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禮呼出一口氣，已經(jīng)在暴走的邊緣：“你再不走，我報警了?！?/br>
    霍慕東充耳不聞，不客氣地坐在布藝沙發(fā)上，兩條大長腿交疊起來，微微沖他抬起線條硬朗的下巴，“我一沒搶，二不偷，鄰居串門警察也管？”

    ……強詞奪??！

    江禮有點想打人，可看看霍總那把襯衫都撐得有型有款的一身肌rou和高大身形，再看看自己的小細(xì)胳膊小細(xì)腿，智地打消了念頭。

    罷了，自己一個孕夫，不跟他硬碰硬。

    你有張良計，我有過墻梯。

    江禮抿著唇思忖片刻，忽然沖霍總露出個燦爛的笑。

    霍慕東：“？”

    霍慕東原本饒有興致地欣賞江禮生悶氣，這一笑，倒是給他笑呆住了?！Y多久沒對他笑過了？此刻眸子里瀲滟的光都流溢出來，好看。

    真好看。

    他對他笑是什么意思？示好？服軟？

    霍慕東不由得收回二郎腿，換了個非常規(guī)矩正式的坐姿，江禮便順勢坐到他身邊，保持笑容舉起手機，咔嚓拍了張合影。

    然后那笑意跟導(dǎo)入錯誤模塊的python代碼一樣，戛然而止，江禮面無表情地說：“霍總，你不走，我就把咱倆合影發(fā)朋友圈。”

    “所有同事都能看到，很快就能傳遍公司，到時候你怎么解釋？告訴他們你是鄰居串門？”

    “……”

    沉默就是一種回答，江禮自嘲地勾了下唇角，“別浪費時間了，霍總，我想要的你給不了，你想要的我也滿足不了，還不如體面點，好聚好散……”

    “你想跟我光明正大地在一起確實不行。”霍慕東打斷他說，“我可以給你補償?！?/br>
    “補償？”江禮忽然想起上輩子霍慕東送給他空白支票的事，硬生生把冷笑咽回肚子里，問，“什么補償？”物質(zhì)補償嗎？

    一分錢難倒英雄漢，他這么拼命加班、畫畫，就是為了讓以后的生活輕松些，單親爸爸帶孩子有多不容易，都能寫一部血淚史。

    上一世初入社會的江禮有多清高傲氣，現(xiàn)在被生活磨平棱角的江朵朵爸爸就有多現(xiàn)實清醒，賺錢嘛，不寒磣。

    他需要很多錢去支付房租，支付興趣班、早教費，乃至于做開工作室的啟動資金。

    有錢就能讓他和女兒不狼狽地活著。

    霍慕東還真報了個讓人滿意的數(shù)字——不算特別夸張，但足夠在二線城市買套房了。

    江禮忍不住心動，但最后猶豫著說：“不了吧。”

    霍慕東：“不要那么固執(zhí)，等你長大些，多在社會上摸爬滾打幾年，就會知道錢的好處?！?/br>
    ……不用過幾年，現(xiàn)在他就清楚得很?？赡敲匆淮蠊P錢，他總不能白拿吧！收下是不是就得繼續(xù)那種走腎的關(guān)系？

    霍慕東那體力太可怕了，爽則爽矣，但過于不知節(jié)制，平時他都不太吃得消，何況現(xiàn)在還懷著孕，這錢他沒本事賺?。?/br>
    江禮忍痛道：“不是錢的問題?！?/br>
    “霍總，你出手這么闊綽，什么樣的人找不到？是，是我當(dāng)初主動貼你，但不是為了錢，”說著說著，他竟真生出一點委屈，“這事兒沒有強買強賣的，我又不是商品。”

    “我不是那個意思！”看到江禮紅了眼圈，霍總就亂了陣腳，在談判桌上幾千萬上億的單子都能從容面對，此刻卻忘了準(zhǔn)備好的計劃，臨時改口道：“你別多想，不是讓你繼續(xù)陪我上床?！?/br>
    江禮：“什么？”

    這話一出口，霍慕東就暗罵自己色令智昏，但他看著昔日枕邊人那張漂亮臉蛋上，又委屈又隱忍的表情，最終放棄了糾正。

    算了，他怎么能不知道江禮呢？江禮離家出走的時候，連那么貴的表都沒帶走，可見不是為了錢出賣身體的人，就算他另有所圖、就算他想欲擒故縱，最終不還是因為喜歡自己嗎？

    霍慕東輕嘆一聲，說：“陪了我那么久，那是你應(yīng)得的。”

    “！”江禮懂了，“是分手費！”

    霍總雖然不喜歡他，但做事大氣，就像上輩子那張空白支票，支票雖遲但到，朵朵的奶粉錢有了！

    不過，那么大一筆錢打過來，防人之心不可無，最好還是簽個自愿贈與協(xié)議，先小人后君子，才能杜絕麻煩……最好找專業(yè)的律師要一份具有法律效益的模板。

    想到這些，江禮說：“分手費不用現(xiàn)在就打給我，等我準(zhǔn)備準(zhǔn)備。”

    霍慕東不喜歡“分手費”的說法，但也想不到更貼切的標(biāo)注，說：“好，但不是白拿的。至少陪我吃幾頓晚飯吧。”

    他想，江禮應(yīng)該知道他的不死心，就像他知道江禮要的不是錢，而是他這個人一樣。

    他們心照不宣。

    但他希望江禮順著自己給的臺階下，有朝一日能變得現(xiàn)實些，接受實實在在的金錢，而不是奢望虛無縹緲的感情。

    這時候，敲門聲響起，“你好外賣！”

    霍慕東靜靜地看江禮：“我能留下來嗎？”讓我留下來，就意味著你愿意做出讓步，能嘗試著跟我保持金錢關(guān)系，現(xiàn)實些吧江禮，不要期盼我會愛上你。

    江禮正在想怎么寫自愿贈與協(xié)議，聞言說：“好呀?！?/br>
    霍慕東朝他輕輕勾了下唇，起身，開門對某團(tuán)小哥說：“這邊?！?/br>
    “啊？地址不是601嗎？……哦，好的先生，祝您用餐愉快。”

    兩分鐘后，霍總拎著兩個大保溫袋回來，上面印著某高檔餐廳的logo，拆開保溫袋，里邊的包裝也有些過度，那佛跳墻甚至還附贈一個沉甸甸的小砂鍋，把江禮買的那份沙縣拌面襯得愈發(fā)寒酸。

    然而，葷香的餐點打開后，江禮就感到胃里一陣翻涌，控制不住地干嘔一聲，快步往衛(wèi)生間跑。

    霍慕東以為他胃病又犯了，連忙過去給江禮拍背順氣：“怎么樣？”

    江禮什么也沒嘔出來，眼淚汪汪地抹了把嘴，堅強道：“沒事，可以忍?！迸隳愠猿燥埦湍苣玫竭t到的分手費，多難受也能忍??！

    第35章

    霍慕東用擺在臺子上的刷牙杯接了杯涼水, 猶豫片刻，又倒出半杯，拿廚房的保溫水壺兌了些溫的, 才交給江禮：“難受吐出來就好了, 忍什么？”

    “吐不出來。”江禮虛弱地漱了口，但一回到客廳, 就又臉色發(fā)白地沖回衛(wèi)生間。

    饒是霍慕東再遲鈍，也發(fā)現(xiàn)江禮是對他點的那些外賣過敏, 干脆把東西一股腦全扔到對門。

    看在分手費的面子上, 江禮沒有趁著霍慕東出去的時候關(guān)上門。

    而是眼巴巴地望著霍總，小聲問：“都拿走了，你怎么吃啊？”

    霍慕東心頭一陣熱，嘆息道：他果然在意我，身體都這樣了, 竟然還惦記著我怎么吃飯。

    江禮惦記著他的分手費, 吃飯也吃得不專心, 一份飄香拌面小口小口地咬, 結(jié)果麻醬被面條吸收，越吃越多。

    “吃不下了。”江禮把打包盒一推。

    霍慕東：“怎么就吃這么一點, 胃還是很難受嗎？”

    連續(xù)聞到油腥味，胃是有點不舒服。再者也是霍慕東自己不吃，就在一旁盯著他，讓江禮感覺壓力山大。

    霍總以前也沒這愛好?。吭瓉碓趧e墅的時候, 倆人大部分時間都在滾床單。要說相處和諧，還不如說身體契合, 那會兒霍慕東可沒把那么多注意力放在他身上。

    江禮被看得有點不自在，又推了推餐盒, 委婉地暗示：“時間不早了，你不餓嗎？”餓了就趕緊回對門，吃你的佛跳墻去。

    因為剛剛一直在干嘔，激出了生性淚水，如今氣虛體弱，江禮眼睛水汪汪的，聲音也軟，霍慕東好久好久沒得到江禮這么溫柔的關(guān)心了，心頭火熱，又熨帖，又想像從前一樣，把人狠狠欺負(fù)到哭聲也破碎。

    但他知道還沒到時候，望著眼前秀色堪餐的人，胃里竟也生出饑餓感，然后把江禮剩的那半碗面條端了過去。

    江禮：“？？”

    震驚地看著霍總吃自己的剩飯，江禮半晌沒反應(yīng)過來，后來默默地給他倒了杯水，而后便自顧自打開筆記本電腦，挨著霍慕東工作——出租屋地方不大，客廳和餐廳合二為一，統(tǒng)共一張小方桌。

    社畜掏出電腦默默工作這件事，跟古代端茶送客也差不多，霍總把碗底刮得干干凈凈，已經(jīng)再沒別的借口留下，于是知趣地告辭，還順便把垃圾給帶走。

    看在即將到手的分手費的份兒上，江禮暫時沒再給他冷臉，禮數(shù)周全地將人送到門口，霍慕東在玄關(guān)停留片刻，很淺地勾了下唇，才換鞋離開。

    江禮有點感慨：霍總身形高大，氣質(zhì)不俗，還穿著昂貴的定制西裝三件套，站在這棟小戶型單元樓里已經(jīng)非常違和，卻還拎著個外賣垃圾袋。

    他不傻，能感覺到霍慕東對他不死心，或者說，還忘不掉他的身體。

    但霍慕東不挑明，他就可以裝傻，那筆“天價分手費”，他不想放棄?，F(xiàn)在已經(jīng)搬出別墅，就是取得了階段性成果，他有分寸，有把握安全拿錢跑路的同時，杜絕和霍總糾纏不清的可能性，何況再過一個多月，他就要辭職離開帝都，去找那位老醫(yī)生，提前為手術(shù)做準(zhǔn)備。

    江禮打開電腦，輕車熟路地搜到老專家所在醫(yī)院，以及工作室的電子郵箱，他將自己的b超單拍成高清電子版，分別發(fā)送到公私兩個郵箱里，又下單了一個快遞，按著記憶，把紙質(zhì)版b超單寄到老教授的個人實驗室。

    算是三重保險。

    做完這些，已經(jīng)快沒時間趕畫稿，江禮只好在手機提醒事項上寫上“律所，贈與協(xié)議”的關(guān)鍵詞，準(zhǔn)備明天再摸魚查找。而后打開vscode，埋頭苦哈哈地加班。

    .

    跟江禮不同，他弟弟江光宗是被父母溺愛著長大的，人生幾乎沒什么煩惱，非要說出幾樣不順心的事，那都跟江禮有關(guān)：

    江禮成績太好，導(dǎo)致他總被比下去，期中期末必定會挨父母和老師的罵。

    江禮太好看，又跟他年紀(jì)相仿，導(dǎo)致他整個青春期都失去色彩，跟愛情的唯一交集，就是替別人給江禮遞情書。當(dāng)然，那些經(jīng)過他手的情書無一例外全被偷偷撕毀了，他才沒那么賤，去給江禮牽紅線呢！

    直到他考上大學(xué)，終于不用在活在江禮的陰影下，沒想到那家伙陰魂不散，竟然又影響到他的感情?。。?/br>
    江光宗一直引以為傲的那位“富婆”女朋友藍(lán)呦呦，最近忽然跟他吵架，原因是：她jiejie藍(lán)萍萍居然跟江禮是同事，且替她打聽到江家的家庭情況。

    “你不是說你父母好心，看你哥哥可憐沒人要，才撿回家的嗎？怎么我jiejie說，你家先收養(yǎng)了他，有了你之后，甚至要把他扔掉？而且對你們兄弟倆區(qū)別對待得厲害?！彼{(lán)呦呦是個實心眼的姑娘，有什么說什么，一股腦全竹筒倒豆子似的跟男朋友對峙，直接就把jiejie給賣了。

    也正是因為藍(lán)呦呦單純，所以比較好哄，江光宗詛咒發(fā)誓，甚至擠出兩滴鱷魚的眼淚，好說歹說把女朋友給哄好了，并把責(zé)任全推到江禮身上：“一定是江禮在外邊胡說八道，他的話能信嗎？從面向上就可以看出他不是好人?！自捳f，小白臉子，沒有好心眼子！”

    他憤憤地說完，又氣不過陰陽了一下藍(lán)萍萍：“你jiejie都沒調(diào)查清楚，就傳這種話，說不定是看你找到像我這樣的24孝好男友，她嫉妒?！?/br>
    藍(lán)呦呦撅起嘴。

    她跟堂姐關(guān)系最親，不喜歡聽男朋友這樣講她，江光宗又連忙賠笑說他不是那個意思，磨破了嘴皮子終于把女朋友重新給哄開心。

    然而單純是把雙刃劍，藍(lán)呦呦這姑娘對誰都是直腸子，轉(zhuǎn)頭就把男朋友說jiejie嫉妒她的話，發(fā)給了藍(lán)萍萍。

    這可把藍(lán)萍萍?xì)鈮牧?，差點沒摔了鼠標(biāo)，拿起手機就是一頓輸出：

    -藍(lán)呦呦，你信我還是信那個鳳凰男？哦，不，他還不是鳳凰男，最起碼鳳凰男本人是優(yōu)秀的。

    -他一直詆毀江禮，但江禮可從來沒跟別人抱怨過什么，這些資料都是我欠上人情，拜托別人辛苦挖出來的！我怎么能聽信別人的一面之詞？

    -你要是不信，下個月公司團(tuán)建，你親自來看看，只要看看江禮的為人，就會知道到底是誰在說謊！

    -你選男朋友的眼光真的有待提高，有江禮那么帥、那么優(yōu)秀的哥哥，你是怎么看上他弟弟的？那個河童竟然還說我嫉妒？我怎么會看不得你好，假如你跟江禮那樣又勤奮又聰明的帥哥談戀愛，我一百個支持！

    -要不我把江禮介紹給你好了，人真的很不錯！

    .

    “阿嚏！”

    開發(fā)區(qū)的資質(zhì)審核會剛散會，霍慕東無端打了個噴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