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長公主將“孟海源”三個字說出口的時候，那正以手撐地要直起身子來的張氏一個精神恍惚，手肘一錯，左手腕給狠狠地戳到地上去了。

    張氏手腕上戴著翡翠鐲子“哐”地一下，在地上撞擊出清脆的聲響，一下子就引來了在場所有人的注意。

    看到張氏這樣，長公主知道她是心中有鬼，也不直接點破，只問：“張氏，你可是識得這個孟海源？”

    張氏當(dāng)即就否定了：“沒有！我不認(rèn)識他！”

    原本長公主的話，老太君也只是隨便聽聽。可現(xiàn)在看張氏這避之不及的模樣，老太君不由得上了心。

    “孟海源……孟海源……”老太君將這個名字默念了幾遍，卻怎么都想不起來是誰，“這個名字好生耳熟……”

    看到老太君如此糾結(jié)，長公主又好心給她補充道：“那日在鎮(zhèn)國公夫人的生辰宴上，我可巧碰到了孟侍郎的夫人，就同她攀談了兩句。侍郎夫人聽聞我們沐兒是金陵人，便稱她夫君也是金陵人，同我們沐兒是老鄉(xiāng)呢?！?/br>
    頓了頓，長公主又道：“侍郎夫人又說，早年孟家在金陵落魄了，很多親朋好友看不起。所以，后來孟侍郎在京中站穩(wěn)腳跟了，就舉家遷來京城，同金陵的親戚們不再往來了?！?/br>
    在長公主的提示之下，老太君想起來了！

    “對對對！我想起來了！就是這個孟海源，我認(rèn)得的！他們孟家原來是在金陵南街做錦緞生意的，后來好像是家主好賭，所以家道中落了?！?/br>
    老太君道。

    回憶起來之后，老太君發(fā)現(xiàn)了不對勁的地方。

    目光一沉，老太君看向張氏：“張氏，這個孟海源不就是你表哥嗎？你怎么說你不認(rèn)識他？”

    發(fā)現(xiàn)事情瞞不過去了，張氏只能干巴巴地笑了一下，回答：“剛剛大概是我記岔了……老太君您說得不錯，這個孟海源……的確是我表哥。”

    張氏的反應(yīng)讓老太君不由得沉了眉。

    長公主卻仍是一副笑瞇瞇的和善模樣。

    在一旁目睹了事件全過程的顧舒窈早就讓張氏的愚蠢給笑死了。

    王孟然還沒發(fā)現(xiàn)這事兒有什么蹊蹺，他只覺得現(xiàn)場的氣氛有些詭異，便出來打圓場道：“所以說親戚之間還是得多多走動才是。看張氏你這多年不聯(lián)系的，連自家表哥姓甚名誰都不記得了?！?/br>
    說完，王孟然便自顧自地大笑了起來。

    可是王孟然這自以為幽默的話，卻沒有任何一個人捧場。

    張氏的臉干巴巴的，老太君神情凝重，長公主笑得意味深長，而王雨霏和王山霧兩個跪在地上，一兩茫然，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

    只有知曉所有內(nèi)情的顧舒窈，在置身事外地看好戲。

    笑了兩聲，得不到任何回應(yīng)的王孟然只能尷尬地收起了笑容。

    正巧這時候有奴仆進(jìn)來稟報，說晚宴已經(jīng)準(zhǔn)備好了。

    王孟然頓時像得到了救星一般，忙邀請長公主道：“殿下，晚宴已經(jīng)備好，請移駕后花園！”

    長公主應(yīng)了王孟然一聲，然后轉(zhuǎn)過頭來，喚了顧舒窈一聲：“沐兒，咱們吃飯去罷?！?/br>
    顧舒窈得令，上前來扶住了長公主的手，跟著她一同走過跪在地上的張氏三母子身旁，款款地出門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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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一席晚宴，張氏和老太君都吃得食不知味。

    一個是做賊心虛，一個是疑心重重。

    除開她婆媳二人，剩下的人倒是吃得挺盡興的。

    等宴席散了，老太君送長公主和顧舒窈回了別院休息，馬上就喚來自己的心腹，命令下去：“你安排下去，查兩個事。一個是張氏在未出閣之前，同這個孟海源關(guān)系如何；另外一個是去京城確認(rèn)一下，這個孟海源的閨女，是不是真如長公主所說那般，與雨霏長得十分相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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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太君的人動作很麻利。

    不出三日，她安排下去的頭一樁事就調(diào)查出來了——這個孟海源，是張氏青梅竹馬一起長大的表哥。但是因為孟家落魄了，張家拒絕了孟家的求親。然后孟海源就憤然離開了金陵，前往京城讀書，便沒有再回過金陵了。

    說完了這些，那調(diào)查的人又提到了一處詭異之處：“在孟海源離開金陵之前，當(dāng)時尚未出閣的夫人不知道犯了什么錯，讓張家家主給罰跪了三日的祠堂。然后沒多久，張家就答應(yīng)了我們王家的提親，讓夫人嫁過來了?！?/br>
    “張氏犯了什么事，可還查得到？”

    老太君問那人道。

    那人搖頭：“年日太久，已經(jīng)找不到對證了?！?/br>
    老太君猜想也是這樣的結(jié)局，就沒有再追問了，讓丫鬟打了賞，命他不可將自己要求調(diào)查的事情傳出去，打發(fā)他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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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太君按兵不動，長公主也氣定神閑。

    看長公主這成竹在胸的模樣，顧舒窈自然也跟著她一道兒淡定。

    這日，祖孫二人去山城外的雞鳴山賞了桃花歸來，長公主忍不住，問了自家外孫女：“這都回金陵城大半個月了，我的沐兒怎么對張氏的事兒一點都不著急？”

    顧舒窈微微一笑，答道：“外祖母您已經(jīng)將餌都撒了出去了，我們此時要做的，不過是等著魚兒咬鉤子罷了?！?/br>
    “你這小機靈鬼。”長公主忍不住在顧舒窈的腦門上點了一下，然后凝眸想了一想，又道，“不過你這祖母還真的是沉得住氣，明明已經(jīng)將孟海源和張氏二人的私情查得底都掉了，卻還是按著不發(fā)作?！?/br>
    “祖母是想拿住十全的證據(jù)，再向張氏發(fā)難吧?！鳖櫴骜洪_口道，“畢竟，現(xiàn)在也只是捕風(fēng)捉影的消息罷了?！?/br>
    長公主又想了一向，笑了：“既然你們王家老太君想要十足的證據(jù)，那我就再送她一個好了?！?/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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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又過了幾日，王家老太君派去京城做調(diào)查的人也回來了。

    那人帶來的消息，在老太君的預(yù)料之中——禮部侍郎孟海源之女孟念芳，果然同王府上的王雨霏長得是一個模子里印出來的一般。

    除此之外，那人還發(fā)現(xiàn)，孟侍郎的大兒子孟純禮，同王山霧也是長得極為相似。

    一個人想象也就算了，姐弟兩個都像，就很值得懷疑了。

    但是王老太君還是不敢這么輕易地下結(jié)論。

    事關(guān)王家血脈，她必須要慎重。

    可就在王老太君拿不定主意之時，證人自己上門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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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是王老太君陪同長公主前往雞鳴寺上香的一個下午。

    這日王家有遠(yuǎn)親前來，張氏要留在家中招待客人，便沒有陪同兩位長輩一同去上香。

    是顧舒窈和王雨霏陪著去的。

    老的小的在大殿上完了香，又在小僧尼的帶領(lǐng)下用完了齋飯，才來到后院正要歇息，卻不想一個面皮黑黃的婆子冷不丁地從一旁撲了出來，趁著丫鬟們不注意，一把撲到了老太君的腳邊，抱住了她的小腿。

    “老太太！救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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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婆子的出現(xiàn)將老太君嚇得驚呼了一聲，而此時丫鬟們也都紛紛回過神來，趕緊沖過來七手八腳地要將那婆子扯開。

    卻不想那婆子看著身材瘦小，卻十分有力氣。她只死死地拽著老太君的腳，任憑別人怎么掰她的手都掰不開。

    那婆子仰著一張滿是皺紋的臉，沖著老太君語無倫次地吼叫著：“老太太救我！夫人她要害我！夫人她要殺我滅口！”

    與此同時，丫鬟們發(fā)現(xiàn)怎么也掰不動那婆子的手，一時間急了，開始對她拳打腳踢起來。

    那婆子只當(dāng)沒感覺到這些拳腳，高聲喊著救命。

    此時，老太君從驚嚇之中緩了過來，聽明白了那婆子的意思，不由得就沉了臉：“你說的這個要害你的夫人是誰？！”

    “夫人……夫人就是二小姐和大少爺?shù)纳?，王府上的?dāng)家主母??！”

    婆子這話驚住了老太君。

    “住手！”老太君喝住了仍在對婆子動手的丫鬟們，然后冷著臉，低頭對那婆子道，“你跟我進(jìn)屋來，好好地給我說明白——張氏為什么要害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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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太君命人將那婆子提進(jìn)了自己歇息的屋里，然后只留了兩個丫鬟在里頭，其他人通通都趕了出來。

    長公主知道老太君顧及王家的顏面，應(yīng)當(dāng)是不會讓自己聽她們說些什么的，便自覺地帶上顧舒窈，去自己的屋子歇息去了。

    這樣一來，王雨霏一下子落了單。而雞鳴寺的后院的屋子又都讓金陵城里的女眷們住滿了，王雨霏連個去處都沒有，只能帶著自己的丫鬟，滿腹委屈地到后山瞎逛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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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顧舒窈知道門口有長公主的人守著，不用擔(dān)心隔墻有耳，所以心里想什么，就直接同長公主說了：“外祖母，您是怎么找到這個知道張氏把柄的婆子的呢？”

    長公主聞言一哂：“打草驚蛇，張氏焉能不知道你祖母私下追查孟海源的事？一聽說你祖母對她所生的兩個孩子產(chǎn)生了懷疑，張氏第一時間肯定是要將當(dāng)年的知情人鏟除干凈。這時候，我們只用安排人盯緊了張氏的動靜，就能將這些知情人給一一截獲了！”

    聽長公主如此解釋，顧舒窈恍然大悟：“所以咱們這是……螳螂捕蟬黃雀在后！”

    長公主笑著應(yīng)了一聲“是”，然后又凝眉嘆息道：“你老王家也是造孽，娶了這樣一個女人進(jìn)門……不過，我們把該做的都做了，至于張氏的下場如何，就不是我們應(yīng)該考慮的了?！?/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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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知道那婆子在屋子里同老太君說了什么，惹得老太君雷霆大怒，當(dāng)即便同長公主打了個招呼，直接乘坐馬車回王府去了。

    見狀，長公主和顧舒窈知道怕是要有好戲可看了，便也趕緊乘車追上。

    一到家，老太君才下馬車，就將自己手里拄著的拐杖敲得震天響：“來人！將張氏那個賤婦給我捆來！”

    喝完這一聲，老太君看到方才在墻角縮頭縮腦的小子轉(zhuǎn)頭就要跑，馬上又指著他下令：“把那小子給我拿下！你們誰也不許去給張氏傳暗報！”

    在長公主的示意下，顧舒窈上前去，接替丫鬟的手扶住了老太君，安撫她道：“祖母息怒，沐兒先扶著您回屋去，您坐下了喝口熱茶，消消氣?！?/br>
    說完這話，顧舒窈四下看看，突然發(fā)現(xiàn)了一件事：“欸？王雨霏呢？她沒跟著我們一道兒回來？”

    被顧舒窈這么一提醒，那些個跟著主子們一起去雞鳴寺的丫鬟們才反應(yīng)過來——大家都著急忙慌地跟著老太君、長公主趕回王府來，倒是都把王雨霏給忘了！

    負(fù)責(zé)車馬的丫鬟一聽，急了，忙上前來向老太君行禮請示道：“老太君，是奴婢的失誤！奴婢一著急，便把二小姐給丟在雞鳴寺了……奴婢這就帶人前去雞鳴寺接二小姐回來！”

    誰知那丫鬟話音一落，老太君手上的拐杖便狠狠地杵到了地上：“接什么？！不許接！你給我回來！”

    被老太君這么一呵斥，那丫鬟嚇得靜若寒蟬。

    可到底要不要接二小姐回來，丫鬟自個兒也拿不準(zhǔn)主意，只能偷偷地去瞧顧舒窈，用目光詢問她的意見。

    站在老太君身后的顧舒窈對那丫鬟搖了搖頭。

    丫鬟會意，默默退下了。

    發(fā)了一通脾氣之后，老太君胸中的憤懣稍稍紓解了一些，這才轉(zhuǎn)頭對顧舒窈道：“沐兒，你也不用送我回屋了。你著人，去把你爹給我找回來！”

    聽到老太君這話，顧舒窈不由得精神一震：“是！”

    老太君尋思片刻，又命令自己身邊的丫鬟道：“鴛鴦，你也派幾個人，將我們王家?guī)讉€德高望重的叔伯請來，就說——我要清理門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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