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鄭九鷹盯著泉玉姬,濃密胡須一根根張開。他右手握著鐵尺,左袖鐵鏈滑出半截,小腹鮮血狂涌,傷口血rou模糊。 泉玉姬張開滴血的玉手,掉在地上的長劍飛回掌中。這一手使得神完氣足,哪有半點受傷模樣。 鄭九鷹長吸一口氣,小腹的傷口奇跡般收攏、止住鮮血,他沉聲道:“泉姑娘,你十歲入六扇門,先后跟隨三位捕頭歷練,雖然你出身新羅,我六扇門從未把你當成外人。你捫心自問,這十年來可有半點虧負于你?” 泉玉姬冷冷道:“鄭捕頭,你身為六扇門高層卻暗中與黑魔海勾結,毒害同僚,在場的諸位都可以為我作證?!?/br> 鄭九鷹深吸緩吐,慢慢道:“當日在建康,你手下的捕快遇襲身亡,我便起過疑心。想必是他察覺你的底細才被你滅口。” 泉玉姬用沒有聲調的語氣道:“王捕快是被盜匪所殺,人證、物證俱在。鄭捕頭想栽贓于我并不容易?!?/br> 鄭九鷹雙眼一睜,目光如電,仿佛要看穿泉玉姬的內心。泉玉姬毫不畏懼地與他對視,手中長劍猶如秋水。 “泉玉姬!你面紗之下究竟藏著什么!” 爆喝聲中,鄭九鷹左手拘魂鎖全力攻出。被撕裂的空氣發(fā)出一串爆響,那條鐵鏈騰起一道黑霧,宛如一只張開的大手,朝泉玉姬細長玉頸抓去。 泉玉姬長劍微挑,劍鋒在空中挑出朵朵梅花,每一朵都五瓣俱全,中間吐出雪亮花蕊。凝成梅花的劍氣不斷擊上飛舞的拘魂鎖,將貫滿鎖煉的黑霧擊碎。 譚英和馬雄好不容易干掉四名傭兵,兩人身上都掛了彩,這會兒站在游雍旁邊不知道該幫哪邊。 游嬋欽佩地看了程宗揚一眼,“還是上忍高明,一眼看出她的身份。” 程宗揚心里的驚訝比她更甚,忍不住道:“你怎么知道臥底就是她呢?” 游嬋貼著他的耳朵道:“那老頭若是黑魔海的人就不會中了她的詭計。這賤人一肚子鬼魅心腸還裝得大義凜然,好卑鄙……” 程宗揚悄悄摸了摸匕首,心里微微發(fā)緊。如果泉玉姬真是黑魔海的人,只怕自己的身份混不過她的眼睛。 鄭九鷹腳步踏著八卦方位緩慢移動,到了“兌“位時,拘魂鎖驀然發(fā)出一聲狂嘯,一個血紅骷髏頭從鎖影中飛出,張開血淋淋的大口。 鄭九鷹長眉低垂,沉聲道:“我佛慈悲!” 泉玉姬淡淡道:“鄭捕頭身為六扇門名捕卻練此邪功,念再多的佛也全無用處!” 鄭九鷹道:“術無正邪,因人而異。你的落梅劍雖是正派玄功,心術不正也是枉然!” 鄭九鷹鎖鏈一擺,那只骷髏頭撲向泉玉姬挽出的梅花劍影,骷髏頭滴血的利齒嘶咬著將劍氣一一扯碎。 程宗揚盯著他們交手的每一個細節(jié),一些無法理解的情形在腦海慢慢變得清晰。如果是以前,自己根本不會留意他們的格斗。但與蘇妲己一戰(zhàn),程宗揚終于痛下決心,要保住自己所擁有的東西就必須讓自己變得更強。 直到現(xiàn)在自己還是靠武二郎的五虎斷門刀混飯吃。武二的刀法雖然很猛,但碰上真正的高手就不好混了。不過除了王哲給自己筑下的基礎,還有殤侯短短半天的指點,自己身邊沒有可以隨時請教的名師,大多數時候自己要靠血的代價,來學一點基礎的格斗技巧。 鄭九鷹與泉玉姬一戰(zhàn)不是自己見過的最高水準,卻是自己看得最真切的一場。 以前自己不理解他們的招術為什么要弄那么多花樣,比如泉玉姬的落梅劍為什么要費力地挽出梅花而不直接攻出,看起來太像作秀了。 但這會兒心里隱約生出一個念頭:并不是泉玉姬先有挽出梅花的念頭,為了好看才施出來,而是她每一道必須施出的劍氣自然而然聚成梅花。 程宗揚想起關于戰(zhàn)斗機的一種說法。一架戰(zhàn)斗機的性能只用眼睛就能看出高下。性能更好的一架,外形看起來肯定更美。這不是設計師人為美化,而是在風洞中反復測試的結果。如果外形看起來有缺陷,實際效果必定不盡如人意。 一個絲毫不懂武功的人拿著一柄劍可能會施出無窮無盡的怪招,但只有懂得劍法的人才能有意識地讓每一招都起到應有的效果。這些招術千錘百煉的結果如同在風洞里反復測試,越來越趨于美觀。 泉玉姬的落梅劍法招術極快,劍鋒旋轉著吐出劍氣,勾畫出梅花的第一片花瓣;如果就此止住,不必鄭九鷹鐵尺攻來,劍氣自然散開。因此她需要連轉五次手腕,勾畫出五片梅瓣將劍氣凝在一處,然后一劍挑出梅蕊,才能將聚攏的劍氣施出。 另一方面,他們的招術雖然千變萬化卻有脈絡可尋。一個完整招術首先是起手,攻其不備,令對方措手不及;接著是承手,以雷霆萬鈞之勢攻破對手的防線。 如果對手見招拆招便出現(xiàn)一個精妙變招,一方面變換角度再次攻擊,另一方面補足自己的漏洞;如果還不足以攻破對方就是最后的退守。 比如自己拿刀砍人,一刀砍下去就包含起手和承手;對手以為自己要攻他的小腹,自己卻選擇脖頸,就是起手的出奇不意。這一刀砍出,中途猛然發(fā)力就是承手。對手弱一點,這一刀就能砍倒對手。如果對手夠強,一刀劈出被他擋住,就需要刀勢加以變化;一邊尋找對手的弱點,一邊留意自己的破綻。 只要力道足夠,這個轉折可以無限地施展下去。但任何人攻出一刀,力量都有耗盡的時候。這一刀力量使盡之前就要回手,留下力氣防備對手趁勢而入。 世間招術雖然千變萬化,但一個完整的招術總不脫這幾個步驟。沒有承手就無從發(fā)力;沒有變招就是直來直往的硬攻 ,根本沒有招術可言;沒有最后的防守,對手很容易趁隙攻入。 與敵人交手的畫面在腦中閃過,程宗揚發(fā)現(xiàn)自己能活到現(xiàn)在實在是個奇跡。 如果不是有武二傳授給自己的成套刀法,完全依靠本能出手,下場早就慘不忍睹。 比如與蘇妲己一戰(zhàn),自己施出五虎斷門刀中的破敵猛招“龍蟠虎踞“卻不管招術的完整,沒有留下一點余力做基本防守,結果一招就被蘇妖婦砍翻。 鄭九鷹的拘魂鎖聲勢越來越猛烈,譚英和馬雄早變了臉色;游雍雖然面無表情也不得不運功抵抗逼人的勁風。 泉玉姬招式一變,明凈如水的劍鋒突然間透出一股濃烈的血腥氣息,劍上血色涌動,凝成一道血紅翎毛,接著箭矢般射出;拘魂鎖的血骷髏剛至中途就猛然爆裂。 鄭九鷹失聲道:“妖翎血羽!你果然是黑--” 又一枝血翎射出,鄭九鷹上身一折,整個身體橫了過來。這時泉玉姬突然玉頸一擺,頭上的斗笠突然飛出罩向鄭九鷹的面孔。 鄭九鷹像見到某種恐怖至極的事物般發(fā)出一聲驚呼。那張斗笠覆蓋在鄭九縻臉上,接著斗笠下傳來一陣古怪異響,仿佛群蟻瘋狂地噬咬骨骼與血rou。 鄭九魔手指抽動了幾下,鐵尺和鎖鏈“鏘”的一聲掉落在地,不過是兩件普普通通已經用舊的六扇門平常裝備。 摘去斗笠的泉玉姬沒有再朝鄭九鷹看一眼,提著長劍走到一名捕快身前。 那名捕快額頭滾出黃豆大的汗滴,低聲道:“泉捕頭……” 泉玉姬點了點頭,“叛徒已經除掉,沒事了。” 說著長劍遞出在他喉頭停了一下,等他驚恐地張大眼睛才慢慢刺入。她眼神中沒有絲毫的不忍和驚慌,甚至也沒有狡計得逞的得意和嗜血沖動,平靜得像一泉井水,讓人看不出她是喜是怒。 另兩名捕快掙扎著起身,捂著小腹往山下奔去。泉玉姬身形一閃擋在兩人面前,淡淡道:“你們也是和鄭九鷹一伙嗎?” 兩人喘著氣道:“不是……” “那好?!?/br> 泉玉姬一劍一個,將兩名同僚刺死,然后走回來。 滴血的劍鋒落在袁星兒咽喉上。穿著捕快服色的少女面孔雪白,嘴唇顫抖著小聲道:“泉姐……” 泉玉姬低頭看她,猶豫一下道:“我信得過你。不會傷你?!?/br> 袁星兒感激地說道:“多謝泉姐……?。 ?/br> 泉玉姬長劍一挑,劍鋒從袁星兒襟口劃下,少女皂色捕快服整齊分開,兩團雪白rufang立刻彈出。 泉玉姬平靜地說道:“星兒,你既然身為捕快,一會兒落入匪寇手中面對他們的報復,也不要墮了我們六扇門的名聲?!?/br> 說著她挑開女捕快的衣帶,將她褲子劃開。 程宗揚一手扶著額頭,右側太陽xue的傷疤霍霍跳動。眨眼間六扇門的四名捕快尸橫就地,只剩下一個少女像剛出生的嬰兒一樣,光溜溜躺在破碎的衣物間。 而那個戴著面紗的女捕快提著長劍,目光冷淡得像什么都沒發(fā)生過一樣。 看著女捕快白晳rou體,譚英和馬雄同時露出貪婪目光。 袁星兒臉色像死人一樣蒼白,忽然她赤手抱住長劍,用盡全身力氣將胸口撞向劍鋒。 鮮血像梅花一樣在她白晳身體上綻開。泉玉姬臉上面紗紋絲未動,回手拔出長劍像什么事都沒有發(fā)生過一樣,提劍放在敖潤頸中慢慢道:“雪隼傭兵團?” 敖潤看得面無人色。他盯著泉玉姬,脖子漸漸脹紅,狂叫道:“我干你娘! 敢冤枉老子!” 泉玉姬冷冷看著敷潤,長劍刺進他喉頭軟rou;敖潤打個哆嗦又瞪大眼睛,“娘的!老子這輩子什么都干過!就他媽的沒死過!今天倒要死一次看看!有種你就來啊,我cao你祖宗十八……” “住口!” 程宗揚一腳踢在敖潤腦袋上,把他踢得翻了白眼。 泉玉姬的劍鋒在敖潤頸中帶出一道血痕,頭也不抬地冷冷道:“盤江程氏的少主人也與匪寇勾結在一起嗎?” 游嬋陪笑道:“泉捕頭莫認錯了,這位是東瀛來的飛鳥上忍,現(xiàn)在是圣教的供奉?!?/br> 泉玉姬露出奇異眼神,“飛鳥供奉就是你?” 程宗揚硬著頭皮道:“不錯。” “程少主不是來自南荒嗎?怎么變成東瀛?” 程宗揚喝道:“愚蠢!我說是南荒就是南荒嗎?” 泉玉姬目光微微閃爍,一字一字慢慢道:“吉梅瑪希代,有樓稀庫……” 程宗揚大松一口氣。這句自己懂啊!聽泉玉姬的口音,這個新羅裔的倭語水準也不怎么樣。 程宗揚繃起臉,雙手握拳,梗著脖子吼道:“嗚艘!” 泉玉姬面紗輕輕一晃。 程宗揚嚴厲地教訓道:“大家又不是初次見面,有什么好關照的!” 泉玉姬被他的氣勢壓住,舉手掠了掠發(fā)絲,忽然一掌拍來。 程宗揚急忙抬起左掌,叫道:“八格!你敢犯上!” 雙掌相對,程宗揚大感不好。自己原以為她只是試探,誰知這賤人掌力凌厲至極,竟是奔著自己性命來的。自己經脈傷勢未愈,這一掌足夠自己死兩遍。真氣侵入經脈,程宗揚氣血翻騰,喉頭不由一甜,口中充滿血腥味。 泉玉姬真氣吐出,剎那間神情大變,急忙收回掌力退開兩步,目光驚疑不定地看著程宗揚。 游嬋已經搞不清泉玉姬是敵是友,急忙拔出尖刀退到供奉身邊。程宗揚強行咽回鮮血,壓下傷勢,一手伸進背包。這次想保命就要看飛鳥兄剩的兩支卷軸靈不靈。 戴著面紗的女捕頭猶豫片刻,屈膝跪倒,雙手放在地上,俯下身、額頭貼住手背,用生硬 口音道:“黑魔海御姬奴泉玉姬,叩見飛鳥上忍!不知供奉身上有傷,請供奉恕罪!” 程宗揚攥著卷軸,渾身都是冷汗。這賤人真是黑魔海的人! 看到泉玉姬終于表明身份,游嬋松口氣埋怨道:“你都知道了還裝腔作勢,險些傷了供奉。連仙姬的話你都敢疑心嗎?” 說著驚叫一聲,“大哥!” 旁邊一直苦苦支撐的游雍噴出一口鮮血,緩緩跪坐,接著朝后倒去。 體內氣血翻騰,宛如奔馳的馬群沒有片刻停歇。程宗揚竭力收攏真氣,丹田的氣輪緩緩旋轉,運功打通受創(chuàng)經絡。泉玉姬撤招及時,自己沒有受太多的傷,只不過剛才吸收的死氣也在丹田徘徊,被她一掌險些擊散,這會兒要費些力氣調理。 這次吸收的死氣一共十道,但其中一股比其余全加起來還要充沛,可見鄭九鷹修為深厚??上о嵗项^心地太好,被那賤人暗算。 好不容易控制住體內真氣,將死氣一一納入丹田。程宗揚睜開眼睛。這一個時辰的調息不僅將死氣盡數融入丹田氣輪,傷勢也大有好轉。 天際烏云早已散開,日影西斜,從破碎窗口投入淡黃光線。這是廟宇后面的廂房,墻腳有幾個野獾鉆出的破洞,洞口叢生著枯黃草葉。房內物品早被搬走一空,只剩下一張積滿灰塵的土炕,不知多少年沒有人來過。 程宗揚站起身活動一下手腳。被困在峰上的月霜等人音訊皆無,他們被困峰上,只怕到現(xiàn)在還不知道發(fā)生什么事。 腦中一時間生出無數念頭。敖潤被自己一腳踢暈應該還沒死,怎么把他救出來?還有泉玉姬已對自己起了疑心,剛才為什么突然收手?自己假冒的身份經不起半點推敲,一會兒怎么溜出去?還要把月霜從斷崖救下來……程宗揚心里哀鳴一聲。死丫頭,你要是在這兒,我還用動這么多腦筋嗎? 驀然間,程宗揚無限懷念起那個死丫頭。她在水里這么久,也不知道有沒有好一點?其實有她的小嘴親著,自己在水里陪她兩天也沒什么。說好讓自己在河邊等她,自己卻溜出來這么久;小紫若看不到自己,發(fā)起飆來…… 不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