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節(jié)
“不就記了那小孩的身世嗎?至于這樣?”夏樵哭歸哭,小短腿掄起來倒是賊快。 聞時的繩子纏了一撥殘肢,像一張交錯的網(wǎng)將它們兜住。它們在里面翻滾掙扎,看著實在有點惡心。 但更多的東西正順著窗戶縫,天花板,墻壁爬過來。 “這些玩意兒無孔不鉆,怎么辦聞哥?” 怎么辦? 分散籠主注意力,打要害。 看那本筆記也知道,對這個籠主來說,要害就是那個鬼里鬼氣的小男孩。 聞時躲閃中看到樓梯后面一閃而過的人影,當即拽著椅子腳滑過去。 小男孩正要去夠八仙桌上的尖錐,聞時跳了過去!本想攀住他脖子上的掛繩,卻不小心勾到了衣服。 小孩肩窄,衣領一扯,大半肩背都裸露出來。 聞時一眼就看到了他左胸口的印記,果然像筆記上說的,是個傀。 可令人意外的是,那個印記極淡,幾乎辨識不清。就好像……隨著小男孩越長越大,越來越像人,那個印記會消失似的。 還有這樣的傀? 聞時愣了一下。 他愣神的時間還不足一秒,卻給了小男孩竄起攻擊的機會。 聞時引著線,鉆進印記的那一瞬,小男孩的尖錐已經(jīng)扎進了洋娃娃的胸口,從后心貫出。 這招同樣適用于附身的人。 聞時第一反應是:丟死人了,陰溝翻船。 然后就感覺一股力道沖撞過來,身體跟著一空。 他很輕地眨了一下眼,看見本該由自己cao控的洋娃娃垮塌倒地,睜著玻璃珠似的眼睛,成了一個死物。 從附身物上脫離的感覺很不舒服,就像被人當頭砸了一棍。 就在聞時生理性茫然的時候,他感覺有人伸手攏過來,很輕地捂了一下他的眼睛。 也許是錯覺,他聞到了一抹凜冬的霜雪味。 接著便是眼前一黑。 …… 對,又是眼前一黑。 這流程實在太熟,所以不用問,聞時也知道,是謝問把他薅到了另一個附身物里。 不久之后,一樓的衛(wèi)生間里出現(xiàn)了這樣一幕—— 一面橢圓的小鏡子支在洗臉池旁,里面是謝問的影子。一面方形的鏡子釘墻上,里面是聞時的影子。 一個穿著粉色小裙子的洋娃娃跪在鏡子面前哭。 膽小的人最怕什么?最怕一個人。 之前夏樵還能跟在聞時后面蹦跶,溜到哪里都有人作伴,再害怕也有限。 可是現(xiàn)在…… 膽子大的都進鏡子了,活動范圍有限,跑腿的事就落到了他頭上,一個人在這鬼屋里跑來跑去……他還活個球。 “他哭多久了?”聞時頭疼地問。 “從你被一個七八歲的小孩捅傷倒地開始吧?!敝x問溫聲說,“我以為他給你哭靈呢,現(xiàn)在看來不是?!?/br> “你——” 聞時拉著臉。 欠不欠?非要把別人丟臉的事拎出來說? “我什么?”謝問客客氣氣地問。 聞時抿著唇,很想罵他兩句。但最終還是選擇性地跳過問話,道:“小孩呢?” 沒記錯的話,他當時也鉆了小男孩的印記,雖然手下留情沒捅個對穿,但多少也有點作用。 印象里,他閉眼前看到的最后一幕,就是小男孩跪坐在地,像被抽空生命一般昏死過去。 所以現(xiàn)在呢? 謝問說:“老人家把他帶進臥室照顧了?!?/br> 聞時又問:“那些人頭人手呢?” 謝問:“散了?!?/br> 聞時“嗯”了一聲,心說那就行。 原本那些殘肢喊打喊殺,就是籠主潛意識的應激反應。這會兒他所有的注意力都在昏死的小男孩身上,自然就擱下了闖入者。 但他還是沒太明白…… 老人家撿了個孩子,那孩子是傀,他不計較來歷把傀養(yǎng)大,然后呢?為什么會形成這個籠 他在人間生生死死、來來往往十多輪,很多事其實依然不太明白。就好比這個老人家究竟有什么放不下。 可能是因為自己沒有靈相,也可能是因為判官當了太多年吧。聞時心想。 沒了那些殘肢,小樓的陰森鬼氣少了許多,但衛(wèi)生間依然是個很有氣氛的地方。 夏樵哭著哭著就把自己縮了起來,一點點挪到靠墻。 “你挪那么偏干什么?”聞時問。 “背后不能空著?!毕拈哉f,“不然總覺得后面有人。” “……” 聞時服了。 他想了想說:“反正都是挪,那挪遠一點吧?!?/br> 夏樵沒反應過來:“啊?” “我想看看臥室里什么情況。”聞時說,“你把這面床頭鏡挪回去?!?/br> 夏樵聲音都抖了:“啊???” 謝問似乎也同意:“一會兒老人家出來換毛巾拿東西,你趁機進去,把鏡子放床頭就行,我們也能兩邊看著?!?/br> “……” 夏樵覺得這兩位想讓他死…… 但他無力反抗。 五分鐘后,臥室門吱呀響了一聲,老人拖沓的步子挪出來,朝廚房走去。夏樵在“魔鬼”的催促下,牽著裙子拎著鏡子,淚汪汪地跑進臥室里。 他根本不敢停留,把鏡子往床頭柜上一支便立馬滾下來。真的是滾…… 可惜還沒滾到門口,就聽見了老人回來的腳步。情急之下,他看見老式衣柜有條縫,便慌不擇路鉆了進去。 老人端著一只白瓷碗,捏著湯匙一邊輕輕攪合,一邊走到床邊。 他的注意力都在昏睡的小孩身上,好像根本沒發(fā)現(xiàn)床頭的鏡子又回來了,自然也沒看到鏡子里聞時的影子。 聞時本以為,老人端過來的是藥或者吃的。畢竟普通人家碰到小孩暈倒生病,第一反應肯定是這個。 但當碗擱在床頭,他才發(fā)現(xiàn)那里面是一捧摻了水的香灰。 他盯著香灰,心想: 老頭終于受不了,要搞死這倒霉孩子了? 第11章 枯化 不過,很快聞時就發(fā)現(xiàn)事實并非如此…… 因為床上的傀其實已經(jīng)死了。 老人掀開被子,小男孩的手腳已經(jīng)變成了干枯樹枝,灰褐色的樹皮替代了他大半皮膚,只有腹部以上還勉強保持著人的模樣。 這個過程叫“枯化”,意味著傀的死亡。 這就死了? 聞時有些詫異。 他清楚地記得,自己并沒有貫穿小男孩的心口,不至于要他的命,怎么突然就枯化了? 但他轉(zhuǎn)瞬明白過來,這一幕并不是他擊傷小孩的后續(xù),而是現(xiàn)實中發(fā)生過的事。 它始終存留在老人的記憶里,而且印象極深?;\里發(fā)生的事情跟過去有幾分相似,于是這段場景便跳了出來。 這不是虛幻,而是往事。 床上的小男孩閉著眼,窩在被褥中,毫無生氣。粗糙的樹皮還在緩慢擴散,像暈開的墨,皮膚的部分卻越來越少。 片刻之后,枯化的痕跡就蔓延到了前胸。 他心口的印記泛著白,像樹枝上腐朽的斑,依然辨識不清。 聞時盯著那塊印記,微微皺起眉。 忽然聽見有人沉聲開口,問他:“發(fā)什么呆?” 他乍然回神,轉(zhuǎn)頭就見謝問走了過來。 鏡子里的空間很奇特,跟鏡子外是對應的,也有一面書桌、一方窗臺,只是都很模糊,像籠罩著一層白茫茫的霧。 謝問就倚著書桌站在霧里。 他手里還還留著進籠時折的樹枝,暫時丟扔不掉,一直有一搭沒一搭地捏轉(zhuǎn)著,像個劃水偷懶的大戶。 “你過來干嘛?”聞時說,鏡子里的聲音也很輕渺,不提高一些根本傳不到外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