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盼一時間有些恍惚。

    這場景一如四年前，她懷著忐忑踏進這里，彼時梁安也在打掃辦公室，看到她，滿臉笑容地招呼：“來面試的吧？你先到隔壁的會議室坐會，我擦完這張桌子就來?！?/br>
    當(dāng)時的梁安，剪著一頭很利落的寸頭，笑起來還有點陽光的味道。

    以致于她當(dāng)時就忍不住懷疑起自己?？雌饋磉@么陽光隨和的一個人，會是害死她爸的罪魁禍?zhǔn)讍幔?/br>
    但現(xiàn)在的梁安身上衣服皺巴巴的，頭發(fā)也因為幾個月沒理發(fā)已經(jīng)覆耳，油膩膩亂糟糟的貼在臉頰，整個人像是在外漂泊了幾個月的流浪漢。

    遠(yuǎn)遠(yuǎn)站著，都能聞到他身上散發(fā)出來的一股難聞氣味。

    顧盼原本是想親眼看看梁安現(xiàn)在有多狼狽，但此刻真看到人，梁安也確實如她想象中一樣狼狽，她卻沒有想象中的痛快。

    她沉默地站了一會兒，開口道：“不用了。我就過來說兩句話?！?/br>
    梁安停下拖地的動作，抬起頭看著顧盼。

    “我爸，叫顧行?！?/br>
    這個名字聽著有些耳熟，但梁安想不起來是在哪兒聽過了。

    顧盼說：“大家都喜歡叫他顧六。顧六這個名字，你可能更熟悉一點?！?/br>
    “顧六。”梁安皺著眉，念了一遍名字，仍舊沒想起來：“我好像在哪里聽過這個名字，但是想不起來了。”

    顧盼眼神暗了暗。

    多諷刺，她家破人亡，可身為罪魁禍?zhǔn)椎牧喊?，卻連她爸的名字都忘了。

    程行止跟在她身側(cè)，伸手輕輕拍了拍她的背。

    顧盼深吸了口氣，將情緒壓下去，一字一句道：“四年前，黎城光明新村希望小學(xué)教學(xué)樓建設(shè)，施工過程中，因為使用假冒偽劣產(chǎn)品引發(fā)事故，造成一死三傷。我爸，是當(dāng)時的負(fù)責(zé)人?！?/br>
    “原來你是顧老六的女兒。”顧盼一說項目名字，梁安就想起來了。他細(xì)細(xì)看了眼顧盼：“你和你爸是有些像，難怪第一眼見到你時，我就覺得你面熟?！?/br>
    知道顧盼是顧老六的女兒，梁安心中的困惑就已經(jīng)解開了。

    但解開后，他反而生出了一些不甘和怨憤，因為他不認(rèn)為當(dāng)初那個項目出了事故是他造成的。可現(xiàn)在，卻要他為那個項目而付出代價，不僅公司沒了，車房抵押了，還要背上巨額債務(wù)。

    梁安攥緊拖把的把手，覺得自己受了無妄之災(zāi)：“如果你是為了你爸而來，那你找錯人了，你不應(yīng)該把仇算在我身上。”

    他連個歉意都沒有表示，甚至不覺得自己有錯。

    顧盼此時本該憤慨不平，但很奇怪，她的心情很平靜，仿佛早早就預(yù)料到了梁安會推諉責(zé)任一樣：“如果不是你出售假材料，施工的時候就不會出事故?！?/br>
    “造假的事情每個人都在做，吃穿住行，哪個行業(yè)沒有摻假？是你爸不走運出了事，跟我有什么關(guān)系？”梁安揚高聲音辯駁，臉上青筋暴起：“你真正該恨的人，是那幾個貪小便宜吃回扣的人，他們才是事故的主要負(fù)責(zé)人！”

    “死的死，傷殘的傷殘，他們已經(jīng)受到了報應(yīng)，現(xiàn)在該輪到你了?！鳖櫯握f：“你如果真的問心無愧，就不會在事故以后拿錢給那幾戶人家，來堵住他們的嘴。”

    梁安一怔，他給那幾戶人家封口費的事顧盼怎么會知道？但轉(zhuǎn)念一想，有程行止和江裴這兩人在，顧盼能查到這些事也正常。

    他還想再辯解，這時兩個身穿警服的人走了進來。

    其中一個亮出了自己的證件，冷冰冰地開口：“梁先生，我們是綠城城南公安分局經(jīng)偵一支隊的，我們懷疑你和一起制售假冒偽劣商品案有關(guān)，請你配合調(diào)查，跟我們走一趟?！?/br>
    梁安本能反應(yīng)就是不信并且抗拒地后退了幾步：“什么制售假冒偽劣商品？我不知道你們在說什么！”

    一旁的顧盼插了句嘴：“是梁曦月向警方提交的證據(jù)，她已經(jīng)替你服過一次刑，這一次你該自己承擔(dān)了?！?/br>
    梁安臉色一變，他想過其他人會跟著落井下石，但唯獨沒想過梁曦月也會背叛他。畢竟，梁曦月他流著一樣血脈，他做的事情，她也是幫兇。

    兩人是一條繩子上的螞蚱，他要是倒了，她也逃不掉干系。

    “沒有的事，污蔑，你們這是污蔑！”梁安拒不承認(rèn)這事，他要進去了，那就再也沒有翻身的余地了。

    想到這兒，梁安終于繃不住心態(tài)，有些慌了。

    他臉上肌rou不受控制地顫動起來，雙目通紅，死死盯著顧盼：“是你，一定花錢買通梁曦月，讓她做假證！”

    程行止上前幾步，將顧盼擋在身后，以防梁安情緒激動會做出什么傷害顧盼的行為。

    說話的那個刑警見狀一邊收起自己的證件，一邊嚴(yán)肅道：“坦白從寬，抗拒從嚴(yán)。梁先生，你如果態(tài)度積極，主動交代，還能爭取寬大處理?！?/br>
    “交代什么，我什么都沒做，怎么交代！”梁安又往后退了兩步，抓著拖把，一臉戒備。

    正在僵持的時候，又進來兩個同樣身穿警服的人，也同樣亮出了自己身份：“我們綠城高新區(qū)公安局經(jīng)偵支隊的，你司涉嫌虛□□一案，高新區(qū)稅局已移交我局立案處理，現(xiàn)在請你跟我們走一趟。”

    梁安：“……”

    最終，梁安還是被帶走了。

    兩撥人一起把人帶走的，至于帶走后歸哪邊管，那就不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