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節(jié)
但聞時膽子比天大。 他盯著那個背影看了幾秒,終于想起之前被岔開的問話。 “你看清她飯盒里那個戒指了么?”他對謝問說。 謝問說:“差不多吧,看清了。我眼神還可以?!?/br> 聞時:“你沒覺得戒指有問題?” 謝問:“什么問題?” 聞時狐疑地盯著他的表情,片刻后說:“戒指是假的?!?/br> 謝問很認真地在訝異:“假的?什么意思?” 聞時木然地看著他。 對峙了好幾秒,謝問笑著投降:“算了,比干瞪眼我肯定比不過你。還是老實交代吧,戒指我弄的。” 聞時一臉“我就知道”的模樣。 他是傀師,還是最精通的那種,那個假戒指在他眼里根本藏不住形。 這其實也是傀術(shù),最最簡單的一種,稍微有點資質(zhì)的人翻翻古書就能學(xué)會的皮毛——造一個死物。 老太太吃到的那枚戒指就是這樣的死物。 在場的人里面,張碧靈顯然學(xué)的是符術(shù),廢物小點心和夏樵就更別提了。唯一可能作妖并且樂于作妖的,就只有謝問。 聞時問:“你弄個假戒指干嘛?嚇唬鬼嗎?” 別說,效果是真的拔群。 歷來只見過籠里的東西把人嚇吐,沒見過人把他們嚇吐的。 謝問是頭一份。 “那么大年紀了,我嚇唬她干什么。”謝問哭笑不得,他一副彬彬有禮的樣子,確實不像是會嚇唬老太太的人,但是…… 反正聞時覺得他不是什么安分的主。 “我只是想試試。”謝問解釋道。 “試什么?” 謝問不答反說:“咱們倆一起被追過,你記得那位司機戒指長什么樣么?” 聞時:“不記得?!?/br> 謝問:“?” 他愣了一下,又輕輕“啊”了一聲想起來:“對了,你沒怎么回頭,你背著我呢。我倒是趁她離得近,看了幾眼。” 聞時沒好氣地說:“然后呢?” 謝問:“她那戒指也是個金圈,但這邊有花紋?!?/br> “有花紋?不是素圈?” “不是?!?/br> 那就值得推敲了。 聞時看向問詢臺,忽然大步走過去,拍了一下老太太的肩。 對方猛地一驚,回過頭來,蒙著白翳的眼珠一眨不眨地盯著聞時。片刻之后,她又慢吞吞地轉(zhuǎn)回去,在問詢臺里里外外摸索。 問詢臺底下是個窄窄的縫、她蹲下身,把臉伸進縫隙里。 她動作異常扭曲,臉幾乎轉(zhuǎn)了180度,貼著地,片刻之后又從問詢臺另一端探出來,扁平的臉跟聞時來了個面對面。 老太太:“……” “你在干什么?” 老太太嘴唇開合,輕飄飄地說:“找戒指,金戒指?!?/br> 聞時朝臺子上看了一眼,老太太的手帕攤在那里,里面空空如也。謝問水平有限,弄出來的假戒指沒撐多久,這會兒已經(jīng)消失了。 老太太卻還是在找著:“她可能丟在這邊了,我給她找找,沒有別的事,就是丟了,丟了?!?/br> “不小心、不小心?!彼职杨^縮回去,爬起來,帶著一身的灰塵,顫顫巍巍地找著,“結(jié)婚戒指哪能這么不小心呢,我得找找?!?/br> 聞時轉(zhuǎn)頭看向謝問。 謝問輕聲說:“發(fā)現(xiàn)不對了沒?” 聞時皺著眉退回來:“如果追我們的女人是籠主,戒指在不在她手上,她心里最清楚。老太太又是籠主意識的延伸……” 她不是籠主本人,也許反應(yīng)會稍微慢一點,但不至于到現(xiàn)在還把假戒指當真,慌里慌張到處找尋。 那就只有一種可能了—— 聞時低聲說:“籠主另有其人。” 就在那些看似平和的店主之中。 *** 三樓,褲裝店鋪里。 格子襯衫他們正盤腿坐在地上,像一窩鵪鶉,一個擠著一個,誰都不愿意落單。 “卷軸門下面有條縫?!庇腥税涯_往后縮了縮,害怕地說。 周煦不耐煩道:“看見了,特地留的。之前我也留了,你們怎么不說?” “之前沒注意?!蹦侨擞樣樀卣f。 夏樵個子小腿短,坐在柜臺上兩條腿都懸了空。 他看著周煦那熊樣,忍不住說:“你知道的還挺多的,你學(xué)的是哪派???跟你mama一樣用符嗎?” “關(guān)你什么事?!”周煦不知被戳到哪根筋,怒道:“管好你自己。” 夏樵有點懵:“我好好問你話,你怎么這樣?炮仗精???” “還好好問呢?!敝莒隳笾ぷ雨庩柟謿?,“專挑雷區(qū)聊,狗屎?!?/br> 罵完他就不理人了,背對著所有人坐在那邊慪氣。 夏樵無辜被噴了一通,委委屈屈地閉上嘴。不過他還真的戳中雷區(qū)了。 周煦出生的時候資質(zhì)不錯,小時候又在本家住過好幾年,每天跟著最厲害的兩個人打轉(zhuǎn),天天聽小姨張嵐講判官的傳聞八卦,聽小叔叔張雅臨掉書袋,告訴他判官什么什么可為、什么什么不可為。 他對判官的各種事如數(shù)家珍,按理說,該是個繼承家業(yè)的好苗子,可是被他媽給折了。 張碧靈不讓他學(xué)實際的東西,從不帶著他進籠,也不準別人帶,怎么鬧怎么吵都不行。 所以他的叛逆期要比別人嚴重點,沖誰都沒個好臉,尤其是張碧靈。 眾人皆無話,在店鋪里悶著,氣氛緊繃又糟糕。 忽然,夏樵瞄見角落的門縫外有一道影子,被卷軸門的棱紋映得有些扭曲,卻一動不動。像什么東西站在門外,無聲地看著他們。 他寒毛直豎,把晃蕩的腳縮上來,用手肘拱了拱后面的人。 “拱我干嘛?!”周煦說。 夏樵:“噓——” 他拍拍周煦的肩,指著那道影子,用氣聲說:“是你媽嗎?” 周煦:“是你媽?!?/br> 夏樵本來正哆嗦呢,被他這么一罵,氣得不那么怕了。 周煦又說:“那里有個垃圾桶,有影子不是正常么。看你慫的?!?/br> 夏樵正要接話,另一側(cè)的卷軸門突然響了一聲! 他猛地轉(zhuǎn)頭看去,就見兩只皮膚泛白的手從門縫底下伸進來,手指有點浮腫,無名指上帶著一枚戒指,勒出了紅印。 “臥槽!” 他驚叫一聲,嚇得周煦也跟著一蹦。 緊接著,那兩只慘白的手扒住卷軸門一個使勁—— 門被“嘩嘩”抬起,露出張碧靈的臉。 周煦翻著白眼長處一口氣,沖夏樵說:“這回是我媽?!?/br> “什么你媽我媽的?”張碧靈可能以為他又在亂發(fā)脾氣,進來的時候皺著眉。 她手肘上挎著個不知哪處翻來的帆布包,還有一個燒水用的電水壺,舊雖舊,看著還算干凈。 她把帆布包擱在柜臺上,從里面拿了一袋一次性紙杯,還有一瓶碘酒和一盒創(chuàng)可貼,以及一小沓黃表紙。 “你那鼻子還是處理一下吧。”張碧靈把碘酒遞給格子襯衫, 他被電梯削了鼻尖上的一點rou,總是淅淅瀝瀝往下滴血,沿路都是他的痕跡,襯衫也弄得斑駁不堪,遠看實在有點嚇人。 “我這血好像止不住?!备褡右r衫臉色煞白,慌張地說。 “正常,在這就是這樣?!睆埍天`說,“所以千萬不要再受傷了?!?/br> 她說著便在柜臺里坐下,抓著黃表紙和筆開始畫符,夏樵勾頭看了一眼,根本沒看懂。 張碧靈沖他笑笑,說:“沈老爺子不用符,你可能看不習(xí)慣。我來的時候沒料到這籠麻煩,帶的符紙不夠用,現(xiàn)畫一點,先把這個店鋪給護上,免得再出意外?!?/br> 她畫符很快,一筆一張,看得出來從小沒少練習(xí)。 很快,她就拎著四張符紙出來,在店鋪四面各貼了一張。 “這個有什么作用?”夏樵問。 周煦搶著說:“這個放在以前叫封城符,當然了,厲害才能封城,小的封封房間還可以。只要一貼,外面的東西都進不來?!?/br> 縮在地上的那群人聽到這句話,放心不少,臉色緩和了一些。 張碧靈拿回來的電水壺里盛了水,插在板插上燒著,沒過幾分鐘就汩汩沸了起來,發(fā)出“噓噓”的輕哨音。 夏樵聽了一會兒,感覺催人尿下。 他忍了忍,剛想開口,就聽見周煦說:“我想去廁所,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