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拿起劍的莊離并不是李昭昭平日里認識的那個莊離。他表現(xiàn)出來的漫不經(jīng)心、懶散、及溫和笑意皆化作了鋒利的寒光,劍身如鏡,映著頭頂明月和身側(cè)筵席。他負劍而立時如一塊溫潤玉石,出劍時那溫潤表象霎時劍被撕裂開來,露出了千山橫疊般的空遠壯闊。 紅墻白雪在他身后,鼓聲跟著他的腳步,都成全著他的冷冽劍光。 不出五招,那刀巖皇子便認輸了。他拱手道:“是我技不如人。來日若能得世子在戰(zhàn)場上相助,是我族榮幸?!?/br> 李昭昭聽到這話心里一驚,在四周的歡呼聲中,下意識地去看李枕,那幽深的眸子沉了幾分。 她前方,莊離面色微變,片刻間恢復了往日的笑容,拱手回禮。 這時,使臣那一方還剩下了最后一個人。只見持于國的那位使臣淳于燕起了身:“在下仰慕扶搖王已久,今日有幸,能和世子切磋一二。” 李昭昭心道不好,這每一個字都在提醒著父皇。 莊離沒有接話,亦望向了李枕。帝王一言不發(fā),珠簾也擋不住陰沉目光,幾乎要捏碎了手里的白瓷酒杯。下一刻,他回過身,朝淳于燕道:“能有幸結(jié)識淳于大人,也是在下的榮幸?!?/br> 二人相視而笑,如朋友般熟絡,落在秋屏宮的每一個人眼里。 李昭昭非常確定,莊離是故意的,甚至是帶著某種任性的偏執(zhí)。她知道他接下來也會贏,只要贏了這最后一場,父皇就必須履行諾言,當眾獎賞他。他就是故意要挑釁,要告訴金鑾寶座上的那位,他并不畏懼,更是無法被束縛的。 一想到這里,李昭昭心驚膽戰(zhàn)——不行。莊離可以這樣做,甚至李昭昭有些羨慕他的任性,但是父皇會記得這件事情,他會記很久,甚至會把這一樁算在扶搖王身上。而莊離也不能輸。若他故意輸了,更是要教人笑掉大牙,說他消極怠慢。 李昭昭的手又不自覺地攥緊了衣袍,手心里的冷汗一陣接著一陣,背脊發(fā)冷。她忽然冒出了一個主意。 【滴!系統(tǒng)檢測到宿主已處于焦慮不適狀態(tài),請問是否需要幫助?】 【剩余幫助機會:0次】 李昭昭心道那你問什么,不過她忽然想了起來,自己還有一個可以持續(xù)半個時辰屏蔽他人目光的輔助道具—— 【請宿主確認是否使用輔助道具?】 她眼看著莊離握緊了劍,心里頭不斷默念著確認確認確認。 【滴,輔助道具已使用】 淳于燕看向莊離,眸子里蘊含著狡黠。莊離看得明白,自己的確是任性了些。但心意已決,不可違背。 劍光映出了他狹長的眸子。 然而,尚未出劍,卻聽到耳畔急促的一聲:“住手——” 眾目睽睽之下,李昭昭起身行至中央,向李枕行了個禮。只聽她聲音柔和,卻藏著堅定:“父王,女兒請求代替扶搖王世子,與淳于大人一戰(zhàn)?!?/br> 李昭昭如芒在背,可那輔助道具起了作用,她絲毫感覺不到來自他人目光的壓迫。就好像整個秋屏宮中,只有她一人。明月在上,冬夜寒涼,于她卻是好一番良辰美景。 “哦?”李枕驚愕地挑眉,“昭昭,這是男兒的比試,你退開些,莫要傷了?!?/br> 李昭昭跟沒聽見似的,再次開口:“父皇,女兒知曉我唐國英才眾多,女兒才疏學淺,算不得其中一位??山袢眨畠罕恢T位的豪情壯志所打動,雖自知不比世子武功高強,但心里激動難耐,也想與淳于大人切磋一二?!?/br> 李昭昭的話提醒了李枕,若她輸了,那這場比試就是除夕佳節(jié)上一個無傷大雅的笑話。而倘若她僥幸贏了,那便是巾幗不讓須眉,給他大大地長臉。更何況,他擔憂的難題也迎刃而解。 李昭昭抬起頭,只見李枕沉思片刻,揮揮手:“既然如此,那昭昭就試試吧?!?/br> 她笑容滿面地領命,而后走到了莊離身旁。意外的是,莊離并沒有感激她的意思,目光反而冷下來了幾分。他沉默著,令人有些害怕——幸好此時的李昭昭并不能察覺。 淳于燕震驚不已:“公主殿下金枝玉葉,這怎么合適——” “淳于大人,”李昭昭不卑不亢,聲如柔風,“聽聞塞外人人的箭法都極好。我恰好不會別的,只會射箭。不知淳于大人可愿意屈尊?” 淳于燕看了莊離一眼,笑了一聲:“自然,殿下請。” 第35章 除夕夜宴(3) 不知何時, 細小的雪花又落了下來,在李昭昭的發(fā)簪上覆了白沫。兩個箭靶被并列在二十米外,不多時也就成了一片白色。 宴會上的竊竊私語就沒有停過。 “讓十七公主代替扶搖王世子,這不是開玩笑嗎?” “咱們這本來贏定了, 現(xiàn)在……唉?!?/br> 李昭昭耳畔, 只有寒風掠過發(fā)梢。此時此刻, 她的心反倒靜了下來。沒什么可怕的,總歸都已經(jīng)站在這里了。 她率先搭箭, 拉弓, 瞄準。動作行云流水,透著一股不容置疑的熟稔。繼而,毫不猶豫地放出了第一支箭。 “啪”一聲,穿過了漫天細雪, 將箭靶中心的紅點吞去了大半。 淑妃露出得意的神色, 特地指給貴妃看:“你看, 我教出來的徒弟,不錯吧?” 德妃抱著暖手的爐子,面露笑意:“你教的?可有喊過你一聲師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