(yán)遠(yuǎn)不遠(yuǎn)千里來救人,他倒好,直接跟了別的山大王,哪有護(hù)主的意思? 干咳一聲,吳大全裝作愧疚神色:“我原以為那姓王的是個能救天下的豪杰,沒料到竟如此不堪?!?/br> 伏波饒有興趣的點(diǎn)了點(diǎn)頭:“那你覺得我能救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