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節(jié)
“這名字耳熟?!毕拈孕÷曕止局?,轉頭朝名譜圖一掃,果真找到了這個張碧靈,她那條線在聞時這條上面一些。 “聞……那個?!毕拈韵虢新剷r,但又不知道該叫他什么。叫哥吧,他跟沈橋輩分就亂套了,不叫哥吧……難道叫爺爺????? “我沒名字?”聞時冷眼看他。 “不敢叫?!毕拈远⒅桓崩蠈崢樱穆晢柫藗€他想了很久的問題,“這個名譜圖是活的,有時候會變,下面的名字會跑到上面去,倒是咱們家這條線,一直穩(wěn)穩(wěn)鎮(zhèn)在最底下,是因為資歷久么?” 聞時:“……” 他用看智障的眼神看了夏樵一眼,說:“不看資歷,看每條線上活著的傳人。” 夏樵:“然后呢?” 聞時:“誰厲害誰位置高?!?/br> 夏樵:“那最底下的……” 他看著聞時要死的眼神,默默閉了嘴,明白了——這名譜圖就好比一張排行榜。聞時這條線,從沈橋收了他開始,就注定沉在最底下,已經沉了好多年。 怪不得這些年跟沈家來往的人越來越少,前來吊唁的更是屈指可數,普通鄰居更多,像這種名譜圖上的,這個張碧靈還是第一個。 夏樵偷偷覷了一眼聞時,心里有些愧疚,也有些頹喪。 不知道以前聞時這個名字在畫中哪里,也不知道對方看了現在的位置,會不會想錘死他? 聞時是想錘死這個屁用沒有的玩意兒。但比起這個,他更想好好洗個澡,吃點東西。 “浴室在哪?”他拍了拍夏樵,說:“借我一套干凈衣服。” “哦,房間里有,我給你拿?!?/br> 聞時跟在夏樵身后,走到臥室過道時,忽然有點不舒服。他已經很久沒有這種體驗了,就像是被什么東西直勾勾盯著。 他回頭看了眼。 過道里視野很窄,只能看到另一個臥室敞開的門,以及客廳的人斜投在地上的影子。 “聞……”夏樵的聲音從主臥傳來,他掙扎了一下,放棄似的說:“算了,我還是叫你聞哥吧。得罪得罪,我不是有意要亂輩分的?!?/br> 他慫兮兮地朝天作了幾個揖,遞了套干凈衣服過來。 聞時這才從影子上收回視線,接了衣服走進衛(wèi)生間,然后倚著門框開始等。 夏樵本想回客廳,看他這模樣,腳步突然就遲疑起來:“您……不是洗澡么?” “嗯?!?/br> “那您……看我干什么?” “等水,等盆、等毛巾?!?/br> “???” 18歲的夏樵跟聞時大眼瞪小眼,片刻之后突然意識到了他們之間隔著一個代溝叫1995年。 “等下,我給你把水調好。”夏樵麻溜滾進浴室,給那位爺調熱水。 聞時還是靠在門邊,目光落在斜前方的地磚上,那里依然影影綽綽,投照著客廳里的景象,看不出什么問題,但那種被盯著的感覺卻始終沒消失。 他看了一會兒,忽然闔上眼皮。 常人閉眼總是一片黑暗,他不是,他閉眼之后看到的東西甚至比睜眼還要多。 “聞哥?”夏樵突然從背后拍了他一下,“你困啦?” 聞時睜開眼,回頭看向構造有些復雜的淋浴間,水放了一會兒,熱氣已經氤氳開來。 “沒有,我洗澡,你可以走了?!?/br> 夏樵給他說了一遍架子上擺放的東西,然后抓著手機往外走。 聞時盯著那個亮白的屏幕,聽見它接連震動著,問了一句:“怎么了?” “哦?!毕拈砸贿咃w快打字一邊說,“我不是說兩個房間掛出去了么?剛剛有租客聯系我看房,我在跟他說具體的情況?!?/br> “……” 聞時眼神中透露著懷疑:“拿著個就能聯系?” 夏樵抬起頭,表情比他還懷疑:“……昂。不、不行嗎?” “行?!甭剷r恢復冷淡,順口說了句,“我印象里聯系人不用這個。” 夏樵:“那用什么?” 聞時想了想說:“bp機?!?/br> 夏樵:“……” 他曾經給沈橋發(fā)誓說代溝不成問題,他會跨過去,讓聞哥賓至如歸。但他現在忽然意識到這溝特么有點大,他胯疼。 他想了想,把屏幕懟到聞時面前,讓這位95年亡故的大爺直接看結果。 彼時中介剛好發(fā)來一句話,說:謝先生說明天晚上有空,您看您這邊方便嗎? 第3章 靈相 聞時看不懂智能手機,但聽得懂人話。他聽完中介的語音,沖夏樵招了招手,示意對方湊近點。 夏樵不明所以,附耳過來。 他聞哥頂著張帥比臉、cao著又冷又好聽的嗓音,問了他一個很有靈魂的問題:“這好比過去的電話?那我這么說話,對方聽得見么?” 夏樵:“……” 這代溝得劈叉。 夏樵想了想,握著手機調出9鍵說:“哥,你還是當成電報吧。” 聞時懂了。他直起身,指著屏幕道:“那你給他發(fā),哪個時間都很方便?!?/br> 夏樵:“……我覺得我不太方便?!?/br> 聞時皺起眉。 夏樵縮了脖子說:“哥,今天這是人多,還算好。你是沒見過咱們小區(qū)平時晚上是什么樣?!?/br> “什么樣?” “挺瘆得慌的。我跟著爺爺在這住了十幾年了,到現在,晚上都不敢一個人上廁所,更別說出門了?!?/br> “……” 聞時面無表情沉默兩秒,請夏樵同學滾了出去。 他關上衛(wèi)生間門,抓著領口扯下t恤,勁瘦好看的腰線從布料中顯露出來。他不大高興地想,原本還打算做個好人,撈一撈這不爭氣的徒孫。現在覺得……要不這脈還是死絕了吧。 等這位日常自閉的祖宗洗完澡出來,夏樵已經接待完兩撥新的來客了,倒是那個名譜圖上的女人張碧靈還沒離開。 她正站在玄關前跟夏樵說話,一只手還拽著她那個口無遮攔的兒子。 “沈老爺子是明天上山吧?”張碧靈問。 “嗯?!毕拈渣c了點頭。 “幾點?” “早上6點3刻出發(fā),您要來么?”夏樵問得很客氣。 她盯著沈橋的遺像,輕聲道:“6點3刻?哎,我可能有點事,但來得及的話,還是想送送,老爺子不容易。以前——” 以前這脈很厲害的,就是人少,落得現在這個情境,可惜了。 這話夏樵聽過很多次,都會背了。不過張碧靈好一點,剛開了個頭就剎住了,尷尬而抱歉地沖夏樵笑笑。 可能是為了彌補吧,她對夏樵說:“你特別干凈,這么干凈的人我們都很少能見到。以后好好的?!?/br> 說完她拍了一下兒子的后心,皺著眉小聲說:“作三個揖,快點!” 兒子大概正處于叛逆中二期,甩開她的手,不情不愿地弓了弓脖子,態(tài)度敷衍,最后一個更是約等于無,作完就推門走了。 張碧靈只得匆忙打了招呼,追趕上去。 夏樵關上門,一頭霧水地走回來,抬頭看見聞時,忍不住問道:“聞哥,他干嘛沖我作揖?” “因為他在你這說了不該說的話,不好好作個揖會有大煞?!甭剷r朝遠處的祖師爺畫像努了努嘴。 “哦,就是說祖師爺不——” 聞時:“……” “呸。”夏樵給了自己一巴掌,連忙道:“我沒說,我剎住了。” “嗯。” 聞時悶頭擦著潮濕的頭發(fā),過了片刻道:“其實說他不得好死的人多了去了,事實而已,不至于怎么樣。別瘋到對著畫像說就行,尤其別在上香的時候說。” 夏樵小心問:“為什么?” 聞時抬起頭,把用完的毛巾丟在椅背上,極黑的眼珠盯著夏樵輕聲說:“因為他會聽到?!?/br> 夏樵:“……” 他原地木了一會兒,連忙搓著手臂上的雞皮疙瘩,聲音都虛了:“他不是……” 已經死了嗎? 沈橋給他講過,祖師爺塵不到修的是最絕的那條路,無掛無礙無情無怖,反正聽著就不太像人,很厲害,但下場不好。 怎么個不好法,他年紀小沒聽明白,大概是永世不得超生之類的吧。 夏樵越想越怵,左右張望著,好像祖師爺就飄在旁邊似的。 聞時瞧他那慫樣,蹦出兩個字:“出息?!?/br> *** 夜里9點左右,再沒新的賓客進門,幾個吹鼓手收了嗩吶鑼鼓,點了煙湊在后院窗邊聊天。 夏樵在廚房開了火,用之前煨的大骨湯下了幾碗龍須面,又切了點煙熏火腿丁和焦紅的臘rou丁,齊齊整整地碼在面上,撒了碧青蔥花,招呼他們來吃。 這是聞時醒來吃的第一頓正食,他雖然說著餓,卻沒動幾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