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媽她這是什么意思呢？這次又失敗了，我比誰都難受！她一句暖心的話沒有，就這么給我甩臉子！”

    宋苒氣苦，歪頭瞪著章聿安紅了眼圈。

    章聿安嘆氣，心頭憋悶還沒地說。

    這婆媳還成仇了！

    以前一個叫阿姨，貼心巴肝，當(dāng)親媽一樣親熱孝敬；

    一個叫小苒寶貝，喜愛不已，當(dāng)親生閨女一樣的疼。

    不過三年，因?yàn)闆]能生孩子，真成了母女的兩個人，矛盾日益尖銳，嫌隙愈來愈深。關(guān)系一天比一天壞。心里攢著疙瘩，彼此都看不順眼。瞅這樣兒，恨不能反目大吵一架，老死不相往來！

    “別跟媽計(jì)較！她不是有心的。她只是心里難過，等過個幾天她自然會想的明白，不會怪你！”

    章聿安將她攬?jiān)趹牙?，拿手抹了抹她的眼睛。擁著她進(jìn)屋。

    “媽難受，我心里只會比她更難受！做試管是很舒服的事嗎？有多遭罪誰試誰知道！怎么就不能多體諒體諒我呢！”

    “好了好了，快別哭了！醫(yī)生不都說了嗎，這事不能急！要放松心情，自己調(diào)節(jié)心態(tài)！千萬不能緊張。不然，越急越不成！”章聿安輕言細(xì)語，柔聲輕哄著：

    “折騰了大半天你也累了，先上去睡一會。晚飯想吃什么？讓廚子給你做?！?/br>
    他一面說，一面擁著人上樓。心內(nèi)不無苦澀。

    人人看他，莫不心生艷羨。認(rèn)為他是大寫的人生贏家！生得好皮囊，人聰明，腦子好使。有非常成功的事業(yè)，賺了很多很多的錢。娶到自己想要的女人，這個女人還是他的初戀。一切都那么圓滿，叫人聽著就萬分羨慕！這樣的生活，仿佛要什么有什么?？梢宰杂勺栽陔S心所欲。

    實(shí)際上，他也的確要什么就能有什么，只除了孩子！他想，老天果然是公平的。不會叫一個人事事順心，得全部的好！

    他愛宋苒，不舍得叫她受苦。他原就不同意她去做試管。想著順其自然，自然的受孕。但在生孩子這件事上，宋苒有些過度焦慮。等了一年多，沒能懷上，她就急了。執(zhí)意要做試管。說試管越早做，成功率越高。而對此，雙方的家長，尤其岳父岳母都相當(dāng)?shù)闹С帧?/br>
    他們認(rèn)為做試管，容易一次抱倆，運(yùn)氣好，說不定還能一胎就兒女雙全，湊足一個“好”字。

    而其實(shí)他甚至想過，萬一，萬一真不能生，那也是他命中無子。他就和她兩個人一起過吧。世上不是還有不要孩子的丁克族嗎？

    只是他若真沒有孩子，他父母必不能釋懷，恐怕余生再難得喜樂，會抱憾終身至死亦不能甘心！而便是他自己，他不能自欺欺人！他其實(shí)也特別想要一個孩子！他已經(jīng)三十五歲，他是個情感正常的男人，他當(dāng)然也想做父親，想有自己的孩子。甭論，他家大業(yè)大，需要繼承人。

    思及此，章聿安不自覺嘆了口氣。

    宋苒側(cè)頭瞧他，忍了忍沒吱聲。

    對上她的目光，章聿安立刻反應(yīng)過來，忙露了笑柔著聲道：

    “去睡一會吧，睡一個小時我們吃晚飯。”他扶著她的肩往床邊走，又笑著問她：

    “今晚想吃什么？”

    宋苒坐到床上看著他突然說道：

    “遲墨和你在一起也有幾年，你倆結(jié)婚都有兩年。她為什么也沒生孩子？她不懷，媽也這樣對她嗎？”

    章聿安皺眉，面上笑意淡去。他望著她不說話。

    宋苒登時便受了刺激。

    “怎么了？提都不能提了？”

    又來了！

    章聿安抿了抿唇，低道：

    “睡一會吧，小苒。不要胡思亂想！”

    她為他受累，他不想和她吵架。

    “是我胡思亂想嗎？??！聿安，你捫心自問，是我要胡思亂想嗎？你對她很愧疚吧嗯？你說你跟我在一起，心里老對她感到愧疚算怎么回事？你給她的錢還不夠多嗎？

    愛情是不能勉強(qiáng)的，你對她已經(jīng)仁至義盡！當(dāng)初你按她的要求，買斷她手里的股份，出的就是最高價！但這幾年來，只要公司股票上漲，你就給她的賬戶打錢。你這是什么意思？有必要嗎？她那部分股權(quán)早已經(jīng)買斷。她現(xiàn)在已不是章氏的股東！”

    她不在乎錢，但她受不了直到現(xiàn)在他還記掛著那個女人！即使她心知，他對他前妻只是愧疚?？伤幌矚g！不喜歡他心里有除了她之外的女人！沒有愛意的也不行！

    章聿安臉上沒了表情，眸光靜冷的看她，隨即轉(zhuǎn)身就走。

    沒走兩步，宋苒疾步上前自后抱住他的腰，急聲道：

    “對不起！”

    她的臉貼在他背上，態(tài)度立刻軟了下來：

    “聿安，對不起！我不應(yīng)該沖你發(fā)火，不該說那樣的話。我不是有心的！我只是心情不好，你不要和我生氣?！?/br>
    她了解他。他這個人從來吃軟不吃硬。而聰明的女人都懂得示軟。她愛他，并不想真的惹惱了他。那不是她想要的。

    果然，她馬上就聽到他又低低嘆息了一聲。

    “小苒”他握著她的手臂，折身將她抱到懷里，低聲道：

    “我知道你不好過！可是不要針對她！這一切都和她沒關(guān)系！”

    他頓了頓接道：

    “不管怎樣，你得承認(rèn)，我們的確對不起她！這是事實(shí)?！?/br>
    他說著，伸手抬起她的臉，望著她的眼睛表情凝重，語氣很認(rèn)真：

    “小苒，你已經(jīng)有好幾次拿她說事?！?/br>
    他輕輕搖頭，用極不贊同的眼神盯著她表明態(tài)度：

    “我不希望還有下一次！我不想我們?yōu)榇唆[得不開心，無謂的爭吵?！?/br>
    他停了片刻，話說得十分坦誠：

    “你說得對！我心里對她很愧疚。這個你也一直很清楚，我并沒有瞞過你。我也說過，我對她并不是全無感情。她陪了我五年。在我最苦最難的時候，是她陪在我身邊。一心一意任勞任怨。我出車禍的那一回，是她默默的照顧我，為我忙前忙后盡心盡力?？晌邑?fù)了她。你該知道為什么！”

    他摸摸她的臉，聲音愈發(fā)的低：

    “對她來說，我是一個徹徹底底的壞人！再壞也沒有！忘恩負(fù)義，涼薄無恥！所以小苒你別和我計(jì)較她的事。我給的再多，也抹不平我們給她的傷害。”

    真話總是不太中聽。

    他向來不肯騙她?？捎袝r候，她倒真希望他不要對她這樣坦白！

    這一番真話聽下來，宋苒心里直犯堵很不舒服。偏偏她無言以對。因?yàn)樗f的都是事實(shí)。在他最苦最難的時候，陪在他身邊的確實(shí)不是她。而他出車禍，呆在他身邊照顧他的也不是她。

    他與遲墨在一起的五年，是她在他人生中缺席的時光。是他們回不去的過往！

    “聿安，你心里是不是還在怪我？”

    章聿安搖頭。輕道：

    “別傻了！沒有的事。趕緊睡會吧，你精神不好需要休息。”

    他不想再繼續(xù)這個話題。

    事實(shí)上，若非她今天表示不滿，出聲質(zhì)問。他根本就不會主動與她說這些話。他不想騙她，也無法欺騙自己這的確是他的底線——

    他不愿她對遲墨表現(xiàn)敵意。

    宋苒仔細(xì)看了他幾眼，微微笑了笑，帶著些撒嬌的語氣說道：

    “那你在這陪我，你也睡一會?！?/br>
    “好。”

    是夜。章聿安借著微光側(cè)頭看了會宋苒的睡臉。隨后，他放輕動作輕手輕腳的起身，走出房間輕輕關(guān)上門去了書房。

    他拉開抽屜拿出雪茄盒，自里面取了根雪茄點(diǎn)上。淡著臉孔坐在椅子里慢慢的抽。

    因?yàn)閭湓?，他戒煙了。可今夜他想，他需要一支煙?/br>
    章聿安仰頭靠著椅背，瞇著眼望著緩緩上升的煙霧出神。腦子里浮現(xiàn)遲墨的臉。

    削瘦，暗黃，她一直氣色不好，有點(diǎn)貧血。因自小就沒了父母，跟著年邁的外婆饑一餐飽一餐的長大，長期營養(yǎng)不良，人顯得有些老相。她比宋苒小六歲，皮膚卻遠(yuǎn)沒有宋苒嬌嫩。

    她是打小吃苦的孩子，宋苒是嬌養(yǎng)著長大的小姐，這是環(huán)境造就的差異。

    而他是真的很對不起她，他欠她良多！他們在一起的那幾年，起初，是章氏最難的時候，由于父親決策失誤，對當(dāng)時投資的幾筆項(xiàng)目風(fēng)險預(yù)估不夠，在上一次金融危機(jī)時沒能躲過去，受到嚴(yán)重波及，損失巨大。最后不得不申請破產(chǎn)。

    父親承受不住，幾乎一蹶不振。病了近一年。他身為家中獨(dú)子，把家重新?lián)纹饋?，他?zé)無旁貸。一無所有，那就重頭再來。遲墨就是那時候出現(xiàn)在他身邊。最窘迫時，他甚至付不起她的工資。

    事實(shí)上，在很長一段時間里，他只有遲墨一個員工。她包攬了一切他無暇顧及的雜務(wù)。該她做的，不該她做的，她都做了。她是他召來的助理，但實(shí)際上，她更象他的保姆。

    那時候，他就知道她喜歡他。

    她每天都跟著他加班，忙到很晚。他們一起吃過很多頓的方便面，為換口味，他們也吃過饅頭就咸菜，稀飯配燒餅。

    而重新創(chuàng)業(yè)很難，他要做的事情很多，每一天都很忙。他壓根顧不上關(guān)心她，更無心回應(yīng)她的感情。她不是他喜歡的類型；

    后來事業(yè)走上正軌，接的單一日多過一日，要談的生意越來越多。他成日忙于應(yīng)酬，出席商務(wù)會談。她就成了一個影子。在他回頭的時候，便能看到她靜靜的呆在那里。

    決定結(jié)婚，是在他車禍后。她對他實(shí)在太好。好到他于心不安。于是，他向她求婚。事實(shí)證明，那是他的一時沖動。害人害己。

    章聿安閉上眼睛，臉色陰郁。

    婚后，遲墨是想要孩子的。她那個人特別喜歡小孩，小動物，貓啊狗的?？伤幌肷?。潛意識里的抗拒。實(shí)際上，他跟她房事都行得少。他對她燃不起興頭。

    雖然這樣實(shí)在卑劣?？赡谴_是事實(shí)。他不能否認(rèn)。他對她沒有男人對女人的心思。他是男人，并不超脫。他也有男人近乎天性的劣根性。他也喜歡漂亮女人，喜歡有女人風(fēng)情的女子。就象宋苒。

    而遲墨，她的臉，她的身材都不是他喜歡的。她的性格他也不太欣賞。她在他面前總似乎有些緊張，對著他小心翼翼，甚或有點(diǎn)唯唯諾諾。他看得出，她對他感到自卑。她總是無條件的順從他。就連離婚，她亦不曾哭鬧過半句。她只是安靜的接受。

    可她這樣卻叫他難受，難受極了！他寧愿她開口罵他。

    他想，有生之年，對她的愧疚，他是抹不掉了。給她賬戶打錢，是唯一能叫他感到好過一點(diǎn)的事兒。即使，他明知，于事無補(bǔ)于人不濟(jì)，她根本不需要。

    但就象他告訴宋苒的，他對遲墨并非沒有感情。他只是給不了她愛情。對她沒有那種男人對女人的心意。

    他對她是家人般的感情。即便他們離婚，在他心底，他依然視她如親。她過得好，他會為她高興，也會安心一些；她過得不好，他會很難過。

    聽起來似乎很虛偽，但除了愛情，他真的原意付出他所能付出的一切，只要她開口，只要她需要。

    可很顯然，她不需要他這種關(guān)心。對此，她表現(xiàn)得很明顯。自從離了婚，她便象消失了一般，再沒出現(xiàn)過?？v使他給她的賬戶打錢，她也不曾有過任何回應(yīng)。

    而除了想讓自己好過一些，他時不時給她打錢，其實(shí)也是想試探她的反應(yīng)，想知道她現(xiàn)在過得怎么樣？

    但她的反應(yīng)就是沒有反應(yīng)。

    可他曉得，她住在別墅里。

    父親有幾次去那小區(qū)里探望朋友，曾遠(yuǎn)遠(yuǎn)的看見過她。

    本來想知道她過得如何，對他不是難事。但若她不想與他聯(lián)系。他便不能過多的打擾她。何況，他也不太敢見她。他問心有愧！

    章聿安閉著眼睛，任指間的雪茄兀自燃燒。許久沒有動彈。

    臥房內(nèi)，宋苒睜著眼睛。暗夜里，她的臉色很難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