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山貓部落之后，蒼穹變得很沉默。

    本來話就少的男人，幾乎一整天也不說一個字。

    他們只花費一個日夜，便抵達了樹人聚落。

    這里的樹木特別巨大，看起來每棵都將近幾千年歲數(shù)，葉子因為秋風吹拂轉成金黃色，讓整座森林在日照下猶如撲了一層金粉，極度壯觀。

    此處名為萬古，自從有歷史以來，就是樹人的居所。

    樹人的壽命是所有智慧種族最長的，而且有趣的是，他們數(shù)量雖然不多，但絕大部分在青壯時期都喜歡四處游歷，走遍阿克夏大陸，記憶力又非常好，堪稱活生生的歷史文本，甚至連典籍沒有記載的秘聞都曉得。

    還有句俗諺說，如果連樹人也不知道的事情，那就不會有人知道了。

    兩人站在萬古森林前，蒼穹雖不說話，卻令少女心底感到酸澀不堪。

    她猶豫不決，是否要在此封印蒼穹的記憶……

    男人天青色眼睛冷冽如冰霜，然而契約傳遞了他的情緒，依舊是充滿絕望地愛著少女。

    米斯特選擇避開他的目光，轉身走進萬古森林。

    ◇  ◇  ◇

    森林中心，有棵名字被稱做萬古的老樹。樹人們大多數(shù)圍繞著萬古居住——基本把自己的足根固定在附近的地面就算住下了。

    樹人化做了樹木型態(tài)，接近樹冠處長著奇妙的類人臉孔，全部閉著眼睛，似乎在沉睡。

    他們當中最矮的，估計超過了六以太尺，最高的甚至是叁倍以上，雖然與高聳入云的萬古相比之下略嫌渺小，但對人類來說，已經(jīng)足夠巨大。

    少女觀察了片刻，正想開口喚醒樹人問話，其中一名樹人自己睜開了眼睛。

    翠綠的眼珠在十幾尺的高度，隱含著睿智俯視少女，他眨了眨眼，柔和的綠光一閃，瞬間縮小化作人型，但是因為他的樹型太巨大了，人型依然約有叁、四尺左右，還是非常高。

    他的五官維持了樹型的特色，輪廓很深，皮膚略帶綠色，身材纖長，表面覆蓋著類似衣服的物質(zhì)，綠中摻黃，是他葉子的顏色，其整體外觀就像竹子般細瘦。

    「歡迎兩位到訪萬古，我是管理萬古系統(tǒng)的樹人，智慧的編纂者．織，你們可以直接叫我織?！?/br>
    米斯特正在意外樹人如此和藹可親，織又開口說道。

    「樹人將為訪客回答任何問題，請?zhí)峁┫嗤瑑r值的知識，做為交換的代價?！?/br>
    「交換是什么？」少女感到疑惑。

    「訪客，你不懂樹人的規(guī)則，就跑來萬古嗎？」織發(fā)出清朗笑聲。

    「森林之子，換你出來為訪客導覽吧?！?/br>
    樹人說完，又變回大樹。

    米斯特感到莫名其妙，在萬古巨樹上，遠遠傳來一個抱怨的聲音。  「織，不要每次不想應付人，就丟給我……」

    白色鬼魅似的身影從巨樹枝干跳下，速度快得模糊成一片，著地卻猶如落葉安靜無聲，身手相當厲害。

    他輕巧地從蹲踞姿勢站直，一身珍珠白的袍子，修長纖細的體型，燦爛的金發(fā)與灰藍眸子，是個真正的光精靈。

    那人看見米斯特震驚了一下，連忙走向她，瞬間出手取掉她的風鏡。  「怎么可能有我不認識的光精靈……」

    亡靈災厄后精靈數(shù)量一直很少，長壽種族不像人類的繁殖力那么強，新生代補充得很慢，沒想到會遇到真的活著的精靈，少女一時停頓，被他摘走了護目鏡。

    精靈眼睛一般都是灰藍或灰綠，沒有像米斯特澄凈的海藍，由此可以證明她應該不是光精靈，但她精致絕倫的美貌也不屬于人類，讓那個精靈男子非常困惑。

    「難道是流落在外的半血精靈？怎么比純種精靈還漂亮？」他為了確認，伸手打算撫摸少女臉頰。

    蒼穹擋開了他。

    「啊，還有保護者？」精靈的身高比蒼穹矮些，也不如他壯碩，寬松白衣使他看來有點弱不禁風的意味，但強盛的氣勢，又給人感覺很有威脅性。

    「吾乃住在萬古森林的光精靈，裁決之刃．圣白的咎行者。一般稱呼我的名字是咎?！构饩`風度翩翩地自我介紹。

    他把兩手指尖相對，在胸前比成山形，做出光精靈的正式禮儀。

    兩人可以不回禮，但必須認真報上名號，否則在精靈的習俗將被視為入侵者。

    「超階仿人．米斯特。」

    「負罪騎士．蒼穹。」

    負罪騎士是排名第一的龍騎，在阿克夏的名聲很響亮，但咎顯然對他沒興趣，而只是想與米斯特交流。  「仿人？為什么你看起來這么像精靈？」

    「我不必回答你的問題?！姑姿固乩滟氐?。

    「沒關系，在這里，知識與秘密是有價值的，也許你會拿來交換，到時我就可以去查閱了?！?/br>
    「交換到底是什么？」

    「叫我的名字，就告訴你?！咕锑咧?，說話語調(diào)雖然優(yōu)雅，但就是有點輕浮。

    米斯特覺得被調(diào)戲了，樹人召喚他出來后就變回樹型，目前她也只能先依照這奇怪精靈的意思行事。  「咎，請你跟我說明。」

    「好的。」咎無視蒼穹寒霜的目光，朝米斯特笑得一臉春光明媚，非常好看。

    「樹人這個有趣的種族，漫長的生命里，許多時間都在旅行，其實他們唯一追求的東西只有知識——而他們每個人都是一座活圖書館，你也可以叫他們?yōu)闀恕！咕虝和Ａ艘幌?，抬頭看向旁邊的萬古巨樹。

    「這棵萬古，則是匯集了所有樹人獲得的知識記憶，最終端儲存系統(tǒng)?！咕虄?yōu)雅好聽的聲音如流泉滲透在周遭，形成一種特別的氛圍，讓人感到舒適愉快。  「把全阿克夏大陸的文本內(nèi)容加起來，連萬古的十分之一都不到。要查閱萬古的記錄，唯一的方法，就是等價交換?！?/br>
    咎走到少女面前，抬手虛指著她的胸口。  「所有造訪萬古之森的人，都是為了想知道什么而來的。拿出你的秘密，由樹人判定值得什么吧。」

    無法用任何物質(zhì)換得，只能用相對價值的知識來交易，這就是萬古樹人的規(guī)則。

    ◇  ◇  ◇

    咎安排了休息處，讓米斯特好好考慮。

    他想多了解一下奇妙的超階仿人，所以招待得很是用心。

    兩人被分開安置，咎召喚了一個類人型的白色魔物去服務蒼穹——原來他是召喚師，而米斯特則是由他親力親為。

    樹人準備的訪客屋子由活生生的藤蔓長成，結構相當精致，半弧形的天花板裝著柔和照明，空間大不說，隔間有臥室與小廳，甚至連浴室都有，設備極為齊全。

    「你想問什么事情，也許我可以特別優(yōu)待告訴你。」咎還賴著不走，徑自坐到屋內(nèi)的長椅上，很親切地說。

    「死魂封印與元素魔龍有關，這件事，你了解多少？」少女站在幾尺外，態(tài)度懷疑且疏離。

    咎擰起濃淡適中的眉，不答反問。  「你為什么要知道這個？」

    少女簡短描述了在墮暗封印上的發(fā)現(xiàn)。咎聽完陷入沉思。

    他百多年前參與過那慘烈的戰(zhàn)役，雖然如今隱居在萬古，但是與外界固定有聯(lián)絡，也曉得近來的異變，只是不想再去淌那些渾水，當年精靈死傷太慘重，咎實在無法面對。

    不料米斯特帶著謎團來到萬古……

    「你刻意追查死魂之主的來源，想要什么？」

    想要什么？

    米斯特海藍眼眸一暗。

    當然是想殺了艾希迪亞。他說自己是唯一不死不滅的巫妖，但她認為還是有方法可以讓他徹底消亡。

    「我想消滅他?！?/br>
    「你？」多少人嘗試過，都被那個魔王打到潰敗得抬不起頭，包括咎。  「我無意潑你冷水，但這是不可能的……」

    「如果覺得不可能而不去嘗試，那就真的只有絕望了。」我也僅存這一點點支撐自己的力量。

    少女平淡地回答，咎卻覺得聽來有些哀傷。

    ◇  ◇  ◇

    因為談及死魂之主，咎的情緒明顯變得低落，約定好隔天再帶她去找織，便離開了。

    剩下少女一人。這段時間以來，她初次與蒼穹分開住呢……

    深深嘆了口氣，米斯特決定去洗浴。

    樹人對訪客真的不錯，居然還有浴缸。

    加熱的魔道具一應俱全，少女很快就放好熱水，舒服地泡進去。

    她不經(jīng)意想起被蒼穹救回墮暗那日，在魔泉被他擁抱，也是從那時開始，她越來越軟弱。

    他飽含痛苦的天青色眼睛，浮現(xiàn)腦海揮之不去……

    原來安靜反而會讓人的情感莫名翻騰。她閉上眼，試圖放空紛亂思緒，不去想蒼穹。

    驀然浴室門被無聲推開，米斯特察覺有人入侵，立刻睜開眼。

    讓她煎熬的男人來了。

    他走到她面前，居高臨下俯視她被熱水泡紅的身體。

    蒼穹手中提著龍槍。

    米斯特有不好的預感。

    男人彎腰拉起少女，抓住她的手握緊槍柄，把槍尖倒轉，對準了自己心臟。

    「與其真的切斷關系，不如親手殺了我吧?！顾_口對她說話，決絕得可怕。

    「我寧可死在你手里。」蒼穹使力將銳利的尖端刺進胸口，鮮血瞬間涌出。

    米斯特連忙把龍槍后撤，丟到角落。

    「你瘋了嗎？」她的雙手展開綠色法陣，替他止血，然而龍槍的附魔效果加上蒼穹刻意不運行護體斗氣防御，令他胸膛開了個隱約見骨的血洞，非常駭人。

    「對，我應該瘋了。」他滿腦子想著她的殘忍，然后頓悟。

    既然比死還痛苦的話，交由她給個解脫吧。省得一直糾纏她了，她也可以樂得輕松。  「我愛你，愛到瘋了?！?/br>
    米斯特被蒼穹的狂氣震懾住，狂涌的鮮血染紅她白皙身體，一時無法做出反應。

    這夜，注定不能平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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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萌騎士好可年，要崩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