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節(jié)
“回稟公主,我沒有裝病,前些時日在府中吹了涼風(fēng)感染風(fēng)寒,大夫說咳……說喝幾日藥,風(fēng)寒便可痊愈。” 朱菁略帶鼻音,一句話說完便咳了起來。 李清姝眼中帶著譏笑:“你說本公主便要信?我瞧你平日無病的時候也挺柔弱呀,怎么,現(xiàn)下皇兄他們都不在,你還裝給誰看呢?” 朱菁欲要解釋,一旁的楊盈卻裝作好言說道:“菁meimei,你便服幾句軟,莫要惹公主殿下生氣了,實乃是你這湯藥味讓殿下聞著頭痛胸悶,遂才遷怒于你?!?/br> 李清姝哼了一聲,手臂環(huán)胸等著朱菁給她道歉。 朱菁低著頭,神情低落,正待開口致歉,一個清脆明亮的聲音傳來。 “二公主殿下,這湯藥味確實難聞,可奴婢一向知道殿下待人和煦,從不遷怒任何人,但此番楊府嫡小姐所言,竟好似成了公主的不是,奴婢覺得公主并非這般不明事理之人?!?/br> 常之茸踏步上前,恭敬的低頭行禮,繼續(xù)吹了一通彩虹屁:“奴婢于宮中最是欽佩于二公主殿下,您總是面冷心熱,心腸柔軟,為人和善,又有著天仙之貌,但現(xiàn)下竟有人公然詆毀公主的不是,奴婢屬實不愿公主名聲受辱?!?/br> 這一番話,讓李清姝徹底愣在了原地。 第32章 . 教誨 “四皇子殿下,亦不是表象這般單…… “你又是哪個宮的丫鬟?膽敢在本公主面前花言巧語?!?/br> “奴婢是四殿下的貼身宮女, 一直心中敬仰二公主,公主的純善與美貌,讓奴婢始終猶記于心。” 常之茸語氣誠懇, 那雙有神的眼睛直直的看向李清姝, 好似在表明自己的一片崇拜敬仰之心, 這赤-裸裸的眼神頓時讓李清姝都有些紅了臉,這等情形從未有過, 在宮里第一次有人對她崇拜敬仰, 贊她美貌如仙,她竟也是有人時刻關(guān)注著的, 而不總是那些背后里斥她無能平庸,只會討好巴結(jié)貴妃和元暉王的議論了。 一旁的楊盈見狀,眼睛都?xì)饧t了, 急道:“公主殿下, 莫聽她在此胡言亂語?!?/br> 常之茸頓時皺眉看來:“小姐這番話,又來詆毀奴婢剛剛所說是胡言亂語,小姐是覺得二公主受不得別人敬仰愛戴?還是覺得二公主當(dāng)不得天仙之貌?亦或小姐別有所圖?” 李清姝這時緩過神來,經(jīng)此一說, 她亦不是傻子, 聞言稍一思索便明白過來,頓時對身旁的楊盈心生怒氣,直言質(zhì)問:“你想利用本公主去懲罰朱菁?” 楊盈嚇的趕忙搖頭否認(rèn):“絕無可能, 我并未有過利用公主的想法?!?/br> 但現(xiàn)下楊盈說什么她都不會聽進(jìn)去了, 李清姝看了看懵在原地的朱菁和驚嚇過度的楊盈, 一個背后是丞相府,一個背后是御史大夫府,都是她母妃安嬪交代過要好好結(jié)交之人, 李清姝越想越氣,她堂堂一個公主,平日里討好貴妃和三皇子便罷了,憑何還要自降身份去與這些臣女們溫聲細(xì)語,干脆的甩下袖子道:“你二人簡直一丘之貉,都給本公主滾開!” 話落,李清姝徑直的跨步入了堂內(nèi),不再理會堂外之事。 楊盈轉(zhuǎn)頭怒目而視,對著常之茸咬牙切齒:“你給我等著?!?/br> 她亦轉(zhuǎn)身離去,只剩下朱菁一人站在常之茸身后,眼神中略帶迷惑不明情況。 常之茸蹲下身撿起滿是塵土的藥盞,用袖子擦了擦,但還是擦不凈,她便回身說道:“這藥盞奴婢拿去幫小姐洗凈,再送還回來罷?!?/br> 朱菁抬眼看著她,眸中流露出感激之情,她知道四皇子和常之茸與朱彥策相識已久,所以才站出來幫她,便笑著柔聲道:“多謝之茸姑娘,若非姑娘出言,我剛剛當(dāng)真不知如何是好?!?/br> 常之茸聽著她軟糯的聲音,與她的人一樣是個柔軟的性子,這般乖巧柔順的女子讓人見了便心生喜愛,常之茸對她亦是好感倍增,一想到性子這樣好的女子未來能伴在李溯身側(cè),她心中甚是歡喜。 “小姐無需言謝,調(diào)養(yǎng)身子才當(dāng)要緊,剛剛那副藥被倒了,不知小姐可還有方子?我去太醫(yī)院再幫小姐熬一份藥來?!?/br> 朱菁一驚,慌忙擺手,一激動還咳嗽了好幾聲:“怎可勞煩太醫(yī)院的人,我亦沒有將方子帶在身上,多謝姑娘好意?!?/br> 常之茸見狀,將原本給四皇子備著的茶水倒了一杯給朱菁,思索了一下才說:“若小姐信得過我,只是普通風(fēng)寒的話,我知道都需要哪些藥材?!?/br> “自然信得過,但——” “那小姐便在此等候片刻,我去去就來?!?/br> 說完常之茸拿著藥盞就踏步出了國子監(jiān),直奔太醫(yī)院而去,朱菁端著茶杯想喊住她離去的身影,一抬頭發(fā)現(xiàn)人已經(jīng)不見了。 至于今日為何國子監(jiān)的人有大半不在,乃是景帝心血來潮,想要看看皇子們的學(xué)業(yè)都習(xí)得如何,便讓沈太傅帶著人去了乾元殿,沈太傅心中有自己的得意門生,便連同公子哥們一起帶了去,為的便是搓搓李濤的氣焰。 殿堂上,景帝心情狀似不錯,出了幾道題考驗了一番眾人,都能答出一二來,他甚是滿意,后來轉(zhuǎn)念想了想,又出了一題,且并非是書籍古典上的內(nèi)容,亦非詩經(jīng)古詞,竟是事關(guān)邊疆戰(zhàn)事,一個兩兵相交的實事難題。 言道,南蠻有十萬兵力,我軍有六萬兵力,若我軍被困于一處山澗退無可退,南蠻十萬大軍在外,要如何攻破? 此題一出,殿內(nèi)所有人都激動的思考起來,因著終于不是書本上那些枯燥的內(nèi)容,又與戰(zhàn)事相關(guān),皇子和學(xué)子們紛紛發(fā)表自己的想法,想凸顯出自己在這方面的才華和獨到見解來,此情此景,唯有沈中一人獨自在旁為他們嘆息。 景帝掃眼看著下首這些年輕人,笑著問道:“濤兒,你來說說?!?/br> 元暉王李濤昂首挺胸,上前一步答道:“回稟父皇,若我軍被困于山澗,兵力不敵,便應(yīng)當(dāng)利用山中巨石等物抵擋外敵,雖差了四萬兵力,但歷史中亦不是沒有以少勝多的戰(zhàn)役,應(yīng)全力以赴攻下敵軍!” 景帝對李濤這股氣勢和魄力點點頭,又轉(zhuǎn)頭看向另一人:“朱愛卿之子,你覺得呢?!?/br> 朱彥策恭敬行禮,溫聲道:“回皇上,我軍被困定是因正面迎敵被功潰,困于易守難攻的山澗當(dāng)中,此時便只要守住山澗即可,待援軍到來,前后夾擊,南蠻的十萬兵力便不足為懼?!?/br> 景帝連連點頭稱贊:“不愧是朱丞相的嫡子,有他當(dāng)年的風(fēng)范學(xué)識——李溯,你聽后覺得他們二人說的可對?” 被突然叫到的李溯,神情自若,抬起眼來卻略顯木訥,他搖了搖頭:“回父皇,兒臣不知。” 景帝皺眉:“你不知什么?” 李溯回道:“林太傅與沈太傅都未教過兒臣如何解用兵之題,遂兒臣不知?!?/br> 景帝突然就笑了,絲毫沒有惱怒,連一旁的沈太傅都驚訝了,在沈太傅看來,李溯的回答才是正確答案,這本就是一道偽命題,你答的好與不好都是不對,因為身份不對,殿內(nèi)的所有人都不該妄議軍事。 “朕的老四敦厚純良,是大元的福分?!?/br> 景帝隨口夸贊了一句,沈太傅及其他人在旁附和,但只有沈太傅知道景帝的意思,其余人皆互相看看,不明白皇上為何對沒有答出題的李溯夸獎。 而李溯則是佯裝不懂,受了這份夸獎。 事后景帝給眾人賞賜了一番,沈太傅帶著他們又回了國子監(jiān),他看向李溯的眼神帶著一絲探究,不知這是誤打誤撞,還是別有用心? 待他講學(xué)時發(fā)現(xiàn)李溯仍然頁不對題后,沈中心中斷定,果真是敦厚純良,巧了罷。 酉時,丞相府。 朱菁把今日國子監(jiān)發(fā)生的事情說與了父親和哥哥,她本意是側(cè)重講常之茸對她關(guān)照有加,還為她跑去太醫(yī)院煎藥,然而父親和哥哥卻驚嚇于她被二公主欺負(fù)至此,連藥盞都被扔了,這件事可把朱丞相氣的夠嗆,他捧在手里都怕化的寶貝女兒,竟然被人在外欺壓。 朱丞相立即就訓(xùn)斥起朱彥策來:“你就是這樣照顧菁兒,她受了欺負(fù)你竟全然不知!?” 朱彥策亦是自責(zé)懊惱:“父親,今日沈太傅帶著我們?nèi)デ蠲嬉娀噬?,所以才不知道國子監(jiān)發(fā)生了何事,菁兒方才為什么沒有告訴于我?” 朱菁并不覺得此事嚴(yán)重,捧著藥盞道:“之茸幫我把藥盞洗凈了,熬了新的湯藥來,她還給了我蜜餞果子,爹爹,哥哥,此事真的沒有什么,只是二公主誤會了,之茸替我解了圍?!?/br> 朱丞相撫著胡須微愣:“之茸?是幾年前救我一命那個丫頭?” 朱彥策和朱菁雙雙點頭,朱丞相見狀笑著搖了搖頭:“這丫頭當(dāng)真與老夫有緣,罷了,日后再多關(guān)照一番住京城那處院子的人,你二人在宮里亦要收斂性子行事?!?/br> 兩人應(yīng)下,隨后朱丞相又細(xì)細(xì)問了在乾元殿面圣一事,朱彥策如實回答,悉數(shù)說給了朱丞相。 聽完乾元殿上的事,朱丞相又是悠悠一嘆氣,對著朱彥策道:“你又犯錯了,自詡聰明?!?/br> 朱彥策一愣,不解的眼神看向父親。 朱丞相放下茶盞道:“此題不回答,才是最好的回答,你這般在皇上面前說,其他人要如何議論你,你是何身份,你可有官品,你如此關(guān)心戰(zhàn)事,精于用兵之道是有什么其他想法不成?若是有心人要加害于你,那一番話便可以將你拖下泥潭,永世不得翻身。此事雖小,但你仍然要警醒,往后真的立于朝堂之上,什么話該說,什么話不該說,都需細(xì)細(xì)掂量。” “你要記住一個道理,不是皇上所問,就必須所答,是要知道皇上為何發(fā)問,你又為何要作答?!?/br> 朱彥策聽聞父親一席話,陷入了深深的沉思,亦回想起了李溯當(dāng)時的話,此刻才得以恍然。 “你還是要收斂心性,過于浮躁,亦過于享受表面的稱贊,凡事要看透其中的深意。在宮里,謹(jǐn)言,慎行,寧可不說,也絕不能說錯?!?/br> 朱彥策兄妹二人點下頭,聽了教誨。 “如此看來,四皇子殿下,亦不是表象這般單純啊?!?/br> 朱丞相似是自言自語的嘆了這最后一句,便揮揮手讓他們二人退下。 第33章 . 心事 那你這不是單相思嗎?! 常之茸陪同李溯前去國子監(jiān)已一個月有余, 她日日都備著茶水點心,換著法的調(diào)劑不同的口味,如今常之茸的烹飪技藝已是今非昔比, 雖離纖月姑姑還差了不少, 但亦能拿得出手了, 加之她泡的茶水中,總是時不時添加一些滋補(bǔ)的草藥進(jìn)去, 比普通的茶水別有一番味道, 還能解暑解乏。 自從那日幫襯了朱菁后,朱彥策帶著嫡妹又來感謝了一番, 性子內(nèi)斂的朱菁也越來越喜歡和常之茸待在一起,每每休憩之時,都來尋常之茸說說話。 后來常之茸便每日備著兩份茶水, 一份是給李溯的, 里面有輕微的果子香,喝起來既酸甜又清涼,另一份是給朱菁的,里面放了少量調(diào)養(yǎng)身體的滋補(bǔ)中藥, 味道微微苦澀, 后勁卻是唇齒留香。 朱菁喜愛的不得了,她便從丞相府帶了自己繡的手帕來,回禮送與了常之茸。 常之茸看著手中淡黃色的帕子, 上面是一株待盛開的水蓮花, 繡工精細(xì), 一針一線都極為講究,曾經(jīng)常之茸見過繡品最好的便是纖月姑姑,現(xiàn)下手上的這個帕子, 竟是比之更加精良,甚至還用了金銀雙線穿插其中。 “小姐的帕子拿出去定是價值連城,當(dāng)真要送給我嗎?” 常之茸欣喜的拿著,愛不釋手,眼中滿是驚嘆她精湛的刺繡手藝。 朱菁臉頰微紅,點頭道:“送于你的?!?/br> 常之茸開心的收了起來,還對朱菁俏皮的眨眼,附耳小聲說道:“小姐這么好的人,日后怕是要母儀天下啦?!?/br> 本是句夸贊討人歡心的話,常之茸卻看到朱菁不自然的別過頭去,捧著茶杯低落的小口抿起茶來。 常之茸見狀,面上微愣。 “是有心事?” 朱菁猶豫了片刻,點點頭。 聞言,常之茸四下看了看,學(xué)間小憩的時候少有人來此,都在院里涼亭處喝茶飲食,常之茸撇下福田,帶著朱菁在國子監(jiān)的院子內(nèi)找了個清凈的角落,正好能看見水池里的錦鯉肆意游蕩,兩人在樹蔭下站立,遠(yuǎn)處的福田一頭霧水的不知她們女兒家是要說什么私房話。 常之茸知道還有大概一年半,朱菁便要嫁給李溯了。 她雖不知道這一年當(dāng)中兩人都發(fā)生了什么事,但總歸人是不會變的,只要人不變,那么未來李溯的正妃極大概率便仍是朱菁,替她解憂亦算是幫襯了李溯。 朱菁瞧著水池中的魚,明顯的心不在焉。 常之茸便溫聲說道:“若有什么難處小姐便與我說,我雖未必能真的替你解惑,但至少還能傾聽一番,如此愁眉不展,難道是丞相府中內(nèi)院之事?” 常之茸想的簡單,像這些名門府邸,多的是如楊府那般內(nèi)院紛雜,姨太庶女與正室嫡女的紛爭,內(nèi)院之爭絲毫不比后宮妃嬪們的宮斗遜色。 朱菁卻搖搖頭,抿唇微微笑道:“并非府中之事,爹爹與哥哥都待我極好,娘親生我之時因難產(chǎn)過世,我身子又天生不好,爹爹極為愧疚,便遣散后院,再不納妾亦未續(xù)弦?!?/br> 常之茸微怔,這些丞相府內(nèi)事她的確不了解,既然如此,朱菁應(yīng)當(dāng)生活的很是愜意才對。 看出常之茸的疑惑,朱菁才愁著臉,嘆氣道:“是我不愿嫁給皇嗣?!?/br> 常之茸目瞪口呆:“你不愿?” 朱菁低聲道:“不愿,爹爹卻說,受他官職所迫,我不能隨心嫁與喜歡之人,只能是皇嗣,可我真的不愿意。” 常之茸呆呆的看著她,未曾想到李溯未來的正妃會說這樣的話,她本以為日后朱菁與李溯會水到渠成,感情越處越深,卻不知朱菁起初心底便是抵觸此事的。 當(dāng)真是外面多少人爭破腦袋的想嫁給皇子,而真正需要嫁給皇子的人卻想要自由。 細(xì)細(xì)思量一番,常之茸很是理解她,皇宮當(dāng)真不是什么容易進(jìn)出的地方,皇親國戚亦不是什么好相與之人,回想到李清婉拼死拼活的要逃離皇宮的樣子,常之茸便更替朱菁憂心了,每個人的追求都不盡相同,亦都有自己心中的愿景,并非世人都覺得好的,便是自己想要的。 “那你心里可是有了喜歡和中意之人?” 常之茸篤定的一問,果真見朱菁有絲驚訝,面頰又紅了幾分,輕輕點頭承認(rè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