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節(jié)
然而若是這樣,豈不是說木措怕了原霽,主動向原霽屈服了? 漠狄王本想每日殺一個大魏人作為回報,但是原霽的回應是,每一個大魏百姓的死,都有一個漠狄王族的人做陪葬。這種殺戮游戲只比賽了不到十天,年輕的漠狄王扛不住王族的壓力,主動結束了游戲。 漠狄王只好精心準備獵殺局,他祈禱原霽在大將軍長子阿爾野娶小老婆的婚宴上鬧事,自己精心準備的局面,可以鎖住這頭野狼。 -- 關幼萱和束翼找到小倌館并不困難,張望若既然住過這里,這里總有些蛛絲馬跡是師姐留下的。關幼萱按照張望若的提示,找到合適的引路人,便進入了此館。 此館已然荒廢。 在蔣墨偷走植物、張望若也帶著師弟們從漠狄逃走,漠狄王便讓兵馬抄了此館。如今還留在這里的人,都是些實在尋不到去處、茍且度日的大魏人。 關幼萱進入此館內,見到四處殘留著烈火焚燒的烏黑痕跡,館中桌凳推倒在地,塵土飛揚,人聲寥寥。她心中咯噔,也不敢多想,連忙和束翼去挖那被蔣墨藏起來的植物。 在一從后墻根下挖坑三丈有余,關幼萱和束翼挖出一個包袱,二人打開確認了一番,終是松口氣。束翼再將坑土重新填上,關幼萱撫掌笑道:“那我們趕緊讓人先將東西帶回涼州吧,留在我們身上不安全?!?/br> 束翼認同。 束翼高興道:“我們只要再告訴城里的大魏人去哪里找接應他們的涼州軍,我們此行的任務就完成了。” 他就不用再和七夫人扮作夫妻了! 只是這個任務,比起簡單的挖土找東西,要困難一些……畢竟大魏百姓被趕出漠狄王城,那些漠狄人不會不盯著。一旦得知誰在和這些大魏百姓通話,關幼萱和束翼的處境就艱難了。 二人挖好東西后回到館中,束翼將東西藏在懷中,只等著一會兒出去派幾個女郎先拿著東西回大魏。關幼萱和束翼說話間,館中等待他們的一位老鴇看到二人的笑容,跟著笑道:“看來兩位是得償所愿了。” 這位老鴇,自然也是大魏人。她也是收拾好行裝,想趁此機會回大魏。先前猶豫,是因她夫家曾在大魏犯事,過了許多年,她不知道大魏會不會讓她回去。如今涼州愿意接納這些人,自然讓人放松,為小七夫人辦事也盡心盡力些。 關幼萱問:“你離開大魏很多年了么?” 老鴇唏噓:“三十年了??上旰?,只有我一人能回去,我的好姐妹,恐怕要老死這里了?!?/br> 關幼萱天真道:“既然涼州此次對西域開放大門,接納曾經離開的百姓,你的姐妹自然也能一起與你回來啊。她是不在此地么?正好我要通知這里的所有大魏人,不如我去通知她吧。她住哪里?” 老鴇凝視她片刻,回答:“她哪里走得了。我們這種人哪里都可去,她卻是位高之人。當年我們姐妹一起來西域,本是求個活路。但她比我貌美得多,她被漠狄王庭搶走了,說是伺候一位來自涼州的‘天妃’?!?/br> 關幼萱猛然一驚:“??!” 她想起來了! 裴師兄的母親,自盡了的那位涼州高姓女郎,不正是被封為“天妃”的人么?在公公講的故事中,漠狄軍來捉拿他們這些逃走的人,天妃自盡,那些人只捉走了天妃的侍女…… 一切都串了起來! 關幼萱緊張地問:“您那位姐妹,如今在做什么,您可有再與她聯系?” 老鴇:“后來有見過一次,她好像做了大將軍的小夫人。但之后我們再沒有聯系過了?!?/br> 關幼萱與束翼對視一眼,敏感捕捉到其中似乎出現了他們沒有預料到的信息。也許他們見到這位大將軍的小夫人,能從這位夫人身上得知一些秘密。 何況,這么多年了……這位夫人,不知可愿意回歸大魏? 關幼萱喃聲發(fā)愁:“但是大將軍的小夫人啊,這怎能見到面……” 老鴇愕然看她,沒想到這位小夫人還真的要去找自己那位姐妹。老鴇一時感動,來自涼州的小七夫人如此心善,竟因為她只言片語,選擇救人。 老鴇握住關幼萱的手:“夫人若是能讓我們姐妹再見一面,我、我……妾身、妾身來世當牛做馬,報答夫人您!夫人,我叫殷二娘,我meimei她叫殷三娘。二十年前,我與她失散;十五年前,她當上大將軍的小妾的時候,游街時,我遠遠見過一面。無論我meimei如今是死是活,我都想再見她一面……” 說到傷感處,她潸然淚下,哽咽不能言。 關幼萱忙將人扶起,尷尬道:“我不是不愿意幫忙,而是我也見不到人啊。” 正這般說時,館中人聽到了外面的喧嘩聲。幾人走到窗口,見到外面的漠狄軍,將一個女郎強行推到轎中坐著。那女郎雖穿著胡服,然嚶嚶喚著“阿父”的泣語,仍能聽出大魏的口音。 關幼萱和束翼不解之時,聽到老鴇嗤聲:“那些漠狄人,瞧不上大魏女郎,娶老婆卻都喜歡搶大魏女郎。這也是個可憐孩子,去年年底就強行被那大將軍的兒子放下話,說要搶回去做小老婆。這女郎逃了這般久,竟還是被追上了。 “大將軍在漠狄的地位,僅次于漠狄王。大將軍兒子的老婆,是能逃掉的么?這位女郎,也是想不開啊?!?/br> 關幼萱心中一動,與束翼對視一眼,束翼緩緩點頭。 -- 二月下旬,漠狄的大將軍長子阿爾野娶小老婆的事,被宣傳得人盡皆知。他那位搶回來的小老婆是大魏女郎,逃了幾次后,大約喪了氣,最后一次被捉上花轎后,女郎認了命,再不逃了。 前往王城的護衛(wèi)隊,這才松快了些。護著這只隊伍進城的衛(wèi)士們,比起城中那些李泗身邊隨時可能喪命的衛(wèi)士來說,都覺得自己的任務輕松:“幸好把我們派出來迎親了,這大魏女子只是逃一逃,起碼不害人性命啊?,F在在大將軍府上當值的衛(wèi)士,可一個個怕死得要命。聽說他們夜里如廁都要喊著一群人一起——就怕死在茅坑,也沒人收尸,哈哈哈?!?/br> 深夜時分,到一進城前的客舍處,衛(wèi)士們安排女郎住在他們最中間的屋舍,他們便坐在外頭烤一頭全羊吃。架在火上的羊身滋滋冒油,香氣不斷地溢出,所有人圍著火留哈喇子。 如此靜謐之夜,想來不會出事。 關幼萱沉靜地坐在被他們包圍的屋舍中,她將床帳放下,躺臥上床,連鞋履也不脫。此處的新嫁娘已與她、束翼見過面,那女郎哭哭啼啼不愿嫁,又要自尋短見,束翼就將人偷出去,送給之前他們在小倌館中認識的那位殷二娘,讓殷二娘帶著這位新嫁娘一同離開漠狄,回涼州去。 關幼萱則打算代替這位新嫁娘嫁入將軍府。 女郎的妝容從來鬼斧神工、以假亂真,先前的那位新嫁娘又一直在哭哭啼啼,讓衛(wèi)士們沒看太清楚大魏女郎的長相……漠狄這些衛(wèi)士們認為,大魏女郎都生得柔弱纖細,大體上看,都長得差不多。 何況關幼萱這般美! 誰會認為這般美麗的女郎,會是假的呢?阿爾野見到自己的新嫁娘,只會笑歪嘴巴。 束翼離去前告訴關幼萱:“我把人送走就回來,我不在的時候,你要小心些。” 關幼萱連連點頭,又給他看自己袖中藏著的匕首,才讓束翼帶著不安離開了。 而今關幼萱躺在床上,聽著外面衛(wèi)士們的說笑聲,她緊張得無論如何也睡不著。正在這時,頭頂傳出一聲極輕的“啪嗒”聲,如鬧耗子一般。但因為關幼萱本身心虛,怕自己被發(fā)現,她一下子便醒了神。 黑暗中,隔著帳子,關幼萱看到一個人悄悄地落了地,沒有發(fā)出聲音。 小淑女握緊了自己懷中的匕首。 -- 原霽穿著黑色的夜行衣,用面布罩住口鼻。他掀開瓦片,從那睡著新嫁娘的房中跳了下去。 王城中布置太嚴了,原霽讓自己的人不斷地替換掉將軍府中的衛(wèi)士。如今滿城都在找涼州狼藏在哪里,他們都沒想到,原霽離開了王城,好奇地來到了這處護送阿爾野新嫁娘的衛(wèi)士前面。 原霽打算給這批隊伍找點兒事。 何況他聽說新嫁娘是大魏女郎。他正好可以威脅這位新嫁娘在婚宴上,協助他殺人,捉拿李泗。 原霽立在床帳前,靜靜地盯著床下一道淺白的月光。床下干干凈凈,沒有女郎的鞋履。原霽輕輕地挑一下眉,心中有了數。他掀開帳子,果然,一掀之下,一把雪亮的匕首就向他眼皮下擦來。 原霽漫不經心,抬手就用兩指勾住匕首,向下穩(wěn)穩(wěn)一壓。雪亮的光照著他英秀長眉,照不到他裹在面罩后的容顏。這個新嫁娘不老實,原霽身子一弓就撲上床,想壓制人。 女郎被一把按下。 她不服輸,抬腿就向上踢,膝蓋卻被原霽咔擦一聲卸掉。身下被按在枕上動彈不得的女郎輕輕地嗚了一聲,原霽一下子僵硬了。 此夜屋頂成了無主之地,任人通行。 束翼從屋頂跳下,一眼便看到帳子飛揚,小七夫人被惡徒壓制。而關幼萱也乖覺,她從惡人的肩頭看到了身后的束翼,不敢驚動外面的衛(wèi)士,但她努力低叫著嗚咽:“夫君,快來救我!” ——希望惡人被她的半路夫君打?。?/br> 束翼迎上,原霽扭頭向后方看去。 ☆、第75章 第 75 章 幽黑靜夜, 衛(wèi)士們在外烤rou,舍中悄無聲息。原霽扭頭看到束翼欺面殺來時,他眼眸中浮起一絲詭譎的光。 那詭譎的光, 藏著磅礴噴嘯的怒火—— 這是什么意思?! 萱萱怎會出現在這里,成了即將納入將軍府的小老婆,她還叫旁的人“夫君”?那個人還是束翼? 束翼一掌揮來, 原霽被怒火裹挾,理智在一瞬間被他的火氣吞沒。原霽不躲反迎, 對方掌法挨到他衣角,他一個大甩尾側身相躲, 又一手擒拿對方, 剪向對方手臂,另一拳揍向束翼臉頰! 束翼與對方拆招時躲不開攻勢, 硬生生挨了一拳,嘴角里都含著血絲。他不在意,心里凜然,夜襲刺客來勢洶洶,打法威猛,恐不好相與。 關幼萱掀開床帳, 她捂著自己被磕得刺痛的膝蓋, 額上冒冷汗,緊張地看向戰(zhàn)局。她見這個陌生來客如此兇猛,與束翼打得不相上下, 且隱隱有壓著束翼打的架勢。 束翼這邊同樣感覺到了, 而且對方的攻勢中, 莫名其妙的, 有一種他很熟悉的壓制感。束翼抬目看向敵人, 趁對方攻他死xue時,他拼著受傷,手掌一翻向上探向來人的面布。 原霽一驚! 猛地撤退三大步! 他與束翼在黑暗中凝視時,忽而想起另一關鍵的事:他在一無所知的情況下,似乎卸了萱萱膝蓋。正是關幼萱那一聲壓抑的低叫,才讓他聽出了自家夫人的聲音。 原霽面容與眼睛一同僵硬:是夫人背著自己來漠狄、給自己戴了一個綠帽子更嚴重,還是他打了自己的夫人更嚴重一些? 原霽這一番遲疑,換來束翼猛攻。 原霽目光閃爍,瞬間整理出了新思路:待他且戰(zhàn)且退,逃出這個房舍,逃出今夜,改日再來見萱萱。打傷萱萱的事他要裝不知道,萱萱和束翼給他戴出的綠帽子,他要質問! 冷靜的狼崽子有了新思路后,攻勢就變成了束翼為先。束翼詫異地看這方一眼,被對方的逃避激起了斗志。 二人在黑暗中打斗,都不敢發(fā)出聲音。關幼萱扶著床柱跳下床,眼見那個敵人狡黠,趁著束翼因拳擊而后退的架勢,躍起便要走,她連忙壓低聲音叫道:“夫君當心,他要逃!” 束翼抬目。 原霽回頭,看向那扶著床柱的小淑女。 關幼萱怔一下,那短暫的一瞬,她好像捕捉到了對方眼中的幾分怨懟和憤怒色。對方這種眼神好熟悉……關幼萱偏了下臉。 屋中的打斗沒有進行太長時間,尤其是當其中一人一門心思要走的時候。再過數十招,束翼沒有攔住人,仍讓那個刺客瀟灑地跳上了房梁,逃竄出去。而礙于如今情形,束翼并不好跟著上房追人。 束翼呆愣地站在原地。 關幼萱跳著走向他,很關心他:“束翼,你沒事吧,沒受傷吧?” 關幼萱撐著受傷的膝蓋,蹦到了束翼面前,她抓住束翼的手臂查看他,束翼呆了一會兒,被關幼萱的關心弄得面紅耳赤。他目光眨幾下,看向關幼萱,很局促:“我沒事?!?/br> 關幼萱道:“也不知道那個刺客是什么人!他怎么會對將軍府的新嫁娘下手?” 她驀地擔憂:“他不會是這位女郎的情郎吧?可他也沒開口說話啊……看上去就是敵人,好奇怪?!?/br> 束翼有些不安地撓了撓頭。 關幼萱自言自語:“我覺得他有點眼熟?!?/br> 束翼更不自在:“呃……” 關幼萱看去,美眸若水:“怎么啦?你是不是有話說?你直接說好了,咱們在外面,互相照應嘛。我一會兒還要你幫我找傷藥涂膝蓋呢?!?/br> 束翼盯著小女郎漂亮的眼睛,心中生起一個倔強的念頭: 有什么關系! 是七郎先拋棄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