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原：“祝你好運(yùn)?！?/br>
    “哎，江原，我女朋友叫什么名字？”

    江原：“自己問去?！?/br>
    “自己問就自己問?！笔Y陽濤絲毫不客氣地拿過江原面前的水，“那我女朋友的水我可喝了啊。”

    蔣陽濤嘴上叫得歡，真要追時才發(fā)現(xiàn)茫茫校園要找一個人無異于大海撈針。

    他跟江原抱怨：“怎么她找你一找一個準(zhǔn)，我要找她就兩眼抓瞎。”

    馮暢能精準(zhǔn)堵到江原，不過因?yàn)槭稚嫌兴恼n表。

    知道名字系別，抓取課表不是難事。但江原沒有將馮暢的更多訊息告訴蔣陽濤。男女戀愛成與不成都是麻煩事，他何必?fù)胶瓦M(jìn)去。

    蔣陽濤三天兩頭抱著醉翁之意來找江原，想要守株待兔。馮暢卻偏偏不知為何，這段時間一次都未出現(xiàn)。

    十月的最后一天恰好是周五，江原從實(shí)驗(yàn)室出來，天色已晚，他記起有書放在自習(xí)室，便改道去拿。

    臨近周末，教學(xué)樓安靜非常。以至于江原下到三樓時，能清楚聽到隔壁教室傳來馮暢的聲音。

    江原的腳步慢下來，他走出樓道，經(jīng)過小教室時，從后門朝里望了一眼。

    小教室靠講臺附近，或坐或站了五六個男女生，人人手上都拿著紙張和筆。

    馮暢背對著他，坐在淺木紋的長條課桌上，她長發(fā)隨意扎在腦后，正仰頭聽面前女生的發(fā)言。

    江原慢慢退了回去，抱手倚在門邊。

    舒桐闡述完，馮暢拿過她的稿子翻了翻。

    舒桐問：“有什么問題嗎？”

    “有啊?！瘪T暢還給她，“現(xiàn)在我模擬反方駁辯，你找我漏洞?！?/br>
    江原得承認(rèn)，馮暢開口之前，他確實(shí)存了一定的輕視之心。這類考驗(yàn)邏輯思辨的競賽，既看天賦又看積累，不是憑一時興趣可以速成的。尤其對于尚在摸索期的新人辯手，稿子寫得再好，事先準(zhǔn)備再充分，臨上場也不是那么回事。

    可馮暢完全不像新手。江原越聽越意外。

    她講話的聲音不疾不徐，話中鋒芒卻凌厲不饒人。女生的論點(diǎn)被她一一拆解駁斥，就像一棟年久失修的老房子被拆了屋頂又拆墻，眼看著垮塌下來。

    散落的三兩磚頭被馮暢撿來模棱兩可一番釋義，瞬間引為己用。她立住地基，引經(jīng)據(jù)典，眨眼便建起了己方銅墻鐵壁的理論大廈。

    包括江原在內(nèi)，所有人都看著馮暢，連秋日斜陽都悄悄爬上她肩頭。

    馮暢說完，大家靜了一會。她拿過水，連喝了小半瓶。

    江原收回目光，轉(zhuǎn)身離開。

    教室里，一個短發(fā)女生抓著頭發(fā)坐下，一邊在稿子上寫寫劃劃一邊抱怨：“無語了，真的太無語了。馮暢，你怎么每次都這么強(qiáng)！”

    她身旁的高瘦男生也跟著坐下琢磨稿子，嘴上不忘拍馬屁：“‘馮老師’才辯無雙，你今天才知道？咱院要不是有‘馮老師’在，能走到半決賽？”

    “吳瑜亮，少說兩句廢話，下一個就輪到你。”馮暢先問舒桐：“你找到漏洞沒？”

    舒桐干巴巴答：“有嗎？沒找到啊，哪有漏洞？”

    “怎么沒有？”馮暢拿了張白紙，復(fù)盤自己方才說過的話，耐心教舒桐怎樣打破看似堅密的邏輯鏈，怎樣撬開扎實(shí)的論據(jù)山。

    吳瑜亮嘖嘖感嘆：“左右手互博說的就是我們‘馮老師’了?！?/br>
    舒桐將新稿理順之后，心情放松不少，她沒忍住告訴馮暢：“你知道嗎，剛剛江原在后面站了一會兒?！?/br>
    “知道啊?！瘪T暢在吳瑜亮的稿子上直接上手，大刀闊斧地劃改。

    吳瑜亮急了，“哎哎哎，怎么了怎么了，這里怎么了——”

    馮暢嫌棄道：“這個點(diǎn)本身就弱，不好打，你還七七八八舉這么多例，上趕著給對方送刀？”

    江原到家時，天色已完全暗了下來。

    江父坐在院子邊一個小馬扎上，面前有只燙在熱水中的雞，正被他左右開弓飛速地拔著毛。

    “爸。我回來了?！?/br>
    江原走過去，擼起袖子要幫忙，卻被江父制止，“我這馬上就弄完了，你進(jìn)屋陪外公說話去，我下午把外公接來了?！?/br>
    江原三兩步進(jìn)了房間，外公穿一身唐裝，坐在他的書桌前。

    “賀教授，看什么看這么認(rèn)真？”

    “沒大沒小?！蓖夤珜⑹种袝旁谝贿叄⌒娜∠吕匣ㄧR?！拔腋懔豪蠋熗ㄟ^電話了，他跟我告狀，說你老把實(shí)驗(yàn)室當(dāng)家待，一點(diǎn)不見外，趕也趕不走，是不是？”

    “什么‘老’？就這兩天，有幾個數(shù)據(jù)跟預(yù)測差太遠(yuǎn)，就待的久了點(diǎn)。”而且梁教授可沒趕他，梁永每次都笑瞇瞇的，巴不得他守通宵。

    “做的什么實(shí)驗(yàn)？”外公又戴上了老花鏡，“拿給我看看?！?/br>
    江原早有準(zhǔn)備，他摁亮臺燈，從書包拿出完成了大半的實(shí)驗(yàn)報告，放在外公面前。

    第十三章

    “吃飯了?！辟R靈在門外喊。

    “馬上——”外公還有一點(diǎn)沒講完。

    賀靈直接過來，將桌上攤開的紙張簡單粗暴地攏成一疊收走，趕一老一小去飯桌。

    “馬什么上，吃飯?！?/br>
    江原暗笑，他媽賀靈最討厭吃飯等人。外公一段時間沒來，竟然忘了。

    外公問：“小靈啊，最近醫(yī)院忙嗎？”

    “還好，早就習(xí)慣了?！辟R靈通知大家：“下個月院里有‘醫(yī)師下鄉(xiāng)幫扶活動’，我報名了?！?/br>
    桌上三人吃飯的動作都停了下來。

    送醫(yī)下鄉(xiāng)江原并不陌生，他讀小學(xué)四年級的時候，賀靈去過一次，為期一年。那一年他和爸爸、外公三個人生活，賀靈很難得回來。

    當(dāng)時年紀(jì)小，不懂事，江原只單純覺得mama工作忙碌。后來不知道怎么，也許是同學(xué)家去的多了，別人家父母親昵打趣的片段見的多了，江原才慢慢意識到自己父母和別人家的不太一樣。

    他的父母是相敬如賓的典范，人前幾乎沒有任何親近的時刻。以至于江原曾誤以為全天下所有的父母都如此客氣，誤以為全天下所有的夫妻都會分房睡。

    不止一人和江原說過，父母的結(jié)合是一段佳話。

    當(dāng)年賀父下鄉(xiāng)調(diào)研，被一輛從岔路口沖出的摩托車撞得暈倒在路邊草叢，鄉(xiāng)間土路往來的人本就少，也無人往兩邊留意，幸好觀察力優(yōu)于常人的江忠勇那天恰巧退伍回家，將賀父救了出來。

    江忠勇背著賀父走了幾公里山路去看醫(yī)生，又帶回家中悉心照料。幾天后賀靈來接，兩人由此結(jié)緣，互生好感，沒多久便結(jié)了婚?；楹蟮谌晟陆?。

    “佳話”是別人看見的版本，江原身處其中，可不覺得父母是多么恩愛的一對佳偶。

    也可能不那么愛的只有他mama，他爸甘之如飴。

    江原聽過江父在酒后吐露的心聲。江忠勇至今對和賀靈的初見記憶猶新，說從來沒有見過這么好看的姑娘。

    一見鐘情就是這么的不靠譜。江原在心中暗槽。他可不會讓自己成為父親這樣的望妻石。古往今來，癡情的人沒有好下場。

    飯桌上一時沉默。

    外公看著欲言又止，估計知道發(fā)聲也是徒勞，干脆不開口了。畢竟以賀靈說一不二的性格，無論工作還是生活，只要她下了決心就再無轉(zhuǎn)圜余地。

    江原尊重父母工作，也無話可說。

    江父捏著筷子拿起又放下，率先打破了沉默，他問：“這次去多久？”

    “二十天?！?/br>
    “短期啊……”江父的聲音顯而易見的松快起來，“去哪個鄉(xiāng)鎮(zhèn)？我送你去?！?/br>
    “不用。院里派了車，大家統(tǒng)一行動，便于指揮?！?/br>
    “那行?！?/br>
    周日上午，江原在返校途中接到崔芷儀的電話。

    “姚正浩說你們下周六去雁連山露營，邀我一起去，江原，我可以去嗎？”

    “……”江原平靜道：“看你自己。”

    這次露營活動的組織者是董元章，參與者是董元章在團(tuán)支部的一眾同僚。

    據(jù)董元章說，是支部書記主動在群里提議，讓所有新進(jìn)人員各拿一個團(tuán)建方案出來。

    他初來乍到，對雁城人生地不熟，便向江原求助。

    “去雁連山露營啊?！比靸深^廝混在江原寢室的姚正浩插嘴道，“又新鮮又有挑戰(zhàn)性，絕對脫穎而出。”

    江原說：“露營勞師動眾，時間還拖得久，估計沒幾個人同意。”

    “那有什么關(guān)系，反正只是提議，被否決也算過關(guān)。萬一成了，董章，你正好把江原拉去做向?qū)?。?/br>
    董元章于是在方案中補(bǔ)了一句：本人室友江原曾多次登上雁連山，露營經(jīng)驗(yàn)豐富，可做隨行指導(dǎo)。

    開票之后，董元章得承認(rèn)，他對自己能拔得頭籌并不是完全沒有預(yù)料。

    確定方案之后，便是預(yù)約采買租借等一系列瑣事。

    好在董元章在高中也慣常應(yīng)付大場面，不怎么怯場，樁樁件件處理得有條不紊。

    江原木已成舟，無奈上船。

    姚正浩則完全是一時興起，活生生賴進(jìn)了隊伍中。

    現(xiàn)在還叫上崔芷儀，江原在心里把姚正浩罵了個狗血淋頭。

    “那我去?！贝捃苾x說，“江原，你現(xiàn)在在學(xué)校嗎？”

    “不在?！?/br>
    “那你在哪？”

    “有事嗎？”

    “我想讓你幫我看看，我買的這些裝備型號對不對。”

    “什么裝備？”

    “帳篷、睡袋什么的，我不想租別人用過的。”

    “這些姚正浩也會，我打電話給……”

    “我已經(jīng)在你學(xué)校了?！贝捃苾x難得強(qiáng)硬地打斷他。

    江原一時未說話，崔芷儀的聲音又示弱似的柔和下來，“就幫我看看也不行嗎，江原，我坐了兩個小時的車過來找你?！?/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