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寒見的打算大概如此，而她走的沒有多么隱蔽，成功地盡到了誘餌的職責，在去往西城門的路上就被攔住了。

    南星孤身一人來攔她。

    “從我見到你的第一眼起，我就覺得，你是唯一能殺死我的人?！?/br>
    南星額上被封決暴力撞出來的傷口奇跡般地迅速愈合了，但他的眉毛邊緣還殘留著血跡，順著完好無損的臉頰滑落，看上去分外不協(xié)調(diào)，“現(xiàn)在我覺得，你殺死我，或者是我殺死你，其實并沒有什么區(qū)別。”

    “……區(qū)別還挺大的。”

    林寒見干笑兩聲，隨口道，“您仔細想想就能發(fā)現(xiàn)其中奧妙，宇宙奧義?！?/br>
    南星朝她邁進一步，周遭空氣陡然壓縮扭曲，仿佛有只手穿過人體瞬間抓緊了胸腔中的那顆心臟：

    “我想和你永遠在一起，你總是不愿意。等我完全吞噬你，你就不會再拒絕我了，我們可以長相廝守。”

    林寒見突然改變主意，還是玩話術(shù)，不直接打架了：“你有沒有想過，我為什么不愿意？”

    “那不重要，馬上你不愿意也得愿意了。”

    “就是因為你總是這樣?！?/br>
    林寒見神色隱隱透出哀傷，略為遺憾地道，“從來不肯和我好好商量，有些事你好像是妥協(xié)了，可是最重要的幾件事，你永遠不會聽我的意見，總是我行我素。”

    南星沉默地看了她一會兒，道：“你騙人的時候，表情總是更生動。其實你不太喜歡豐富的表情，你比你表現(xiàn)出來的樣子要鎮(zhèn)定冷漠的多。”

    “所以，你現(xiàn)在是在騙人?！?/br>
    林寒見有點懷疑是不是因為最近事情臨到頭了，自己開始有了消極怠工的跡象，不然怎么這么簡單就被人點出重心了。

    “你騙我會讓我很難過?！?/br>
    南星用一種勸慰的誠懇語氣道，“還是死了好。”

    隨著他話音落下，周遭空氣進一步變得緊密，呼吸和行動莫名變得沉重，如同逐步抽干了氧氣，置身其中的人甚至能感覺到思維和軀體分離的艱難和遲鈍。

    林寒見一口氣差點沒喘上來，調(diào)動全身靈力抵御，然而甩出九節(jié)鞭的動作還是慢了一步，南星輕而易舉地接住了她的鞭子，手臂用力，反客為主地將鞭子這端的林寒見朝自己拉近。

    環(huán)境壓制太要命了，林寒見不想簡單地放了九節(jié)鞭，只能用靈力對沖去抵抗。

    幸好她提前吃了輔助性丹藥，靈力續(xù)航?jīng)]有問題。

    南星大概發(fā)現(xiàn)了林寒見的倔，他同樣不放開九節(jié)鞭，而她既然用靈力死撐著，他便主動朝她走來——手中的力道還不松懈。

    林寒見表情緊繃，當機立斷松開了鞭子，側(cè)身滑開，南星伸手來捉，她掌心一翻就亮出一枚銀色匕首，快準狠地往南星的正胸口刺去。

    南星側(cè)身避開的空隙，林寒見力量爆發(fā)，一舉奪回了九節(jié)鞭。

    二人纏斗了數(shù)十招。

    林寒見想著時間應(yīng)當差不多了，再者她也快支撐不住，準備脫身。

    南星瘋漲的頭發(fā)沒入地面，每一根都化為過于柔韌而無法簡單砍斷的黑色藤蔓，解決一根后會迅速分裂成倍數(shù)。

    林寒見好幾次差點被這藤蔓纏得動彈不得，深覺部分當代脫發(fā)人士十分需要這樣的頭發(fā)無限分裂功能。

    空氣已經(jīng)稀薄得無法令常人生存。

    林寒見運用已經(jīng)使用了數(shù)次的穿梭功能，本已經(jīng)嫻熟得不需要手指緊緊握住就能發(fā)動，此刻卻毫無反應(yīng)。

    ……別吧。

    林寒見借著在空中翻轉(zhuǎn)躲開的功夫，手指摸到了儲物袋，再次嘗試，還是沒反應(yīng)。

    她突然想到：這個穿梭功能其實是那個“世界意識”留下的，但它絕非萬能，還拿部分或許強大的人無可奈何，譬如……現(xiàn)在的南星？

    第一百五十三章

    林寒見的靈力大部分用來維持正常的呼吸和提速, 自然不如最開始那么中規(guī)中矩的打法。

    她用上了各種武器道具輔助，邊打邊跑，各類毒|藥也沒有漏掉，其中有對南星起作用的, 但效果大打折扣, 只能以量取勝。

    此時她那有備無患的性格才算是發(fā)揮了最大作用, 儲物袋里的東西扔了好一段時間都沒扔完。

    她借此短暫地拉開了與南星的距離，直奔城門。

    距離城門百米處, 林寒見不能再有寸進——一道無形的屏障攔在此處。林寒見用靈力硬沖, 即刻顯出大片烏青色的波紋, 無聲地容納了靈力攻擊后又柔軟地彈回, 繼而逐漸消失。

    “是流風玄龜?shù)氖桥c我的煞氣所筑?！蹦闲乔臒o聲息地走到林寒見身后，“又以全城生靈為祭, 你出不去的?！?/br>
    以城為祭，換句話說, 林寒見現(xiàn)在對抗的不是南星一人，而是要抵抗住滿城生靈獻祭后的加倍反噬性力量。

    難怪廢物世界意識沒用。

    “……”

    林寒見沉默兩秒，回首轉(zhuǎn)身，“你真的算得很好?！?/br>
    從來都是別人對她說這話, 難得她如此說。

    南星迷茫了一瞬, 意識到她在說什么, 道：“我不知道你會來，我是準備以后去抓你的?！?/br>
    林寒見輕嘆：“那就是天意了?！?/br>
    她的嘆息并不悲愴蒼涼, 沒有多少窮途末路的困頓, 依舊沉穩(wěn)安定。

    南星再次靠近她三步, 察覺到她沒有抗拒的意思, 過往被林寒見數(shù)次出其不意激出來的后遺癥發(fā)作, 反而有點不太敢繼續(xù)向前：“后悔來救封決，后悔當初那樣對我，后悔你這次小瞧了我……你后悔了嗎？”

    “如果我說我后悔了，你大概也不會相信?！?/br>
    “……你真的會后悔？”

    南星充滿懷疑地、驚疑不定地反問，他的眼神中滿是遲疑的不信任，根本是打從心底認為林寒見是在說假話，可正由于他永遠無法知曉林寒見的內(nèi)心，而林寒見馬上要死在他手中，此時不問，這將永遠成為沒有答案的死局，“你為什么會后悔，像你這樣的人，絕不會為任何事動搖?！?/br>
    “因為我快死了。”

    “……”

    南星眼神詭異地望著她，短暫思考后，像是接受了這個理由，“確實，畢竟你只是一個凡人，面對死亡，你就會發(fā)現(xiàn)自己的認知也是有可能出錯的?！?/br>
    林寒見點了下頭。

    “很不值得?！?/br>
    南星的嘴角倏爾下沉，意味不明地道，“到頭來，我想要抓住的人，其實不過也是個會畏懼死亡的普通人，你完全喪失了曾經(jīng)的光彩，不值得我在意。”

    林寒見露出一個無可奈何的笑：

    “我極力對抗你，你會惱怒；現(xiàn)在我如你所愿地后悔了，你仍然不悅。你想怎樣？”

    “或許……從一開始就該是這樣，你是人，就會被我吞噬?！蹦闲堑穆曇粼絹碓降停拔彝牒湍愎泊?，才是最可笑的?！?/br>
    他眼中摻雜著扭曲的詭異熱切漸漸地退卻了，重新開始靠近林寒見，這過程中他不明緣由地再次問：“你最后悔的是什么？”

    “當然是今天來到這里?！?/br>
    “……”

    “你這樣問我，是準備放過我嗎？”

    “不?！?/br>
    南星迅速地否決了這點，言語中隱約地透露出一種急于撇清的不耐，“你變得和千萬個為我提供養(yǎng)料的人沒什么區(qū)別，毫無光彩，毫無價值，不值得我對抗本性留下你?！?/br>
    隨著尾音抑制不住地上揚，他的憤怒情緒逐漸鮮明：因為林寒見懼怕死亡，變得平庸而開始怒不可遏。

    聽到南星的話，林寒見并不意外，她早就知道南星的感情來得奇怪，根本不是著眼于她這個人，而是她身上擁有的特殊性。

    這種喜愛，既來勢洶洶，迅疾熱烈；又如海市蜃樓，不堪一擊。

    唯有一點——他的失望、憤怒等種種情緒，絕對是真的。

    南星的手伸向林寒見的脖子，沒有任何多余的動作或是猶豫，他被林寒見背叛時大概體會過人類的“難過”，不過這一切都沒有此刻的洶涌惡意來得強烈。

    他果然是兇煞的集合，再怎么偽裝模仿柔軟無害的情深似海，都無法契合。

    說到底，他最后一次對林寒見示好之前，其實就已經(jīng)定好現(xiàn)在的計劃了。

    一秒就可以擰斷她的脖子。

    南星腳下突然生出違和的失重感，分明他還踏在地面上，而原本近在指尖的林寒見，頃刻間在感知上變得無限遙遠。

    “陣法么，不巧我也會幾個。”林寒見朝他笑了一下，這面容在南星眼里已經(jīng)模糊，卻無端令他在心驚中又體會到了上涌的澎湃熱血，“只是現(xiàn)在別無他選，只能和你一樣，用獻祭的陣法了?！?/br>
    “你竟然用自己獻祭？！”

    南星的眼中重燃了熱切的期待。

    林寒見的反抗總是讓他頭疼不已，卻絕對不會令他失望。

    “不是，我怎么會那么蠢。”林寒見的嗓音里摻著淡淡的嘲諷，“你都走過來了，當然是你獻祭了。”

    南星終于明白過來，臉上隨即浮現(xiàn)出一種怪異的狂熱，語氣篤定地道：“你剛才說的那些話，是為了激怒我？”

    林寒見笑得眉眼彎彎，溫和地道：“你猜呢?！?/br>
    穿梭功能失效是林寒見設(shè)想過的最壞可能，她不可能一點后路都不給自己留。

    由于南星的存在太過特殊，林寒見舍去了大半的靈力為這個陣法獻祭，現(xiàn)在說著話五臟六腑都還在疼，但她絕不會表現(xiàn)出來，虛張聲勢不外如是。

    南星咬牙切齒地道：

    “這陣法困不了我太久。”

    林寒見喉間涌上一股猩甜，她面不改色地道：“我知道?！?/br>
    “……果然，你還是你?！?/br>
    南星道。

    實際上，林寒見并沒有出去的辦法。

    當下情況毫無線索可循，若從最簡單粗暴的方式思考，自然是實力至上——拿強盛的靈力直接對轟。這方法顯然不實用。

    她不過也是在拖時間。

    拖時間，等什么呢？

    就算她提前設(shè)下了援軍，這會兒也進不來。

    林寒見比任何人都更清楚這點。

    她在等自己想出解決辦法，她只是在為自己的可能拖延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