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節(jié)
沒過幾秒, 走廊里就響起了沈曼怡跑遠的皮鞋聲,聞時拍著肩膀毫不客氣地把她送走了。這次小姑娘沒笑,可能是氣的。 光源恢復(fù)的時候,眾人感覺走廊比之前亮了一點。 大東眼尖,看見聞時手里多了一盞蠟燭燈,問道:“這燈哪來的?” 聞時看他的目光仿佛在看智障:“沈曼怡手里拿的?!?/br> 大東難以置信:“你連這種東西都要?”。 聞時更不能理解:“能用為什么不要?” 大東瘋了,謝問卻笑了。 鑒于這種天差地別的反應(yīng),聞時把搶來的蠟燭燈扔給了后者。 謝問抬手接住燈,看見聞時偏了偏頭說:“過來翻地毯。” 謝問怔了一下。 聞時做事喜歡自己悶頭干,很少主動拉上別人。一來怕有麻煩牽連無辜,二來不想費口舌解釋某件事應(yīng)該怎么做。最理想的狀態(tài)就是能解決的他都一并解決,其他人旁邊呆著就行。 這點謝問比誰都清楚。這是他從小就有的毛病,頑疾,對誰都一樣,只有一個人曾經(jīng)是例外。 聞時朝前走了兩步,轉(zhuǎn)頭卻見謝問沒有動,而是捏轉(zhuǎn)著那盞蠟燭燈,不知在想些什么。 過了幾秒,他終于注意到聞時的目光,彎了一下眼睛走過來。 “發(fā)的哪門子呆?!甭剷r咕噥了一句,眸光掃過走廊的地毯,默數(shù)著塊數(shù)。 剛從來處數(shù)到腳下,就聽見謝問說:“沒什么,就是忽然想起一些……” 他似乎沒有找到合適的詞,頓了一會兒才道:“往事?!?/br> 聞時正彎腰掀開最近處的方形地毯一角,聽到這話抬了一下眼,等著下文。結(jié)果謝問并沒有要繼續(xù)說下去的意思,而是握著蠟燭燈掃過地毯接線和邊緣,問:“你剛剛看到哪一塊了?” 他話題轉(zhuǎn)得太快,聞時怔了一下才指著其中一塊地毯說:“這邊?!?/br> 謝問點了點頭彎下腰,以那塊地毯為起始,掃看起來。 那本殘缺的日記提到了幾個人,姓李的那位應(yīng)該是沈家的教書先生,蔡mama是奶媽,齊叔是管家。 日記里說,李先生聞到了怪味,所以那位小少爺摔了一個香水瓶,來掩蓋那股味道。 既然是為了掩蓋,香水瓶必然會摔在離怪味很近的地方。日記里又說,蔡mama換了地毯,那么,那塊地方應(yīng)該有更換過地毯的痕跡。所以只要找到那塊換過的地毯,就離沈曼怡很近了。 謝問什么都明白,聞時本來要解釋的話便省了。 他應(yīng)該回到走廊左側(cè),繼續(xù)看地毯另一側(cè)的邊緣線。但謝問卻忽然抬了一下眼,含著笑意低聲問他:“你要給我當監(jiān)工么?” 聞時垂眸看著他,有一瞬間真的沒有動。 他就這么在謝問身邊站了一會兒,直到聽見后面大東的說話聲,才捏著手指關(guān)節(jié)轉(zhuǎn)到走廊左側(cè),沉聲回道:“搜你的吧,我看這邊。” “你們找日記扒什么地毯?要是藏在地毯下面,肯定會凸起一點,踩過去就知道了?!贝髺|以為他們正在到處找日記剩下的部分,沒好氣地嘟噥了一句,但他也沒攔著,而是跟在后面翻起了走廊的鏡面裝飾柜。 那是一個個鑲在墻上的玻璃格子,擺放著一些藝術(shù)裝飾品。比如木質(zhì)微雕、小型盆景、杯盤瓷器。 夏樵是個做什么事都挺認真的人,搜找的時候尤其。 他一邊念經(jīng)似的自我洗腦“我不害怕,我就看看,我在玩密室”,一邊把每個玻璃格門都拉開,伸頭進去細看,邊邊角角一概沒放過,鼻尖都快貼到鏡面的墻壁了。 照他們那種搜法,沒準也有收獲。所以聞時只是看了一眼,沒說什么。 走廊里一時間只有沙沙移動的腳步聲,和玻璃格子打開又合上的輕輕磕撞聲,和夏樵嗡嗡的念經(jīng)聲,聽久了便有種機械的節(jié)奏。 聞時在這種沉悶的節(jié)奏里一塊一塊篩著地毯。 不知看到第幾塊的時候,夏樵忽然輕叫了一聲:“這里有東西?!?/br> “什么東西?”眾人紛紛朝他聚過去。 聞時也直起身,走到夏樵身邊。 那個玻璃格里放著一個方形畫框,框里裝裱著一塊漂亮的織毯。這畫框卡得很緊,拿出來都難。夏樵居然從它背后摳出了一張被人塞在這里的照片。 這是一張黑白合照,受過潮,被人撕過又拼上了。四分五裂的痕跡交錯蔓延,左上角還缺了一大塊,以至于邊上的幾個人都沒有臉,像是脖子以上被人齊齊切斷了。 即便是完整的那幾個,也磨損得厲害,只剩一個大白臉盤,鼻子嘴唇都看不大清,眼睛也只剩下黑點。 聞時把照片翻到背面,裂縫被涂了漿糊的紙封貼著,縱橫交錯。在那之間,隱約可以看到一行批注,字被紙擋了,不全,但可以拼湊出原句—— 與蔡mama、齊叔、曼殊、曼珊、李先生、曼怡、峻哥在家門前的合影,等爸爸mama回來可以再照一張。 這句應(yīng)該也出自那個小少爺之手,單看批注一筆一劃,平和認真,但跟撕扯的痕跡放在一起,就有種詭異的分裂感。再想想這位小少爺用同樣認真的筆觸寫的日記,令人不適的感覺就更強烈了。 “好變態(tài)啊。”孫思奇沒忍住說了一句。 “先收著,沒準有用?!敝x問淡淡的嗓音從后面?zhèn)鱽?。他不愛跟人擠,向來不遠不近地站在人群外,但他個子高,該看的都能看到。 夏樵點點頭,把照片揣進了口袋里,剛?cè)茫吐犚娏藥茁晲灴取?/br> 眾人反應(yīng)了兩秒,動作同時凝固了,因為悶咳聲跟剛剛的說話聲并不在同一個位置。 聞時擰著眉轉(zhuǎn)回頭,果不其然,又看到了兩個謝問。 “……” 沈曼怡小姐可能跟某人杠上了。 有了上次兩句話直接被拆穿的教訓(xùn),這次的沈曼怡學(xué)得更像了,不論是說話語氣、神態(tài)還是動作,幾乎滴水不漏。 夏樵他們背抵著鏡面墻,看看左又看看右,下不了定論也不敢動。就連老毛都有一絲絲遲疑。 大東本來還想推老毛出去認人,一看老毛的神情,當場便生出了一絲絕望。結(jié)果他轉(zhuǎn)過頭,發(fā)現(xiàn)還有一個人沒有往后縮——正是沈家那個大徒弟。 “干嘛?你能認啊?”說實話,大東十分懷疑,畢竟總跟著謝問的人都沒有完全的把握,“我記得日記里說過,認錯了要永遠陪那個什么沈曼怡玩的,有可能就一輩子困在這個籠里了?!?/br> 一輩子困在籠里對任何一個判官來說都是一件可怕的事。大東覺得這個提醒相當有分量了,誰知沈家大徒弟只是“哦”了一聲。 倒是夏樵被唬住了,擔心地叫了一聲“哥”。 結(jié)果他哥頭也不回地扔了一句:“沒事,能認。” 夏樵看了看老毛,懵了:“怎么認?” 他哥冷靜地說:“我嘗一下?!?/br> 夏樵:“???” 夏樵:“……” 噢對,他差點忘了,他哥靠吃謝問為生呢。 夏樵一臉木然地想。 “他什么一下???”大東和周煦他們在后面對臉懵逼,聞時已經(jīng)凝神閉上了眼,兩個謝問在他眼中都只剩靈相。 也不怪老毛遲疑。面前這兩個人一樣闔著眼眸,一樣業(yè)障沖天、滿身黑霧,甚至半邊臉上流動的梵文和手上纏繞的東西,都如出一轍。 就連他這個能直接看靈相的人都愣了一下,更何況老毛呢。 但聞時很清楚,一切虛假的存在,永遠只能做到形似。 所以他垂著的手指動了一下,兩邊騰然四散的黑霧便像卷龍入水一般朝他涌來。 順著指尖納入身體的瞬間,一切就很明白了。一邊是熟悉的氣息,另一邊空有虛像。 左邊這個才是謝問。 可能是一實一虛的對比太過明顯,也可能因為左邊是心臟的位置。聞時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感覺到那些東西順著手指涌進軀殼,再一點點填滿空處。 這個過程被拉慢拉長,聞時垂在身側(cè)的手指蜷了一下。 他下意識想打斷這個過程,但出于本能又有些遲疑。就在他準備收手指出真假的時候,闔著眸的謝問忽然睜開了眼。 靈相狀態(tài)下的他比平日更加蒼白病態(tài),注視著誰的時候,讓人想后退,卻又挪不開步。 他彎了一下眼睛,在聞時撤手出聲前,伸出食指比了個噤聲的動作。 很奇怪,看到那個動作的瞬間,聞時忽然腦中閃過一個模糊的聲音,低聲道:“聽話,等會兒再說?!?/br> 第36章 真容 聞時怔了一會兒, 倏然睜開眼。 “你……”他定定地看著面前的人。 謝問:“怎么了?” 因為總會咳嗽,他的嗓音透著微微的沙啞。 聞時抿了唇,片刻之后搖了一下頭:“沒什么, 聽錯了?!?/br> 他差點以為那句話是謝問說的, 但現(xiàn)在想來,謝問只是用食指抵了一下唇,根本沒開口。那句模糊的話, 只是他忽然閃過的回憶而已。 況且“聽話”這樣的詞太過親昵,從謝問口中說出來實在是…… 聞時收回視線,垂著的手動了一下。那些不斷涌入體內(nèi)的黑氣就此截斷,但并沒有立刻散開, 而是繞在他手指間。 他睜著眼, 所以看不見什么, 只有觸感。他能感覺到謝問身上的黑霧絲絲縷縷地纏著他的手指, 褪散的時候又會掃過指縫。 正因為看不見,這種觸感就變得很微妙。 夏樵正屏息等著他哥的結(jié)論呢,卻見他哥站了一會兒, 垂著的手指忽然蜷了一下。他像是剛回神,轉(zhuǎn)身的時候,拇指摁著食指和中指關(guān)節(jié), 咔咔作響。 他皮膚白,揉摁過的指關(guān)節(jié)泛著紅,在白棉線的對比下格外明顯。 夏樵知道他哥時常有些小動作,一般是走神之后又忽然回神的時候會做, 無意識的。 就是不知道他哥想到了什么。 “怎么樣哥, 認出來了沒?”夏樵問道。 聞時“嗯”了一聲:“認出來了?!?/br> 眾人松了一口氣,大東連忙說:“那還等什么, 哪個是假的?我來送她一程再——” 他擼起了袖子,打算當一回勇士,去掀沈曼怡的蓋頭把她送走。結(jié)果話還沒說完,兩個謝問同時把目光轉(zhuǎn)過來,靜靜地看著他。 大東咕咚咽了一下唾沫,把袖子又放回去了。 聞時是真的不怕,后背沖著那兩位也完全不怵。他朝夏樵這群人走過來,大東不死心地壓低聲音對他說:“趕緊的,把沈曼怡送走再說?!?/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