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靠招搖撞騙為生? “騙子嗎?” 小紫聽他說完,眼睛立刻亮了起來,笑吟吟道:“人家最喜歡騙子了?!?/br> “你是喜歡騙那些騙子吧?” “騙傻瓜一點都不好玩,騙那些自作聰明的傻瓜才好玩?!?/br> 小紫一臉期待地說:“人家還沒騙過尼姑呢,既能驅(qū)財,又能騙色,一想就很開心哦?!?/br> “……死尼姑祖宗的墳頭這會兒肯定在冒青煙。” 程宗揚累了幾天,明天又要赴王團練的宴席,也沒心情與卓云君師徒胡混,只和小紫逗了一會兒,倒在床上便睡了。 第二天一大早便刮起北風,天氣愈發(fā)寒冷。程宗揚披了一件玄黑色的大氅出來,鷗翼社的馬車已經(jīng)停在門前。 有了鵬翼社的車馬,出門方便許多。程宗揚帶上祁遠和馮源,一道前往王團練位于城南的大宅。 祁遠管著糧鋪,自己若離開筠州,諸事都由他打理,這次赴王團練的宴席當然少不了他。 馮源算是半個燒傷大夫,這趟是去看看王少爺?shù)膫麆?。秦檜則去牙人處取了那兩名新買的美婢,暗中送往王宅。 王團練的宅院在城外,他是箱州的地頭蛇,經(jīng)營多年,房舍占地頗廣,兩扇黑漆大門較之荊溪縣衙還大了些,不過這會兒大門緊閉,只在側(cè)院開個角門供人出入。 今日來的都是城中的商戶,說得好聽些是前來赴宴;說得直白些,都是來給王團練送孝敬的,能走角門已經(jīng)不錯了。 程宗揚進去便看到孫益軒,這個云家布在筠州的暗樁朝他使了個眼色,裝作隨意地進了茅廁。 “事情的經(jīng)過,公子的伴當已經(jīng)跟我說了。王團練向來睚訾必報,這次的事只怕不好善罷千休。” 孫益軒低聲道:“公子想抹平此事,要先獻出那名美婢才好談?!?/br> 程宗揚一口回絕?!贝耸略僖残萏?。” 孫益軒點了點頭。”我這便掐斷與王團練的聯(lián)系。公子雖是做正當生意,也請多小心?!?/br> 程宗揚從茅廁出來,馮源已經(jīng)去內(nèi)宅給王少爺看傷,祁遠在外面守著。 “找到席位了嗎?” “在那邊,院中第九席?!?/br> “王團練的客人真不少,連房間都坐不下,還要擺到院子里?!?/br> “堂上只擺了三席,剩下的都在院里。席位也不是按身份高低、生意大小排的,只看送的禮金多少。送的多坐首席,少的坐末席?!?/br> 祁遠悄悄道:“商戶也是講面子的,有些送的禮金不夠,被趕到末席或是院子里坐,到了端午節(jié)又加倍送禮,只為坐個好位子?!?/br> “這個王團練倒會做生意?!?/br> 程宗揚冷笑道:“就是這生意霸道了些?!?/br> 程宗揚剛尋到自己的席位,旁邊一名等候多時的家仆便道:“是程老板嗎? 老爺請程老板到堂上坐?!?/br> 聽到這聲招呼,周圍不少人看過來,羨慕、訕笑、同情……各種目光都有。 程宗揚作了個羅圈揖,笑道:“王團練有命,不敢辭。得罪了,改日請諸位吃茶。” 眾人紛紛抱拳還禮,自己剛走,背后議論聲四起。程宗揚也不理會,到了堂上才發(fā)現(xiàn)自己的位子在首席。 程宗揚明白這頓飯不好吃,與眾人揖了揖手便坐下來等王團練出面。 不多時,一個中年人進來,他四、五十歲年紀,身材魁梧,穿著一身黑色繭綢袍,兩道臥蠶眉,目光倒看不出什么異樣。 堂上、堂下的客人都站起來向主人問好。王團練只略抱了抱拳:“這幾日家中有事,簡慢了些。” 說著,旁邊的家人送上酒菜,都是些平常之物,值不了幾個錢。來的客人也不是為酒菜,都道:“這一年小的們受了多少恩惠,本該請團練一場,卻來叨擾,大人太客氣了?!?/br> 酒過三巡,王團練執(zhí)壺開始敬酒。前幾位都是城中的大商賈,知道王團練的規(guī)矩,小心告了罪,遜謝幾句便接來喝了。 程宗揚站起身。”糧商程宗揚,見過王團練?!?/br> 王團練斟了一個滿杯,淡淡道:“程老板事忙,今日才得見面,一定要多喝幾杯。” 程宗揚平常都穿布衣,今日因為赴宴,特別披了條大氅,借以掩飾腰后掖著的兩柄快刀。他接過酒杯一口干了:“初來乍到,不懂規(guī)矩,還請王團練多多指點?!?/br> “程老板設棚施粥,連知州大人也贊許過的,王某哪里敢指點。請?!?/br> 程宗揚一連飲了三杯,王團練還要再斟,他一手覆住杯口,微笑道:“在下連喝三杯,再喝,就要讓座中諸位笑話不懂禮數(shù)了?!?/br> 王團練哈哈一笑?!蔽揖吹木票闶嵌Y數(shù),程老閱盡管放寬量,幾杯薄酒,王某還是奉得起的?!?/br> 席上幾個都是成精的老商賈,聽著雙方唇槍舌劍,一個個都扮成廟里的菩薩,一句也不開口。 王團練果然是個狠角色,這番話說得狠辣,越是這樣,自己越不能喝。程宗揚微笑道:“讓團練敬酒,在下已經(jīng)是僭越了,不如讓在下敬王團練幾杯?!?/br> 王團練仰天大笑,半晌才收住笑聲。”這就是程老板不懂規(guī)矩了。今日是王某請客,程老板遠來是客,怎好讓程老板來敬酒。” “雖是客人,心意卻是十足。請王團練莫負了在下一片心意。” 王團練執(zhí)壺盯著他,似乎在判斷他有多少誠意。堂上鴉雀無聲,正沉默間,一個家人過來,在王團練耳邊低低說了幾句。 王團練放下酒壺,道聲“失陪“,便進了內(nèi)室。 程宗揚也不干站著,坐下來挾口菜慢慢吃著。旁邊一席坐著日昌行的周銘業(yè),悄悄向他豎了豎拇指,贊他被王團練逼酒還鎮(zhèn)定自若。 程宗揚知道這會兒 是秦檜把人送來,王團練進去看禮物。秦檜選的兩名美婢花了自己不少錢,王團練若是滿意,這事就算揭過去了。 過了一刻多鐘,王團練滿面春風地進來,連聲告罪,然后拿過酒壺,這次卻隔過程宗揚,往下敬酒。 程宗揚松了口氣,隨意吃了些菜便即告辭。王團練也不挽留,只道:“來人啊,替我送送程老板!” 程宗揚離開院子,便看到祁遠、秦檜、馮源、俞子元幾個正聚在一處等候自己,臉色不是普通難看。 程宗揚心里一沉?!痹趺戳??” 祁遠道:“程頭兒,你再不出來,我們恐怕得進去搶人了?!?/br> “出了什么岔子?會之,你不是送了兩名美婢給姓王的嗎?” “送了?!?/br> 秦檜沉聲道:“王團練帶了那兩名美婢去見王少爺,問明不是那天在廟里見到的,當場便打死了?!?/br> 程宗揚牙關格的咬緊。王團練出來時滿面春風,誰知道他剛在后宅殺了兩名無辜的女子,還那么若無其事。 馮源道:“我給王少爺治傷,親眼看到的。王團練拿棍子打死兩名美婢,然后對少爺說,讓他安心養(yǎng)傷,一個商人婢有什么要緊的?若是不識相,連商人婦也一并奪來伺候少爺--程頭兒,我只是在旁偷聽來的,作不得準。” “什么偷聽,他是說給我聽的!” 程宗揚殺機立涌。不除掉王團練,自己的糧食生意也不用做了。 俞子元初來乍到,對情形不太了解,不過看眾人的神情也能猜出幾分,低聲道:“公子……” 程宗揚明白俞子元的意思。憑自己現(xiàn)在的實力,要殺死姓王的算不得什么難事,但如今滿城都知道自己與王團練有仇隙,王團練莫名其妙被殺,頭一個懷疑的就是自己。 “先不用急。” 程宗揚道:“會之,從滕知州那邊開始做吧,王團練這條路已經(jīng)堵死了?!?/br> “是。” “告訴長伯,開始往荊溪運糧。子元,這件事要辛苦你了?!?/br> “是?!?/br> “老四,孫老板那邊你去知會一聲,詳情不必多說,只說我們準備走別的門路?!?/br> 幾個人都答應了。程宗揚道:“馮大法,那個小王八蛋傷勢怎么樣?能不能活過春天?” “王少爺只傷著頭臉,我給他涂過藥,性命是無憂了,倒是被砸的那一下傷得重,骨頭斷了七、八根,就算能保住性命也是個廢人?!?/br> “大伙戒備些。” 程宗揚冷著臉道:“咱們外來是客,能不動手絕不動手,但誰要敢動手,怎么收場由咱們說了算!” 第二章 慈音非真 離開王團練的府邸,程宗揚直接趕到粥棚,林清鋪領著幾個幫忙的民夫剛開始施粥。 秦檜一路看程宗揚的舉動,對他的心意明白了八、九分。 他掖好袍角,一副短打扮地跨到桌上,沖著領粥的民夫、村人抱了抱拳,張嘴便是一口土話:“各位鄉(xiāng)里鄉(xiāng)親!這位就是給咱們施粥的大善人!程記糧鋪的老板!程公子!” 眾人一片謝聲不絕,有幾個體弱的還跪下磕頭。 “我們幾個是遠處來的,在山里遇雪受了寒,走不得路,當官的扔下我們便走了。若不是程大善人給了口熱飯,連尸骸都回不了鄉(xiāng)?!?/br> 程宗揚連忙扶起來?!崩先思?,別這么說!我也是受過窮的,知道餓肚子的滋味,大伙兒千里迢迢運來糧食,自己卻吃不上一口,我雖是異鄉(xiāng)人,心情卻與你們一樣。夫子說,四海之內(nèi)皆兄弟也!在下年紀輕輕,只是手里有些糧食,哪里受得了各位的大禮呢?” “恩人哪!” 程宗揚扶著幾人起來,一邊提高聲音道:“各位!我知道大伙兒這時雖然吃著飯,心里還懸著,擔心中午吃了,晚上還有沒有?今日吃了,明日還有沒有?” 人群里發(fā)出笑聲。”極是!極是!” “我今天在這里說一句:大伙兒不用再把心懸著了!” 程宗揚用力一揮手,“這粥棚今日開、明日開,過了十五照樣開著!不管你是南來的、北往的,只要肚里乏食,盡管來吃口熱飯!” 在眾人的歡呼聲中,程宗揚大聲道:“有人說,我粥棚里的分量實惠,會把人都引來。有些人家里有糧也來吃現(xiàn)成的,落得便宜。我說,一口白粥哪里會吃窮了?各位民夫兄弟從家鄉(xiāng)扛著糧食來箱州,這是為國效力!接濟了旁人,自己卻空著肚子,哪有這般道理?即便我粥棚里分量實惠、即便十里八鄉(xiāng)的鄉(xiāng)親們都來吃、即便有人貪便宜,但只要有一個往前方運糧的民夫兄弟還在,我程宗揚就不能讓他空著肚子離開咱們筠州!” 程宗揚聲音響亮,在場幾千人聽得清清楚楚,聽著他的話語,人群的歡呼聲越來越高,后來每說一句都迎來一陣歡呼。 聽到最后,不懂那些農(nóng)夫,連過來蹭飯吃的本地人都念位“大善人“。 等呼聲漸歇,程宗揚抱拳道:“兄弟還有一肚子話要說,可若再廢話只怕耽誤大伙吃飯,落了埋怨?!?/br> 眾人都大笑起來。 “我就剩最后一句,說完就走,大伙兒安心吃飯。” 場中安靜下來,等著他最后一句話。 “今日是初七,城里各行都開了業(yè),大伙兒吃飽飯、身上有了力氣便去城里找份工。我這粥棚別的做不到,讓大伙兒填飽肚子,后顧無憂,把錢都攢下來,早日掙夠回家的盤纏,還是能做的!” 這句話一出,當即有人掉下淚來。 “男兒有淚不輕彈,別人若見了還以為我這飯菜不好。這樣吧,今天每人給一顆咸蛋!白粥管夠!吃飽了不想家!” 如今鹽價高昂,能有 喊蛋吃便是好人家。每人有一顆喊蛋,這是作夢也想不到的好事!眾人又哭又笑,就像滾油中潑碗涼水,把“程大善人”的名號念不絕口。 程宗揚回到粥棚,秦檜看了他半晌,然后嘆道:“秦某一向自負口才,公子這番話卻怎么也想不到,更不能像公子這般如話家常,卻一字一句都能進到人心里?!?/br> “調(diào)動、調(diào)動大家的情緒,給咱們糧鋪揚揚名罷了?!?/br> “公子說得小了?!?/br> 秦檜朝領粥的人群展臂畫了個圈子,低聲道:“看看這些民心!公子這番言詞讓人人都有效死之心,即便這會兒面對千軍萬馬,只要公子振臂一呼,他們赤手空拳也沖殺過去了?!?/br> “你不是想暗示我打筠州吧?” 秦檜低低一笑,“有何不可?” 程宗揚嘆口氣?!苯o別人吃口熱飯就讓別人去作炮灰,這種事我做不出來?!?/br> 秦檜愕然道:“什么炮灰?” “你放過鞭炮吧?鞭炮點燃了,啪的一響冒股煙,剩下的就是炮灰?!?/br> 秦檜不由得怔住了。 程宗揚拍了拍他的肩正要開口,一名隨從打扮的漢子奔進來,叫道:“程公子在哪里?” 程宗揚出面道:“找我有事?” 隨從屈膝施了一禮,恭恭敬敬地說道:“我家老爺有請!” 程宗揚與秦檜對視一眼?!蹦慵依蠣斒悄奈唬俊?/br> “滕知州?!?/br> 程宗揚一愣,“怎么沒見知州的儀仗?” “我家老爺是便服來的。” 那隨從爬起來,佩服地看著他,低聲說道:“公子那番話小的也聽到了,若不是跟著老爺,小的這會兒便到粥棚給公子幫忙。私下向公子說句,我們老爺是個鐵面人,陛下發(fā)脾氣也不怕的,又跟賈太師大吵一番才貶到這里來。但公子那句&039;只要一個民夫在,就不讓人家空著肚子離開箱州&039;--小的瞧著我們老爺眼睛也濕了?!?/br> 程宗揚興沖沖地進來,“啪”的掩上門,叫道:“卓賤人!過來讓老爺爽一下!” 小紫道:“這么高興?王傻瓜的事辦妥了嗎?” “翻臉了!” 小紫白了他一眼?!蹦?/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