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節(jié)
倒是旁邊的好事鄰居挨過來說:“你是上次那小姑娘吧?青葉這學期考了第一名呢,老師今天來家訪嘞,然后剛剛你找的那孩子正好過來送年貨嘛,不知道發(fā)生啥事了,他突然捂著臉沖了出來,走啦?!?/br> 阮清秋心里咯噔一下,沖下了樓。 蒙蒙細雨變成了連成線的珠子,風一吹,讓人直打寒顫。 她跑出家屬樓,順著回杏花村的路找去,街上人蹤不見,阮清秋睜大眼,邊跑邊找,身上甚至熱起來。 出公社后,更加了無人跡,快進入杏花村的路上,她遠遠地看到一抹單薄的身影坐在河邊。 靠近了,聽到嚎啕傷心的哭聲,那身影慢慢往河里走。 阮清秋瞳孔縮成麥芒大小,瘋跑過去一把抱住人。 “青林,是我!” “我來了,別難過?!?/br> 少年無神的眼望向她,臉上的表情了無生意,像失去庇護的小獸,嗚咽哀鳴。 作者有話要說:感謝“當當?shù)墓懋嫹薄癿ichelle”灌溉營養(yǎng)液,筆芯~ 第67章 喜歡被打臉嗎 雨聲、河水聲都沒遮住少年傷心的哭聲, 哭天地不仁,哭命運不公,哭狐大仙的死亡預言。 為何親人可以用比鬼神更可怕的方式,讓他放棄對家的任何希望? “他是?” “一個親戚的兒子?!?/br> “爸?” “我不是你爸!你胡說啥!” 在最優(yōu)秀的女兒班主任面前, 男人被少年一聲爸叫得惱羞成怒, 他怎么會有這種書都沒讀的丟人兒子? ”你叫錯人了, 我只有一個兒子!” 少年被扯進臥室,被父親連扇七八個耳光, 突如其來的巴掌, 毫無防備的眼神, 扎人心窩的話語, 家人冷漠的目光…… 回憶至此, 少年內(nèi)心溢滿絕望, 他寧愿去死, 也不要和他們有關(guān)系。 “沒事, 我在?!?/br> 被少女緊緊抱著,聽著她沉穩(wěn)溫柔的聲音, 顧青林漸漸平復下來,不知過了多久。 他喃喃道:“生我者父母,再生我者,我自己?!?/br> 兩人渾身濕透地回到家, 羅老太太連忙去燒水,廚房里若隱若現(xiàn)地傳來壓抑的哭聲。 阮清秋已無多余心思關(guān)注其他,她用毛巾仔細把顧青林頭發(fā)擦干, 換上干衣服, 便靜靜坐在屋里,不知在想什么。 “秋秋, 發(fā)生了什么事?” 她沒回,只側(cè)過身,露出少年腫脹的兩頰。 羅老太太捂著嘴,哭出聲,“怎么會這樣……” “以后,還是不叫青林去那了。”少女半邊臉隱沒在光影中,沒有語氣和情緒地說。 沉默片刻,阮清秋起身去了牛棚。 “心神大傷,今晚發(fā)燒,如果降不下來……”老爺子搖頭,語氣沉痛。 “一定會降下來,阿爺你先回,這里有我?!比钋迩镎Z氣沉靜,整個人沒有表情。 夜深人靜,雨勢漸大。 屋內(nèi)屋外被轟隆的雷聲和瀝淅的雨聲隔絕成兩個世界。 給少年額頭上重新墊了塊濕布,她開始發(fā)愣,這似乎是自己第一次見到他病倒的樣子。 想著想著,阮清秋又回憶起初次見他的場景,嘴角便不自覺微微勾起。 次日,艷陽天。 院中幾攤水洼在陽光的照射下,閃著波光粼粼的紋路,似乎老天也知道,除夕要放晴,好歹讓人們過個好年。 而顧青林的燒也退了,阮清秋回屋寫了幾封信,匆匆洗把臉,就要出門。 “秋秋,你去哪?睡會兒,一夜沒合眼怎么行!”羅老太太叫住她,擔憂道。 她搖頭,怎么睡得著? 一夜過去,心頭的鬼火,不僅沒熄滅,反倒越燒越旺。 這火不滅掉,阮清秋睡不著。 “我去討公道。” 她定定看著老婦人那渾濁的雙眼,沉默良久,問:“您會阻止我嗎?” 羅細妹干癟的嘴唇翕動,又是一陣不語。 沒得到回應,阮清秋有些失望地轉(zhuǎn)過身,快踏出院子時,身后傳來羅老太太顫巍巍地叮囑:“把阿奶炸的酥rou和丸子拿回來,一個不要留?!?/br> “好?!?/br> 嘴角微微揚起片刻,少女扎著高馬尾,猶如孤膽英雄一般,頭也不回的大步離去。 除夕這日,公社十分熱鬧。 街上人來人往,路兩邊蹲著各大隊的社員,賣自家的自留地種的蔬菜,攢了很久的雞蛋,甚至有人賣雞鴨魚,還有年底剛分到的花生豆子之類。 個別賣自家磨的豆腐和豬rou的攤子前更是站滿了人,對于這種往大里說投機倒把,往小里說買賣自家農(nóng)副產(chǎn)品的行為,大過年的,連革委會都睜只眼閉只眼。 畢竟,你革委會的人,也要過年不是。 非要計較,在除夕這一天便顯得過于缺德,惹眾怒。 所以,今天革委會值班的工作員很是悠閑,大多數(shù)都回去忙活過年的事了,就剩小貓三兩只,打著牌消磨時光。 突然,“嘭”一聲,什么東西丟到他們的拍桌上。 “哎喲!嚇老子一跳,啥玩意兒???”一個肥頭大耳的男人,罵罵咧咧撿起來看。 “上面寫的啥?小張你不是讀過幾年書嗎,快來看看!” “好、好像是封舉報信……” 聽完小張磕磕巴巴的解讀,幾人對視一眼,興奮道:“來活兒啦?” 另一邊,磷肥廠和革委會差不多。 以至于,一個蒙臉人大搖大擺走進去,都沒被察覺到。守門的治保員,心思早飛了,何況大冷天的,圍巾蒙頭御寒的人多了去了,這種裝扮不要太常見。 相似的情景在磷肥廠也上演了,不同的是,除了領導的辦公室收到,連食堂處的兩個女員工也收到了。 “走,跟領導反映去!” 說著,便把信上的內(nèi)容嚷嚷開了,驚訝者有之,幸災樂禍者有之,唯擔心者沒有。 一封信讓食堂處的工作員,內(nèi)心蠢蠢欲動起來,一個大肥缺即將空出。 誰頂上? 工廠大門處,少女信步閑庭地從治保員面前走過,頗有種事了拂衣去,深藏功與名的隱士姿態(tài)。 此時,磷肥廠職工家屬院。 rou香飄散在空中,家家戶戶的門上都貼了春聯(lián)。孩子們在院子里瘋跑打鬧,互相攀比家里買了什么好吃的,今年的新衣服,父母給買的新玩具之類。 聽到大家的激烈討論,其中一個小男孩,從兜里掏出顆金色圓球。 他掃了四周一圈,故意賣關(guān)子地問:“你們知道這是什么嗎?” 大大小小的孩子都湊過來,好奇地盯著,七嘴八舌的猜測。 有人還想上手碰,被顧青石寶貝地躲開,他見沒有人能猜對,模樣越發(fā)得意洋洋。 “這可是我媽去縣城百貨公司買來的,沒見過吧?這玩意兒叫巧克力,可貴著呢,咱們供銷社都沒得賣!沒有專門的券,根本就買不著?!?/br> 小伙伴們一聽,紛紛圍上來問他是什么味? 就連平時家屬院最厲害的打架王都向自己投來羨慕的眼神,渴望地看著他手里的巧克力,顧青石的虛榮心得到了極大滿足。 難得大方,給每人分了鼻屎大小的一坨。 眾人津津有味吃著,又開始炫耀攀比新衣服,縣的百貨商場買的最驕傲,其次是供銷社買的,再者便是家里扯布做的,最次的要屬穿兄弟姐妹舊衣服的。 見他們的注意力不在自己身上后,顧青石眼珠子一轉(zhuǎn),故意夸大其詞地說家里堆滿了rou,“而且還有特別好吃的酥rou、炸丸子、花生糕、棗泥糕、大白兔奶糖、水果硬糖,應有盡有!” 小伙伴們不僅不信,還嗤之以鼻,熊孩子急了。 立刻說:“我媽在食堂上班,弄了好多好東西回來,你們不相信嗎?等一會兒我拿來給你們看!” 氣呼呼地說完,他轉(zhuǎn)身要上樓,被身旁的小朋友拉住。 “快看,那是你爸嗎?” 眾人抬頭看去,只見一個男人被按在三樓的圍欄上,半個身幾乎前傾出來,旁觀的人看得頭皮發(fā)麻,一顆心簡直懸到了嗓子眼。 走廊上,站滿了看熱鬧的人。 “死丫頭你瘋了!” 顧善榮余光瞥見這樓層高度,又驚又懼之下,頓時雙腿發(fā)軟,險些站不穩(wěn)。 他拼命掙扎,衣領上瘦白的手腕卻紋絲不動,眾人嘖嘖稱奇,只聽那女孩一字一句地問:“你打了人,跟我回去道歉。” “道什么歉?那是我……想打就打了,你他媽少管閑事!” 當了這么多年小領導,又是家里的頂梁柱,顧善榮早已養(yǎng)成了說一不二的性格,怎么可能認慫?即使,眼前的少女力氣詭異的大。 這么多人看著,顧善榮篤定女孩不敢做出害人舉動,畢竟她看起來十分平靜,也不像暴怒的樣子。 到了此刻,男人都愿意承認少年是自己兒子,阮清秋輕輕嘆了口氣,“你會后悔的。” 話音落,一連串快狠準的巴掌摑在顧善榮臉上。 屋外,是男人的慘叫聲,屋內(nèi),是女人的叫罵拍門聲。有人好奇看去,原本顧家的女人和孩子被鎖在里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