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1節(jié)
“你當(dāng)然沒有心。”司諾城看向這片鏡世界,“我聽一位編劇說過,他們的心血都在書里,劇本才是他們的世界,他們的心臟?!?/br> “你也一樣?!?/br> “你真正踏上末路的原因,是因為心血被人奪走。” 司諾城仰頭看向她,又透過她看到了西岸的貧民窟。在燈火昏黃的陋室里,一家三口啃著面包、就著沙拉,享受著難得的溫馨時光。 男人的大掌撫上她的頭:“勞拉長大了想做什么?”一如每一位父親會問子女的話。 “想做……寫故事的人?!眲诶е挄?,甜笑,“寫一本《萊河少女》,有一個叫勞拉的少女跟爸爸mama一起努力,進(jìn)入了東岸的天堂!” 女人低身淺吻她的額頭:“親愛的,你該睡了。我們會一起去東岸的,mama向你保證?!?/br> “我愛你,mama!” “我也愛你,勞拉?!?/br> 然而,勞拉抵達(dá)了東岸,卻再也到不了她想要的天堂。有人奪走了她的心血,讓《萊河少女》沾滿了銅臭味,至此,她唯一的希冀落幕,只剩無窮無盡的怨恨。 司諾城記得,在來時的路上,隊友說過貝爾塔城出過的大制作。其中有一部名為《萊河》…… 原來,是出自勞拉之手。 “啊啊?。“ 眲诶瓚K叫起來,歇斯底里。 這是她的世界,是她的維度,旁人的真實想法瞞不過她。 司諾城在她的維度內(nèi)通靈,可謂是生生挖出了她塵封的記憶,被遺忘的愛與溫暖,已死去的父親母親,對她的精神造成了極大的沖擊。 她像個孩子,幾乎是一手捂住了魔鬼的半面,淌下眼淚而不自知。 【勞拉,住手吧……】是mama的聲音。 “你休想騙我!他們早就死了!早就死了!”勞拉咆哮。 “我不是你,我不喜歡玩弄人心?!彼局Z城平靜道,“即使我知道你的痛點在哪里,我也不會刻意去捅一刀?!?/br> 【勞拉,回來吧!】是爸爸的聲音。 “啊啊?。 本袷澜缰饾u崩潰,勞拉嵌入貝爾塔城的發(fā)絲相繼枯萎,她幾乎是高空摔落砸在地上,雙手死死抱住頭,長甲深深扎進(jìn)了腦顱里。 “不要喊我!我不是勞拉,我不是!”鮮血順著手落下,她的指甲里沾滿了腦花,“我不是勞拉,我不是!” 【勞拉、勞拉……】 “不是我,不是我……”到了最后,信念塌方的她最無法面對的,其實也是自己。 鏡子照出了別人,何嘗不是在照她自己。半面魔鬼,半面天使,譬如西岸和東岸的分界,譬如魔性和人性的爭執(zhí)。 她沒放過任何人,更沒放過她自己。 “不是我……不是我……”她甚至放棄了自己的名字,“我不是勞拉……” 貝爾塔城的天空在皸裂,大地在碎開。鋒利的鏡片如雨點墜下,夾雜著重力勢能,在覺醒者的皮rou下劃下了血痕。 江梓楹撐起結(jié)界護(hù)住眾人,司諾城卻搖了搖頭。 他走過刀子雨來到勞拉面前,與她保持著一段距離:“我沒經(jīng)歷過你經(jīng)歷的事,做不到感同身受?!?/br> 勞拉一動不動。 “但有一點我知道了?!彼局Z城道,“享譽世界的《萊河》是你的劇本,它所獲得一切榮耀應(yīng)該歸屬于你?!?/br> 勞拉的指尖微微顫動。 “你可以告訴我,你還創(chuàng)作了哪些劇本?!彼局Z城注視著她,“我們無法幫你恢復(fù)成人,因為路是你自己選的。但我們能讓你留在世界上的一切不再蒙塵,因為這是我們該做的?!?/br> “立場不同,我不會讓你活。畢竟,你在殺死無辜者時,也沒有感同身受他們的痛苦?!?/br> 但死亡不是終結(jié)…… 司諾城的手凝出長弓,箭矢對準(zhǔn)了勞拉的頭顱:“你還寫過什……” 【勞拉,我們在等你?!扛改傅穆曇?,愈發(fā)清晰。 勞拉仿佛又回歸了創(chuàng)作劇本的狀態(tài),她自成一個世界,誰也無法打擾??v使被一支箭指著額頭,她也只是自顧自地放下手,用長甲蘸著自己的血,在地面上寫下一段話。 【勞拉聽見了父母的呼喚,他們在橋的那端朝她揮手?!?/br> 【西岸的夜晚是北歐最暗的地方,但有一座房子亮著一盞燈。勞拉聞到了牛奶和松餅的清香,她跑向了爸爸和mama,牽起了他們的手。】 沒有血了。 勞拉靜靜地注視著這行字,忽然癡笑起來。緊接著,她仰頭看向天空,不再說話。 沒有人能夠讀懂一個編劇的世界,也根本猜不到她下一步會做什么。 只見無數(shù)鏡子的碎片匯成長河,化作一支支利劍從天而降,精準(zhǔn)無誤地扎向了勞拉自己!噼里啪啦,銀光反復(fù)!她竟是不交代一言一語,便結(jié)束了性命。 她說,她要寫一部《萊河少女》。少女和父母一起努力,終于抵達(dá)了東岸的天堂。 結(jié)果兜兜轉(zhuǎn)轉(zhuǎn)半生,萊河少女還是從東岸奔向了西岸,舍棄名利追逐,拋開可得的一切,只為了奔向僅剩一盞燈的西岸。 那里才是她的天堂…… 而她也奪走了很多人的天堂。 【勞拉,結(jié)束了?!?/br> 【嗯,結(jié)束了……】 有風(fēng)吹來,鏡像世界片片皸裂。它像是勞拉的最后一聲輕嘆,跟著消失在風(fēng)里。貝爾塔城譬如東岸的繁華,在鏡像世界消失之后,也風(fēng)化成了滿目瘡痍。 司諾城靜默不語,紀(jì)斯從他身后走來,看向那一堆化灰的地方。 “她找到歸處了?!奔o(jì)斯道,“你要是覺得可惜,就燒些紙筆給她。” 司諾城頷首:“嗯。” 第234章 第二百三十四縷光 “鐵嘴老爺子, 是我。” 祁辛黎坐在破落的銅鐘旁,放眼看向身周的廢墟,只覺得太陽xue突突發(fā)疼:“對, 貝爾塔城的任務(wù)完成了, 匯報工作會以文件的形式發(fā)給聯(lián)盟。嗯, 沒有人員傷亡, 畢竟妖魔只有一只, 我們卻有一群?!?/br> 由于人類針對妖魔的處理足夠迅速, 所以不曾給予它們聯(lián)合的機(jī)會。要是妖魔也像惡魔一樣成了氣候,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哦,貝爾塔城啊……啊這, 那個,您要不先嗑幾粒速效救心丸?”祁辛黎小心試探。 幾息之后,天不怕地不怕的佛爺抱著手機(jī),大驚失色:“?。±蠣斪?, 你振作一點啊!我還什么都沒說啊!你堅持住, 我給你聯(lián)絡(luò)醫(yī)務(wù)兵!鐵嘴——” 隊友們:…… 真是難為祁辛黎了, 夾在中間確實難做人。 一方是干架沒章法的隊友,一方是聯(lián)盟挑大梁的中洲, 先是金字塔, 再是貝爾塔,人類的璀璨文明幾秒毀于一旦,怕是圣人也得厥過去了。 “在所難免的吧?!崩Q著斧頭給后背撓癢, “妖魔一開大, 我們再開大, 鋼鐵堡壘都得炸, 更何況是一座城?!?/br> “毀著毀著就習(xí)慣了?!弊繜o涯頗為無良地說, “就當(dāng)是經(jīng)歷了天地大劫,文明覆滅全消。左右人沒死,手頭有圖紙,重建也不是什么難事。難的是,我們該怎么結(jié)束戰(zhàn)爭?!?/br> “要是能把界門全關(guān)掉就好了……” “再不濟(jì),給界門設(shè)定一個固定開啟的時間也成。”卓無涯盤算著,“人類遭此大難,至少需要三代的時間修生養(yǎng)息。如果百年開啟一次,不僅能起警示作用,還能在一定程度上阻止人類起內(nèi)訌?!?/br> 不過,這樣就想想。人啊,一旦成群結(jié)隊、拉幫結(jié)派,活在一個相對安穩(wěn)的環(huán)境里,就會生出各種幺蛾子。 “算了,我也就想想?!弊繜o涯閉嘴了。 倒是姜啟寧笑道:“別這么悲觀?!彼麖澭趶U墟里扒出幾個人偶,拍去它們身上的塵埃,“紀(jì)斯說,咱們能活幾百年。幾百年的時間,還熬不死想搞事的人嗎?” 他拂去砂礫,把人偶排成排:“雖然這么說很中二,但我還是想說——只要我們還是我們,就真的能改變世界。即使我們不在了,不還有下一代、下下代的覺醒者嗎?他們也會成為航標(biāo),哪怕拎不清的人依然有,但總不至于再來一次‘人間共業(yè)’了?!?/br> 他把人偶們的手牽在一起,仿佛透過它們看向更美好的未來。 眾人:…… “講真,就算說出這番話的是俞銘洋我都能接受,老姜突然變得正經(jīng)起來,我完全不習(xí)慣啊?!鄙坌薜耐虏郢@得了廣大人民的認(rèn)可。 “我一直是個正經(jīng)人好不好!” 這廂的祁辛黎在“搶救”鐵嘴,那廂的狗隊友在彼此互噴??臻煹呢悹査且黄挆l,卻也綴上了一分鮮活。 司諾城側(cè)頭:“你教過我關(guān)閉界門,紀(jì)斯?,F(xiàn)在我境界穩(wěn)定,能用以前的法子關(guān)閉已開的界門嗎?” “光靠你一個是不夠的?!奔o(jì)斯首次正面回答了他,“想結(jié)束‘人間共業(yè)’,需要的不僅是你們,還有我和亞巴頓。” “我是光,是生;他是暗,是死。活人是夾在生死之間的媒介,而覺醒者是開啟和關(guān)閉界門的鑰匙。唯有天時地利人和,才能一次性解決所有問題?!?/br> “而我——”紀(jì)斯勾唇,笑得極為邪性。 “正是為此而來?!?/br> …… 當(dāng)聯(lián)盟的北歐軍抵達(dá)貝爾塔之后,覺醒者已啟程前往北洲極地。據(jù)悉,北洲極地也好,南洲極地也罷,都面臨著同一個問題。 冰蓋在融化,封在冰層中的史前病毒順流而出,逐漸污染了周邊的海域。部分海洋生物突變,而從界門中出來的怪物異化得更強(qiáng)。它們和病毒一起,正隨著洋流擴(kuò)散到世界各處,即將帶來新的危機(jī)。 “按理說這才是大事,為什么這任務(wù)安排在最后?” “因為科研人員制造了‘龍囊過濾器’,一直幫忙凈化水源,所以沒出大事?!逼钚晾璧溃褒埬覕[放在洋流經(jīng)過的海道,囊住了大量史前病毒,但海域范圍太廣總有紕漏,當(dāng)?shù)谝恢欢竟殖霈F(xiàn)后,才引起了重視?!?/br> “但無需擔(dān)憂,俞銘洋天克這些東西?!逼钚晾璧?,“把他送到兩極,我們負(fù)責(zé)保護(hù)他的安全就行。順便,我們也得給自己做個耐毒性測試?!?/br> 他看向眾隊友:“星門一直沒有動靜才是最大的動靜。萬一下來劇毒類的惡魔,我們也好早做防范。論武力、團(tuán)戰(zhàn)和計謀,我們的隊伍都做到位了,缺漏的只剩一個抗毒體質(zhì)?!?/br> “或許外星的毒物很強(qiáng),但我們地球上的細(xì)菌也不會差?!?/br> 不得不說,覺醒者小隊是一群敢想敢做的瘋子。他們決定去兩極試毒,壓根不管結(jié)果如何。 待他們抵達(dá)北洲極地,踏上萬里冰原之時,遠(yuǎn)在中洲的科研院也在搞事。 “這就是魔眼?”顯微鏡放大了“小昆蟲”,一眾科研人員仔細(xì)打量著它,頗為新奇。 為首的組長說道:“是的,魔眼。最早的魔眼尸體被發(fā)現(xiàn)在基地,是在小覺醒者的住處。據(jù)說是被蚊香熏死的,可見耐毒性和抗打擊力很低?!?/br> 遜斃了……居然有這么菜的惡魔嗎? 眾科研人員一臉嫌棄。 “但大祭司說,這是惡魔的‘通訊設(shè)備’,相當(dāng)于‘針孔攝像頭’。能跨越時空的阻隔,透過它看清楚我們在干什么?!苯M長道,“目前為止,我們不知道上次星門洞開時,魔眼落下了多少數(shù)量,具體分布在哪里。但既然連基地也被潛入了,或許聯(lián)盟會議室中也有?!?/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