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皇，十六久聞塞外風(fēng)光旖旎，人也爽朗大氣，一直想去見識一番。今日見淳于大人一表人才，想必持于國大皇子一定更為驚才絕艷，”李榕彎著眼睛，一副天真爛漫的模樣，“更何況，此事關(guān)乎兩國邦交，若能為唐國盡一份力，女兒此生也就心滿意足了?！?/br>
    李枕頗為驚訝，這個他未曾在意過的女兒，不知何時已經(jīng)出落得一番窈窕模樣。

    李榕見沒人說話，轉(zhuǎn)而看向淳于燕：“淳于大人，依你之見，我是否有十七殿下沉著冷靜、有勇有謀？”

    出乎意料地，淳于燕嘴角噙笑，行了個禮：“十六公主天真可愛，大方怡人，是未來持于國王后的不二人選。臣愿為鞍馬，為殿下效勞?！?/br>
    李榕得意一笑：“這還差不多。”

    李昭昭坐在原地，眼眶不知何時濕潤了起來。李榕怕冷，怕黑，更怕獨(dú)自一人——她怎么能獨(dú)自遠(yuǎn)去北境。北境外，持于國與京都相隔千萬里，冬日漫長，冰天雪地。

    而這一切，都是為了李昭昭。

    恭賀聲此起彼伏，李昭昭卻冷得發(fā)顫。她迫不及待地想要找個地方藏起來，卻始終無法動彈。

    李榕與淳于燕談笑了兩句，眼神若有若無地滑過李昭昭，繼而轉(zhuǎn)過頭，在漫天大雪里，對她露出了一個燦爛的笑容。

    第36章 除夕夜宴（4）

    窗外大雪紛飛。

    李昭昭縮在墻角里, 像回到了很久很久以前。一片漆黑之中，她將下巴擱在膝蓋上，牙齒咬著下嘴唇，腥甜的味道隨著唾液滲入了喉嚨, 令她嗆了兩聲。

    吱呀一聲, 有人推門而入。

    腳步聲漸近, 一只手搭在了她的膝蓋上，如一直以來的習(xí)慣, 抓住了她的衣袖。

    “昭昭?！崩铋泡p聲喚她。

    李昭昭的嗓音澀著, 艱難道：“……十六，我不想這樣……”

    手指替她撩去遮眼的碎發(fā)。

    “昭昭，一直以來都是你在照顧我。現(xiàn)如今，我作為jiejie, 也該自己面對一些事了, ”李榕笑道, “你看，嫁到持于國不比嫁給哪個無聊的王孫公子強(qiáng)得多嗎？我先前總和你說，自己日后要去做一個江湖游俠, 那總歸只是個夢。塞上風(fēng)光正好, 自由自在, 依我看來，與這夢最接近。”

    李昭昭望著她，在黑暗里落進(jìn)了對方的眸子中。

    “可是，你不喜歡冷的地方?！?/br>
    “總歸會喜歡的?！崩铋糯鸬?。

    “你也不喜歡一個人?！?/br>
    “待我見到那位持于國大皇子，就不是一個人了。”

    李昭昭沉默了許久，直到李榕的手覆上了她的?！罢颜?，我會照顧好自己的。只要活著, 天底下就并沒有什么難事，”李榕輕聲道，“我只是擔(dān)心你。不過現(xiàn)在，你有了皇后娘娘她們照拂，還有十二哥和十三jiejie關(guān)心，我就不那么擔(dān)心了?！?/br>
    李榕揉了揉眼睛，打了個呵欠：“敢問十七公主，你這么哭哭啼啼的，我今晚還能和你睡嗎？”

    李昭昭破涕為笑：“好?！?/br>
    李榕離開京都的那一日，李昭昭一路隨行到了城門口。大雪已退，正在融化的冰凌如鏡子般映照著晴朗的天空。

    此去萬里，想必是個好歸途。

    李榕放下了握著李昭昭的手，不知何時，她已生得李昭昭高了許多?！拔叶紱]有來得及參加你的及笄禮，若能再遲兩日就好了。”

    李昭昭笑道：“這都已拖了半月了。再遲兩日，恐怕有人不肯?！?/br>
    “他不肯有什么用？我還怕他不成？”李榕故意抬高了聲音，要讓別人聽見，“還在我唐國地界就要看旁人臉色，那等我去了豈不是要束手束腳，什么也做不了？”

    李昭昭笑著，眼眶濕了一些。她與李榕擁抱了一下，在她耳畔低聲道：“那淳于燕，你小心一點……他必定不是什么簡單的使臣。”

    “我知道。”李榕緊緊地抱了一下她，隨后放開了手，瀟灑輕松地?fù)]了揮手。她轉(zhuǎn)身上了馬車，未曾掀開垂下的簾幕。

    李昭昭站在城門下，直到那隊伍消失了，也不肯放下眺望的目光。近旁，李茂正拿了兩只冰糖葫蘆，分了她和李晴一人一只。

    “別怕，小十六走了，今后還有我罩著你們?！崩蠲Φ?，眼睛紅紅的。

    李昭昭咬了一口，許是那糖葫蘆太酸，讓她眨了一下眼，淚珠子再也忍不住，順勢滾落了下來。

    一旁，骨節(jié)分明的手接住了搖搖欲墜的糖葫蘆，莊離疑惑道：“方才在街邊看見了一位老婆婆在賣，還有許多人排隊。竟然這么不好吃嗎？”

    他咬了一口，夸張道：“確實是酸掉了牙，不吃也罷?！?/br>
    莊離順勢要扔，卻被李昭昭一把奪過。李昭昭抬頭看到他的笑容，淚珠子滾得更厲害了：“你為什么要搶我的糖葫蘆？”

    她爭奪途中，手指一軟，那串糖葫蘆就落在了地上，跌得粉身碎骨。

    一時間，這些日子以來的所有委屈都涌在了心頭，如驚濤駭浪，一陣接著一陣，絲毫不肯停歇。李昭昭忍了許久的恐懼、茫然和無助，還是不住從緊咬的牙齒中發(fā)出了一絲嗚咽。她就像被當(dāng)眾剝?nèi)ヒ挛?，思緒在一瞬間顯露無余。

    莊離頗為無奈，手足無措地拿出絹帕，溫聲哄道：“是我的錯，下回賠你十只糖葫蘆可好？”

    李昭昭撇著嘴，用他手中的絹帕擦了一下臉，搖頭道：“不好?！?/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