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節(jié)
“為什么關門?”謝問說。 老太太動作頓住。她下意識朝身后某處掃了一眼,用夢囈似的嗓音說:“不能開,不能開。他不賣好東西,不能開?!?/br> 說完,她抓著鐵鉤,步履拖沓地走了。 每走一步,鐵鉤都會杵在地上,發(fā)出“當”地一聲響。聲音又尖又脆,像鑿在腦子上。 不遠處有人輕呼一聲。 聞時回過頭,看到周煦和夏樵一前一后杵在那。 周煦似乎特別受不了這種金屬鑿地的聲音,搓著雞皮疙瘩在那“嘶哈”跳腳。夏樵就在旁邊,盯賊一樣盯著他。 “你們過來干什么?”聞時問。 “這路就你能走,我不行?”周煦像個撲著翅膀的鵝,當場就啄回來。 夏樵告狀道:“哥,他非要跟著你,我就看看他想干嘛?!?/br> 周煦:“誰跟著他了?我在里面悶久了,出來透透氣,有問題嗎?” 夏樵驚呆了:“你在這種地方還要透氣???那你早上起來晨跑嗎?” 周煦:“我——” 周煦:“……cao。” 可能是因為周煦年紀略小一點,夏樵在他面前氣勢還行,壓制談不上,但能五五開。 聞時看他們在那扎著毛互啄,目光朝遠處抬了一下。 他們身后,一邊是對面橫穿過來的直廊,一邊是弧形的回廊。中間那一圈都是黑漆漆的,沒有店鋪開門。 聞時看著那條晦暗的廊線,忽然反應過來,謝問剛剛就是從那邊轉過來的……哪來的香薰難聞的店鋪? 他終于意識到,謝問剛才的不高興,可能真的只是因為他一個人往半封閉的空間里鉆。 這就讓人有些意外了,因為他們其實還沒熟到那個份上。 *** 老太太拄著尖鉤走遠了,謝問不遠不近地跟著她。 聞時看著他的背影,皺了一下眉,大步流星趕過去。 “干嘛這么急?”謝問朝后面黑洞洞長廊看了一眼,“你不會怕黑吧?” 滾。 聞時心說。 他抿著唇沒吭聲,只是放緩腳步,同謝問一起跟在老太太身后。 走了一會兒,他才開口道:“我進那家店的時候,就已經把棉線勾在門外了。” 他依然蹙著眉心,因為覺得向人解釋這種事有點……離奇。 籠內的封閉空間很危險,人多還好,如果只有一個人,很可能會讓自己長久地被困其中。這點他當然知道。所以他早早留了后手,并不是冒冒失失往里闖。 謝問“哦”了一聲。 他神色與平時無異,好像已經把之前的不高興拋諸腦后。 他沒再多說什么,聞時自然也不會補充。兩人沉默著往前走,帶著一種微妙的僵持感。 周煦和夏樵沒什么腦子,但敏感。他們感覺到了莫名緊繃的氣氛,沒敢跟得太近,就那么隔著五六米綴在后面。 那兩個人不說話,他們也莫名不敢出聲。 整條回廊都陷在沉寂中,只有尖鉤杵地的聲音緩慢、拖沓地響著。 過了好一會兒,聞時忽然開口,嗓音在夜色下顯得低而清淡。 他說:“我是不是以前認識你?” 謝問步子一頓,半垂的眸子極輕地抬了一下。 “為什么這么說?”他轉臉看過來。 “沒什么。”聞時答道,“突然想到就問了?!?/br> 謝問點點頭。 他目光落在遠處的某個虛空點上,過了片刻,才笑了一下對聞時說:“不認識,不然多少會留點印象吧?” 這話其實不無道理,除了最早時候的一些事、一些人聞時想不起來,別的他都清清楚楚。 而他忘記的那些人……早就不在了。 旁邊忽然響起笨重的拖拽聲,聞時轉頭看過去。 老太太來到了自家店門口,從店里拖出一個厚重的皮椅來。 那皮椅長得奇怪,乍一看像辦公用的,底座卻是個厚疙瘩,連個滾輪都沒有,拽都拽不動。 它在地上留下銹蝕的拖痕,棕紅色,慢慢滲出一股難聞的氣味。 那味道并不濃,若有似無,卻讓人很不舒服,就連聞時繃住了臉。 后面跟過來的“周大小姐”更是直接“嘔”了一聲,退開好幾步,步步都踩在夏樵腳上。踩得夏樵臉都綠了,一把推開他。 “什么玩意兒啊這是?!敝莒懔R罵咧咧。 聞時頭也沒回,低聲道:“血?!?/br> 泡過又漚了很久的血。 周煦:“嘔——” 看著最虛弱矜貴的謝問,居然是最適應的那個。他臉色一點沒變,也沒屏住呼吸,好像對這種場面司空見慣了。 老太太把座椅推到店外,抵在黑暗的墻角里,然后蹣跚地走回來。嘴里反復嘟噥著幾句話。 她經過的時候,聞時低頭分辨了一下,聽到她說:“快到我了,快到我了,馬上就到我了……” 什么意思? 什么叫到她了? 是指……像之前那個胖店主一樣關店消失么? 聞時走到墻角,那個被丟棄的座椅就靜靜地靠在那。 他嗅了一下那股血腥味,凝神閉上眼睛。 那瞬間,空蕩蕩的座椅上忽然出現一個慘白的女人。她頭發(fā)亂蓬蓬地披罩著,整個人猛地朝聞時傾撞過來。 頭發(fā)被慣性掀開的瞬間,聞時看到了她煞白扭曲的臉——漆黑的眼睛睜得極大,嘴巴也張著,像個豁然的洞口。 她兩只胳膊直直朝前,十指繃著,像要來抓撓他。 但她身上斜捆著一道黑色的東西,似乎禁錮住了她的行動。下一秒,她又猛地撞回椅背,發(fā)出一聲尖叫。 …… 突然,聞時的肩膀被什么東西拍了一下。 他猛地睜開眼,轉頭一看,發(fā)現是張碧靈。 “不是讓你們不要亂跑嗎?”張碧靈有點無奈地說,“這個籠有點蹊蹺,你們可能看不出來,覺得好像還挺平靜的,但很多東西都有點反常。就好比剛剛那個開店的老太太。我剛剛看到你們好像還跟她說話了。正常的籠哪能這樣?籠主早把矛頭對著你們了?!?/br> 她這話其實沒說錯,聞時走了一圈,古怪的感覺越來越明顯。 一般來說,死人成為籠主,大部分都不愿接受自己已經死了的事實。所以籠里往往不會出現跟死亡有關的東西,比如遺照。 但那家剛剛關閉的店里全是遺照,然后又因為“賣了不好的東西”,被強行關閉了。 而且,籠里的人大多是籠主意識的延伸,說白了,就是都照著籠主的想法來。 但那個胖子店主,那個說“還沒吃飯”的男人,包括這個老太太……所有的店主好像都在躲著那個女人,不讓她找到。 這就很奇怪。 種種跡象都很矛盾,就好像……籠主一會兒這個想法,一會兒又站在自己的對立面,自己跟自己相抗衡似的。 “你在聽我說話嗎?”張碧靈提高了音調。 聞時回過神來,就聽見她苦口婆心地勸道:“越是這樣越不能莽撞?!?/br> 聞時:“哦?!?/br> 張碧靈:“……” 她揉了揉額頭,嘆了口氣,問道:“算了不說了,你一個人站在這里干什么?” 聞時:“看看這個椅子?!?/br> 張碧靈沒再問他,自己走到椅子前,掏出一張符紙在上面抹了一下。 各家進籠有各家的做法,聞時沒干涉。只怕那個女人會傷到她。 可當他再閉上眼睛,那個猙獰的女人卻沒有出現。 倒是他的肚子咕嚕叫了一聲…… 剛進籠沒多久,他居然又餓了。 張碧靈收了符紙走過來,皺著眉說:“這像汽車的駕駛座,應該是那個女人生前坐過的。但再多我也看不出來了?!?/br> 聞時愣了一下,終于明白剛剛看到的那個場景是什么了。 如果沒弄錯的話,應該是那個圓臉司機出事的一幕。 所以…… 跟籠主死亡相關的東西,會一點點出現在某家店鋪里?一旦出現了,就意味著,那個店主該消失了? 聞時沒再多呆,走回去問周煦:“你進籠的時候,這邊的店有幾家是開著的?” 周煦:“沒數。” 聞時心說果然是個廢物小點心,毫無指望。 可能是他譏嘲的表情太明顯,周煦又開口了:“反正肯定比現在多?!?/br> 聞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