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節(jié)
他盯著自己耳邊那朵黑色墨跡暈開的“花”,神色不明。 江潼恩站在餐桌旁,她也是第一次干這種事,有點不好意思,謙虛道:“手生,好久沒有練習過了?!?/br> 青年抬起握著筷子的手,用沾了醬汁的筷子尖點了點那朵墨花的花蕊。 黑白畫一下子就有了色彩和生機。 江潼恩眼前一亮,正要夸獎,卻沒想到青年身子一顫,好像被什么東西擊中了似的,再抬起頭看向江潼恩的時候,他那雙玻璃珠一樣漂亮的眼睛終于有了靈魂。 青年連飯盤都不端了,往桌上一放,反復朝著江潼恩說謝謝,還把自己身上所有的卡和錢都塞到江潼恩的手里,飛快地朝著離開的方向跑去。 就像他終于找回了失而復得的珍寶那樣快樂。 江潼恩拿著手里的零錢和一張黑金卡,有些意外,又松了一口氣似的,悠悠地走到打飯阿姨面前,露出禮節(jié)性的微笑,開始點餐——“請來一份紅酒煎鵝肝?!?/br> 第4章 狡猾千金 江潼恩拎著一碗粥和一碗面回到病房。 那青年給她留下的零錢剛好夠她和江煥軒這頓飯錢。 江煥軒沒想到江潼恩真有辦法換來吃的,他看著江潼恩研究床上桌怎么展開,小腦袋瓜不知道在想什么,皺起一張小臉。 “你……”他想問江潼恩是用的什么方法換來的食物,可是又害怕聽到自己不想聽到的答案。 他知道以前錢不夠用的時候,“江潼恩”會賣掉自己的首飾去換錢,每次她從外面典當完東西回來之后臉色都很難看,但她并不會對他發(fā)脾氣,這樣讓他心里更加不好受。 就像是,他拖累了她。 江潼恩好不容易把小桌板展開放好,一轉(zhuǎn)頭就看到小男孩又紅了眼眶。 原主的兒子原來是個小哭包? 江煥軒猶豫了一會兒,不知道是不是江潼恩看向他的眼神讓他覺得其實她并沒有把自己當做她的兒子,而是當成了和她一樣平等的人,他問出了口。 “這些食物是怎么來的?” 說起這個,江潼恩也很有成就感。 “我以前學過畫畫,和拉小提琴的同學在法國戛納的街頭給行人畫速寫。他們覺得好看,就會把小費放在畫架旁邊的小提琴盒里?!苯飨肫鹱约旱膶W生時代,有些懷念。 江煥軒從來不知道原來她學過畫畫。 “所以你在醫(yī)院給人畫畫?” 江潼恩笑了笑,“我看到一個人?!?/br> 她給江煥軒描述剛剛遇到的青年,然后下結(jié)論:“他看起來很愛畫畫,但是不知道什么原因,他好像失去了這項技能?!?/br> 要是給普通人畫畫,他們也不懂什么技法、結(jié)構(gòu),但是如果對象是畫畫愛好者,那就不一樣了,他肯定知道這幅簡筆畫的價值。 “你怎么知道?”江煥軒被她的講述提起了興趣。 江潼恩點了點自己的腦子,狡黠地一笑:“直覺?!?/br> 江煥軒剛被她勾起來的興趣像氣球一樣癟了下去。 江潼恩就喜歡逗他這個早熟的小孩,幫他打開了還溫熱的粥,學著剛剛在食堂看到的家屬,用勺子舀起一勺粥,吹涼了遞到江煥軒的唇邊。 江煥軒像是受寵若驚般怔怔地張開口,含住了塑料勺子。 這是一碗玉米瘦rou粥。粥很暖,也很甜。 “雖然說是直覺,但也有證據(jù)支持?!苯骼^續(xù)剛剛的講述,“他袖口和指尖上的顏料和身上的顏料顏色幾乎完全相反,一個暖色調(diào),一個冷色調(diào),一個人畫畫的風格不會突然轉(zhuǎn)變。而且從顏料的結(jié)塊程度,我猜他應該有一段時間沒有作畫了,或者說,他只是在隨意涂抹畫布,根本不知道要畫什么?!?/br> 江潼恩又舀起了一口粥,遞到小男孩的嘴邊時,對上了江煥軒亮晶晶的眼神。 小朋友的眼神很純粹,崇拜就是崇拜,不摻雜一點其他的雜質(zhì)。 這讓江潼恩突然不好意思起來。 “別看我,快喝粥,一會涼了。” “好!” 正如江潼恩所猜測的那樣,頂層的私人病房內(nèi)一片狼藉。滿地都是糊了一團不明顏色的畫紙,各種色彩的顏料堆放在地上,讓人無處下腳。 從食堂跑上來的林源松一回來就坐在畫架前,他的手機屏幕明明滅滅,而手機的主人卻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絲毫沒有被打擾。 手機屏幕徹底熄滅了下去,而下一刻,房門突然被打開。 風從窗戶灌了進來,吹起了白紗窗簾。房門口的人被吹起的白紗吸引了視線,驚叫一聲,徑直沖向了大開的窗戶,跑過去的動作過于著急,差點被打翻的顏料絆倒。 “源松!” 林源松落下最后一筆,這才從自己的世界里走出來,抬頭看向背對著自己,趴在窗沿往下看去,不知道在尋找著什么的經(jīng)紀人。 “小文,你不會以為我跳樓了吧?”熟悉的聲音從身后傳來,經(jīng)紀人轉(zhuǎn)過身,那顆懸在嗓子眼的心臟可算是放了下去。 經(jīng)紀人快步走到林源松跟前,氣得舉起拳頭想要捶他一拳,又怕他日漸消瘦的小身板承受不住,只能自己捶自己的掌心,臟話都飚出來了,“你tm嚇死我了!” “要是你有個什么三長兩短,別說我們工作室,就是你爺爺那邊,我都沒辦法交代?!?/br> 林源松聽到他提起爺爺,壓下舌尖的苦澀,“這段日子讓大家擔心了?!?/br> “醫(yī)生讓你多去接觸人群,好好吃飯,保持身心健康,你呢?今天吃飯了沒?要是實在吃不慣食堂,我們就出去外面吃……”經(jīng)紀人正念叨著,林源松臉上就展開了一個淺淺的笑容。 這是這段日子以來,他在林源松臉上見到的第一個笑容。 林源松將自己的手稿遞到經(jīng)紀人的手里,走進廁所,慢條斯理地收拾自己,給他的經(jīng)紀人留足了空間。 經(jīng)紀人沒看手稿之前,還想著多勸他幾句,讓他這段日子別再勉強自己畫畫了。作為他最親近的朋友和工作伙伴,經(jīng)紀人當然了解林源松這段日子過得有多痛苦。 那個女人嫌棄林源松只是個窮畫畫的,拋棄了他,離開之前還把他的畫貶得一文不值,次日就被狗仔拍到她和娛樂圈里的一位大導演摟摟抱抱的親密照。 自從那之后,林源松便失去了設計的靈感。他沒日沒夜地坐在畫架前,用畫筆在白紙上涂抹出各種各樣的色彩,然而這樣的畫作沒有任何意義,也失去了靈魂。 他可是第一次參賽就獲得了國際設計師大賽金獎的天才設計師。 經(jīng)紀人看到手中的一系列手稿,眼睛越來越亮。 這些手稿線條簡潔,以黑白為底色,只有在某處用亮色作為點睛之筆,就像是貧瘠的沙漠開出的一朵花,也像是無邊際的黑暗之中迸射出的一束光。 是絕望,也是希望。 經(jīng)紀人熱淚盈眶,握著稿子的手在微微顫抖。 從衛(wèi)生間里出來的林源松看到了經(jīng)紀人的模樣,沒有說話,只是拍了拍他的肩膀,用動作代替了他的言語。 “替我挑一件衣服,我要去見人?!绷衷此稍捯魟偮?,門口就響起了敲門聲。 經(jīng)紀人奇怪他在醫(yī)院認識了什么新朋友,還值得他這樣隆重打扮,壓下心底的疑惑,前去開門。 門口,管書瑤換下了病號服,她穿著一雙四寸高跟鞋,紅色的及膝傘裙修飾她完美的身材線條,黑色的長發(fā)隨意地披在雙肩,美艷動人。 她這一身打扮和原女主很像,在里面,原女主偏愛紅色,裙子永遠不過膝,長發(fā)柔順,也不做任何造型,又純又欲。 管書瑤想,女主能夠得到這么多男人的青睞,樣貌肯定占了一部分原因。 為了不出錯,管書瑤在最開始接觸屬于原女主的機遇時,她都會打扮得和原女主很像。 經(jīng)紀人把管書瑤擋住了大半,在他身后的林源松乍一看還以為是江潼恩,眸子一亮,揚起唇角,朝著門口走去。 “你來了?!绷衷此捎锨?。 經(jīng)紀人聽到林源松的語氣略微上揚,好像與來人見面一直在他的期待之中似的,忍不住多打量了幾眼這個美艷的女人。 管書瑤看見穿著病號服的林源松,一下子就確認了他的身份,將自己的姿態(tài)放低,發(fā)揮自己的演技,用恰到好處的激動語氣,說:“您好,我是lin的粉絲?!?/br> 林源松看清管書瑤的樣貌,上揚的嘴角拉了下來,抿了抿唇,不言不語地看著她。 “去年,您在r國舉辦過一次展,關(guān)于春之女神的主題,我從您的設計里看到了希望的萌芽和初春的悸動?!惫軙幉]有參加過那次時裝展,她只是提取了原文中女主的臺詞,把它改成自己的話。 林源松挑了挑眉,道:“謝謝?!?/br> 然后單手扶住門框,不耐地等待著她的下文,好像下一句就是“沒什么事我就關(guān)門了”。 管書瑤一頓,不對啊,按照原文的劇情,他應該繼續(xù)消沉下去,然后她找機會鼓勵他,讓他重拾希望。 經(jīng)紀人看到林源松的態(tài)度轉(zhuǎn)變,便也猜到他可能是認錯人了,他真正期待的那個人并不是眼前的這位……粉絲。 就在管書瑤準備再接再厲的時候,一位護士朝著這邊走過來,正好停在了他們的門口。 護士小姐手中拿著一張黑金卡。 林源松看著那張卡,微微一愣。 “林先生,這是您的卡嗎?”護士把卡遞還給林源松。 管書瑤沒想到林源松竟然會有一張黑金卡,里對林源松的家世背景描述不多,筆墨也著重在他的才華上,看來他的用處不止是能幫她進入時尚圈…… 經(jīng)紀人將管書瑤沉默不語的神情看在眼里,此時心下也有了考量。 不管這位粉絲到底打的是什么主意,他都不會讓他的好友再次受到傷害。 “是我的卡……”林源松接過這張卡,又追問,“給你這張卡的人,是一個女生嗎?” “女生?”護士對他的用詞感到疑惑,如果他說的是那個男孩的mama,也應該用“女人”這個詞才對,雖然江小姐看起來確實很年輕。 護士搖了搖頭,道:“是一個小男孩?!?/br> 林源松皺起眉。 “或許您說的是他的mama吧?!弊o士拿著這張黑金卡的時候也怕出什么問題,萬一損壞或者卡被盜刷了,那她可不能幫人背鍋。 林源松沒想到他遇到的那位年輕漂亮的女性竟然已經(jīng)有了孩子。 “他們住在幾號病房?”林源松還是想見一見她。 護士說:“他們已經(jīng)出院了。” 正被人惦記的江潼恩牽著兒子站在路邊,口袋只有三塊錢零錢的江潼恩思考了兩分鐘要怎么回家,余光中看見一輛黑色的商務車在緩慢地起步。 江潼恩笑瞇瞇地看著兒子,問:“會碰瓷嗎?” 江煥軒冷不丁地打了個激靈。 他覺得商務車的主人可能要遭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