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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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撐著地板轉(zhuǎn)過頭,看到了小男孩空洞的大眼睛。他不知什么時候到了床底,就蹲在身后,一眨不眨地盯著聞時,說:“我看到你了?!?/br> “……” 25年沒干過活了,聞時在心里嘆了口氣,轉(zhuǎn)頭就要從床底翻出去。 他身手是很敏捷,結(jié)果他媽的手短腿更短,翻了一跟頭還在床底!眼看著男孩伸出手,他連忙夠了一下床腳,借著那個力,把自己滑進了櫥柜底下。 這里倒是足夠矮,小男孩鉆不進來。 他看到男孩趴在了地板上,白色的手指順著縫隙伸進來,一下一下抓撈著,越抓越急。 小男孩的指甲并不長,卻在地板上抓撓出嘎吱嘎吱的聲音,木屑四處迸濺,有些嵌進了rou里,他卻不知道疼似的,依然攀著地板試圖去抓聞時這個娃娃。 直到樓下突然一陣嘩啦亂響,不知發(fā)生了什么。 老人叫了一聲,小男孩才驟然停下。 剛剛的一切就像沒有發(fā)生過,他從櫥柜邊站起來,去門口穿上拖鞋,又吧嗒吧嗒跑進來,開始翻抽屜找棉線,然后叫著“爺爺”匆匆下了樓。 聞時就被遺忘在了櫥柜底下。 他等了一會兒,又從櫥柜底下滑出來。 小男孩走得太匆忙,房間門忘了關(guān)。聞時趁機出了房間,從樓梯欄桿處探頭往下看。 房子里的布置很傳統(tǒng),樓下廳堂正中有個八仙桌,桌上放著木偶散裝的胳膊和腿,鉆孔用的鉆子,以及散落的棉線。 夏樵那個人偶就躺在桌邊,想必剛剛那對爺孫就在這里做著木偶,只是現(xiàn)在人不見了。 聞時又往下走了幾個臺階,發(fā)現(xiàn)他們正在角落掃玻璃渣,好像有什么東西摔碎了。 爺孫倆半天才處理完,又坐回八仙桌邊。 老人抓起木偶身體,指著后心的位置對小男孩說:“第一根線一定要從這里穿,其他地方都不行?!?/br> “為什么?”小男孩問。 老人捻著線說:“不是給你講過么,以前有一些很厲害的人,做出來的木偶特別靈,跟人一模一樣。” 小男孩這時候又像個正常孩子,問道:“是真的一模一樣嗎,我房里那些算嗎?” 有一瞬間,老人似乎想說點什么,但他沒有出聲,只是那么坐著,不知是發(fā)呆還是在斟酌。 過了一會兒,老人說,“嚇唬你的,得特別厲害才行?!?/br> 這些聞時其實最清楚。 傀術(shù)里,剛?cè)腴T的人只能做出小貓、小鳥、兔子這些東西,逗人開心,頂多一兩分鐘就垮了。 而精通的人,比如沈橋他們,可以做的東西就多了,男女老少、世間百獸,都可以做來驅(qū)使著用。 越是厲害的人,傀存留的時間越久。 不過大多數(shù)只能堅持十天半個月,再往上便屈指可數(shù)。 聞時算是“屈指可數(shù)”中的一個,不過他缺了靈相,受限太多。 小男孩還在冒問題:“為什么不能先穿別的線,你還沒說。” 老人嚇唬他說:“因為這里最要緊,如果這根線不穿,木偶就特別容易活?!?/br> 小男孩“噢”了一聲。 聞時不知道老人從哪聽來的這種話,不過確實沒錯。所有傀的心臟部位都有一個印記,多數(shù)是傀師自己的標(biāo)記,類似于畫師在落款敲個章。 如果要弄垮別人的傀,一根線穿胸而過就可以。 跟人其實是一個道理。 不過這些話流傳到民間,就成了各種奇奇怪怪的忌諱,比如老人說的這些。 聞時聽了一會兒,沒聽出滋味來,便悄悄把樓上逛了一遍。 他本想找謝問,但跑遍二樓也沒發(fā)現(xiàn)什么蹤跡,又不能直呼其名,只得暫時作罷,躲在雜物間的角落里等半夜。 *** 籠里的時間走得很快,沒多久,天就已經(jīng)徹底黑了。 這棟房子突兀地站在山里,與世隔絕,夜里更是靜得像個廢棄多年的空宅。 小男孩房門虛掩著,里面沒有任何聲音,就連呼吸聲都聽不見。 聞時悄無聲息地經(jīng)過,沿著樓梯下到一層,老人的臥室就在這樓。 整個白天,他除了在找謝問,就是在觀察這對爺孫。這是老人的籠,他大概知道老人的心結(jié)跟孫子有關(guān),但具體是什么,他還沒能弄清楚。 他想趁著夜色,去老人房間里看看。 經(jīng)過客廳的時候,聞時聽到了一個顫抖的聲音,輕得像鬧鬼:“哥……哥……” “哥,是我,你回頭看看我……” 聞時:“……” 他順著聲音,繞到那張八仙桌邊,看見夏樵還高位截癱在椅子上。 “哥你干嘛去?”夏樵輕聲問。 “去老頭屋里看看?!甭剷r答著,又問他:“你看到謝問了么?” “沒有啊,他不在那堆洋娃娃里嗎?” 聞時說:“不在?!?/br> 夏樵:“那他人呢?” 聞時:“鬼知道?!?/br> 不會把他倆送進來了,自己沒進成功吧? 聞時心里琢磨著,以謝問那個菜雞水平,說不定真干得出來。 其實判官進籠心是能看出水平高低的。簡單的就是像他們這樣,附在人偶、照片上,稍麻煩一點的是附在鏡子上,然后是掛畫。至于其他……越不像人的東西越難,能控制的東西越多就越厲害。 曾經(jīng)的聞時狀態(tài)好的時候,甚至可以控制整個籠心。 不過那已經(jīng)是曾經(jīng)了。 有聞時在,夏樵終于敢動了。 他掙扎著從椅子上摔下來,歪歪扭扭地站直,一邊還叨咕著:“小心小心……不能碰出聲音?!?/br> 聞時聽著有些無語,“也不用這么夸張?!?/br> “要的?!毕拈誀恐娜棺?,一本正經(jīng)地說:“這屋里東西都特敏感,萬一碰一下炸了呢,下午那個玻璃茶壺就是突然炸了的。” “茶壺?”聞時愣了一下,這才想起來,下午小男孩試圖抓他的時候,樓下的爺爺不小心摔碎了東西。 “你說茶壺是突然炸的?” “對??!” 聞時有點納悶,正想再問兩句,余光里突然閃過一抹慘白人影。 他瞬間剎住話頭,轉(zhuǎn)頭看過去,就見那是一面穿衣鏡,就放在老人的臥室門邊,斜斜支著。剛才那個無聲站立的人影就在那面鏡子里。 夏樵根本不敢動。 聞時卻抬腳過去了,他走到鏡子面前,湊到近處去碰了一下鏡面,正想試試?yán)锩媸欠裼泄殴帧?/br> 忽然聽見謝問的聲音貼著面前響起,嗓音帶笑:“別湊這么近吧,你這大眼睛水靈靈的,怪讓人害怕的?!?/br> 聞時:“……” 我他媽—— 他朝后退了一步,剛想罵出聲,就看到了鏡子里的自己。 西式洋娃娃的眼睛不開玩笑,睫毛又長又翹,真是水汪汪的,再加個背帶褲…… 他自己都怕。 但他怕了兩秒便反應(yīng)過來—— 謝問這個王八蛋自己進了鏡子,卻把他們?nèi)M娃娃里,這他媽是人干得出來的事??? 第8章 抽屜 除了眼睛水汪汪的娃娃,鏡子里還有謝問的影子。 那道身影非常模糊,別說五官模樣了,連長短發(fā)都看不清。就像一個高而蒼白的人,站在某個近在咫尺又遙不可及的地方。 有一瞬間,聞時覺得這一幕似曾相識。 他似乎也見過這樣一個人,赤足站在依稀天光下,垂眸看著腳下蜿蜒成河的血,拎了拎松散雪白的袍擺…… 但他轉(zhuǎn)而又想起來,那很久以前在某本手抄書、也可能是某幅舊畫上看到的場景。時間太過久遠(yuǎn),記混了。 “篤篤篤。” 鏡子發(fā)出三聲手敲的輕響。 聞時眨了一下眼睛,瞬間回神。 鏡子里,謝問模糊的影像彎下腰,看著對他而言過于矮小的娃娃,問:“不說話?真氣懵了?” 聞時:“你站直說話?!?/br> 謝問:“站直了高度有點差距,你們兩個脖子受累,我眼睛也累?!?/br> 聞時:“……” 你他媽不搞區(qū)別待遇,高度就沒有這種差距,大家都不用累。 他冷冷平視著謝問的腿,覺得自己今天的脾氣格外壞,千年修行都砸在這人手里了。 謝問依然是那副講道理的語氣:“不是故意逗你們,這房子里一張擺放出來的照片都沒有,鏡子也很少,衛(wèi)生間有一面,這里一面,還有老人家床頭有一面小的。要是都進了鏡子,活動范圍小得可憐?!?/br> 他停頓了一下,又笑了:“到時候什么都看不到,不是還得怪我?” 夏樵從驚嚇中回過神,附和道:“對哦,有點道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