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節(jié)
“爹!” 聞時終于被“爹”回了神:“干什么?” 夏樵:“……” 我這賤得慌的嘴。 “不干什么,就很好奇您在想什么?!毕拈宰终粓A地說,“租客嗎?” 聞時:“不是。” 那租客腦子是挺清奇,但他關注點在另一件事上——剛剛那三頭怪物被電筒光掃到的瞬間,他依稀聞到了某種味道。 人對于味道的記憶比什么都長久,他很難具體形容出來,但就是覺得很熟悉。熟悉到……仿佛是屬于自己的一部分。 聞時忽然起身,從桌案上抽了幾張黃表紙,又隨手從戴孝的白麻布邊緣扯了兩根長線,說:“我出去一趟?!?/br> 說完便大步流星出了門。 夏樵:“???” 他在沙發(fā)上癱了兩秒,突然一蹦而起,連滾帶爬追過去叫道:“聞哥等等我!” “不是夜里不出門?”聞時并沒有放慢腳步,四下掃了一圈,便直奔東面而去。 夏樵個子小,腿短,掄得飛快才能跟住他:“剛鬧完鬼,我瘋了才一個人在家呆著,我得跟著你,我害怕?!?/br> 這個小區(qū)住戶不多,樹卻不少,四處影影幢幢,好像哪里都伏著東西。路過一株半死的樹時,聞時順手折了一根手掌長的干枝。 他十指翻飛地動了幾下,那幾張黃表紙就被疊成了不同模樣,往干枝上一串,乍然是個簡易的紙獸。 那兩根白麻線在干枝端頭和分叉上繞了幾圈,另一頭纏在聞時手指上。 “我靠這是什么?!” 夏樵的眼睛還沒恢復常態(tài),在他現(xiàn)在的視野中,那紙獸落下便成了活的!周身纏著銹蝕的鎖鏈,額心一抹血痕,瞳仁全白。 聞時纏繞著麻線的手指一抬,紙獸便踏著前蹄打了個響鼻。他說:“折紙?!?/br> 夏樵:“……我瞎嗎?” “你不是么?”聞時說完才意識到自己給他短暫地開了一下眼,“哦。那就是傀術。沈橋也會?!?/br> 他教出來的徒子徒孫都會,當然他自己也有師承——那個最精通傀術的人,自然還是祖師爺塵不到。 聞時牽著麻線一拽又一撒。紙獸直奔出去,鎖鏈纏繞撞擊間火星四散! 剎那間,烈風橫掃而過! 火星迸濺過來,夏樵感覺雙眼一陣灼痛,低呼一聲緊捂著彎下腰,眼淚嘩嘩流。他心說這么大的動靜,小區(qū)安保還不找過來嗎?! 可等那一瞬間的痛感過去,他頂著guntang的風抬起頭,卻發(fā)現(xiàn)小區(qū)里的樹影在呼嘯的風中紋絲不動。 遠處隱約傳來一聲獸嗥,跟毫無燈光一片死寂的小區(qū)形成了鮮明對比。 聞時左手一扯,交錯的白麻線乍然繃直。獸嗥由遠及近,就像被人拉拽回來似的,轉(zhuǎn)眼落到眼前。 它打了個響鼻,把嘴里的東西甩地上。 濃重的血腥味彌散開來,那坨黑影抽搐了一下,徹底沒了動靜。 夏樵定睛一看,赫然是那三個怪物之一。 它那張人臉像瞬間枯萎的植物,軟綿綿地耷拉在地,一片蠟白,皮膚像毫無生氣的棉絮。莫名讓人瘆得慌。 夏樵連退幾步,這才緩過氣來:“死、死啦?” 聞時“嗯”了一聲。 “聞哥你可以??!”夏樵忽然有了底氣,“那為什么剛剛在家不直接搞死?還要追出來?” 聞時一點不吃他的馬屁,直白道:“三只一起,躺這的可能是你。” 夏樵又漏了氣。 “而且……”聞時扯掉指節(jié)上纏的線,“我餓了,堅持不了幾分鐘?!?/br> 線被丟下的瞬間,紙獸腳底突然著了一捧明火,轉(zhuǎn)眼的功夫,便只剩下紙灰和焦黑樹枝。 聞時在死了的怪物面前蹲下,仔細嗅了嗅。 夏樵不明所以,跟著湊過來,怪物身上的黑霧還在繚繞,他不敢碰,就那么不遠不近地聳著鼻尖。 “在嗅什么?”他疑惑道。 “靈相的味道?!甭剷r說。 “誰的?” “我。” 夏樵一臉震驚:“你靈相不是沒了嗎?” 說完他就明白了,怪不得聞時會突然追出來,原來這怪物身上有聞時靈相的痕跡。 “這究竟是什么東西啊?為什么會有你靈相的味道?” “惠姑。”聞時說,“一種地里爬出來的東西,有些人會養(yǎng)?!?/br> 夏樵:“瘋了吧?養(yǎng)這個干嗎?” 聞時:“偷東西?!?/br> 自己不方便,就會差遣這些穢物出來翻找,它們天生惡鬼相,最愛吸食靈相、靈物,也包括普通人身上的福祿壽喜。 聞時嗅了一圈,卻再沒找到那股熟悉的味道,仿佛只是曇花一現(xiàn),再沒蹤跡。 雖是意料之中,但他還是煩躁地踢了這玩意兒一腳,然后問夏樵:“家里有瓶子么?” “什么瓶子?” “隨便,能裝點東西就行?!?/br> 夏樵想說我不敢一個人走。但看聞時滿臉不爽,還是老老實實自己回了一趟家。 他以最快的速度沖回去,薅了個保溫杯,又以最快的速度沖回來。就見聞時手指抵在惠姑脖頸邊,那些浮繞的黑氣瞬間流動起來。 他接過保溫杯,指肚在杯沿敲了兩下,黑霧就像水一般流瀉進去,眨眼就滿了。 “這要干嘛?”夏樵捧著裝滿的杯子,像捧著定時炸彈。 聞時薄唇一動,蹦出一個字:“吃?!?/br> 夏樵差點當場瘋了。 這什么玩意兒就能吃??? 結果聞時真的讓他把這炸彈捧回了家。 “你真要吃這個?”夏樵看著聞時在沙發(fā)上坐下,擰開保溫杯,忍不住問道。 “嗯?!甭剷r卻像是習慣了,他從香爐沾染了一點香灰,然后將手指伸進黑霧中。那滿杯的黑霧便一點點地被吸食進他的身體里。 夏樵忽然聞到了一股味道,很舒服,也很難形容。 他想了很久,忽然想起小時候住過的老房子,沈橋在附近種了很多白梅,也不知道從哪里弄來的種子,好像一夜就成了林。 他有時候會溜進去亂跑,雨打在白梅林里,好像就是這種味道。 緊接著,他意識到,這種味道是從聞時身上透出來的。 不過當聞時吸食完所有黑霧,那種味道又消失不見了。他臉色比之前好了許多,雖然皮膚依然極白,眼珠極黑,但多了幾分活人的感覺。 這個過程其實有點嚇人,像魑魅魍魎穿了張畫皮。 有幾秒鐘的功夫,夏樵不敢跟他說話,也不敢看他。直到屋里忽然起了一陣風,他打了個哆嗦,這才回過神來。 “那、那聞哥?!?/br> “說?!甭剷r抽了一張紙巾,擦了擦并沒有任何污跡的手指,把空了的保溫杯丟回茶幾上。 夏樵沒話找話似的問道,“你說那幾個惠姑是別人養(yǎng)來偷東西的,來我們家干嘛?” 都窮得一貧如洗了…… “看上什么東西了吧,誰知道?!甭剷r說。 “那另外兩只……就這么放它們走啦?” 聞時說:“我留了東西跟著。” 那三只惠姑身上有他靈相的蹤跡,怎么可能不追?起碼得知道是誰養(yǎng)的,從哪里來。 折騰了一番有些耗神,兩人沒過多久就倚在沙發(fā)上睡了過去。 這個季節(jié),天亮得比隆冬早一些。 “活”著的時候,聞時睡眠總是很淺,隱約聽到鳥叫就睜開了眼。 在沙發(fā)上睡覺的感覺并不怎么樣,他站起身抻了抻脖子,轉(zhuǎn)頭看見客廳掛鐘上,時針剛好快到5點。 窗邊突然傳來撲翅聲,他走過去,接到一只黃表紙疊成的鳥。 紙上有沈家的香灰味,是他昨晚放出去跟著惠姑的。 他攏手收了紙鳥,找來打火機,在紅燭上點了火。紙鳥被捏著,在火尖上來回。 夏樵抓著雞窩頭坐起來的時候,看到的就是這番場景。 一夜過去,他的眼睛已經(jīng)完全恢復常態(tài),看人看物都是活生生的模樣,再沒有昨晚的死氣,心情頓時好了許多。 他打開大燈,打著哈欠問聞時在燒什么。 聞時沒答話,因為被香燭細細熏過的紙鳥上出現(xiàn)了一個地名。 西屏園。 這什么地方? 聞時正擰眉,誰知夏樵卻詫異地開了口:“西屏園?” “怎么?你認識?” “額……談不上認識?!毕拈哉f,“就是聽爺爺說過,一家舊式玩偶店。主要這店背后有點淵源?!?/br> “什么淵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