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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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心中雖這么想,但還是懷揣著幾分擔憂又匆匆趕去了白景明處。還沒走進院子,果然就看見一個青衣直裰的身影跪在院中央,也不知跪了多久,這天寒地凍的,任誰這么跪著都不好受。 原舟心中一跳,正準備快步走上前,忽然見院中的房門開了,白景明立在門邊,他的臉上露出難得一見的凝重神色,叫原舟不由一怯,便在院外停住了腳步。 “你準備跪到什么時候?”白景明冷聲道。 秋欣然見他出來,又俯身磕首:“弟子自知此舉愚不可及,還望老師成全。”一月初的寒風中,她聲音微微發(fā)顫,但語氣卻是異乎尋常的堅定。 白景明目光復雜地望著她,過了許久才問:“你還記得拜入師門時,你師父同你們說過的話?你可知你這樣做的后果?” “弟子一日不敢忘?!鼻镄廊惶痤^來,直視著檐下的老者,忽然高聲道,“可若天意當真不能改,弟子不明白為何要學卜算!” 原舟叫她這話驚在當場,一時不敢去看白景明的反應。過了許久才聽院中傳來淡淡回應:“你學卜算便是為了違抗天意?” “弟子不知天意要他生還是要他死,”秋欣然執(zhí)拗地堅持道,“師父跟我說,我算的不是天意而是人心,人心千變萬化而天意千變萬化。我只知道我亦是人,我還想一搏!” “狂妄!” 白景明低呵一聲:“你能替自己搏命,你又憑什么替他人搏命!你怎知你今日袖手旁觀等著他的就必定是一條死路?倒是你執(zhí)意插手,若這并非是他所愿,到時候你又當如何?” 跪在院中的人臉上顯出幾分掙扎的神色,頹喪地垂下眼眸。 白景明見她這副神色,以為她已聽了進去,緩一口氣正要再說,卻見她又握著拳頭仰起頭目光定定地看了過來:“我確實不知他心中所想,但一個人若不能選擇怎么生,總該有機會選擇怎么死?!?/br> 立在門邊的道人一愣,還未反應過來又見她直直俯身再拜,語氣倔強:“弟子不敢狂妄自大,替人搏命與天命為敵,弟子只想替他掙一個機會,還望老師成全?!?/br> 北風卷過院中落葉,滿院蕭瑟。須發(fā)皆白的道人望著跪在院中的年輕弟子,過了許久才輕聲道:“你以為沒人想過這個嗎?” “琬州之困到如今,朝中文武百官欲他生欲他死的何其多人,為何到現在無人敢同圣上進諫?” 秋欣然伏在地上,過了片刻才艱難道:“因為局勢不明,眾人不敢揣測圣意。”琬州的局勢關系著夏修言的生死,不到最后一刻,沒人敢在夏修言身上下注。但今天,秋欣然知道宣德帝心中的天平已經有了傾斜。 “不錯,”白景明點頭道,“你執(zhí)意出頭,此番他若戰(zhàn)敗,你就是千古罪人,必然難活;他若僥幸贏了,將來回朝清算,你又必定是第一個被推出來頂罪之人。這些你可想好了?” 秋欣然直起身,忽然說:“過去我曾見過有人同我求救,我救她不得,眼睜睜看她慘死。我不知將來我會不會后悔,但若叫我再袖手旁觀第二回 ,我怕我此生都要后悔?!?/br> 白景明定定看著她,過了半晌終于轉身嘆息:“罷了,人各有道,望你走出一條同你師父與我都不一樣的道來?!?/br> 宣德九年春,朝廷商議決定從琓州附近就近調兵再從朝中調出五千精兵支援,另委任陵州刺史王焜負責著手加固陵州城防并安置琓州百姓,以防城破之后迖越屠城。朝廷還許諾此次出征將士,若傳來捷報回朝重賞,奮勇殺敵者可得金銀封賞,各級士兵表現優(yōu)異者可擢升軍功爵,領兵將士若立大功即可封侯。 但即便是這樣的重賞之下,所有人的心情依然十分沉重,因為人人心知肚明,與迖越人來勢洶洶的三萬大軍相比,朝廷調派出的這點人手,幾乎等于負隅頑抗放棄了琓州。 當宣德帝問道誰愿主動領兵解琓州之困時,一時滿朝皆靜,竟無一人出聲。 最后打破殿中沉寂的是司天監(jiān)監(jiān)正白景明,他當著滿朝文武的面舉薦座下弟子卜卦,請示天意。這一提議使得滿朝嘩然,議論紛紛,便是宣德帝也是吃了一驚,久久未置可否。 年近四十的帝王坐在高高在上的龍椅上,望著底下吵吵嚷嚷爭論不休的群臣,方才一言不發(fā)的人們此刻如同一群集市婦人一般,振臂高呼著“有失體統(tǒng)”,“妖言惑眾”,“欺上媚主”……忽然一陣深深的疲憊感如同潮水一般淹沒了他。 “傳她上來,姑且一算?!?/br> 群臣不可思議地望著帝王拍板下了這樣一個荒謬的決定,卻也只能憤恨地看著殿外一個單薄瘦弱的人影走進殿中。 秋欣然今天穿了身雪青色的道服,頭戴蓮花冠,手拿拂塵,一步一步堅定地穿過兩旁目光不善的人群,不卑不亢地同圣上行禮,又從容自若地從袖中取出卦盤,當著滿朝文武的面盤腿坐在了大殿中。 眾人眼看著她從袖口取出三枚銅錢,閉上雙眼口中仿若輕聲念叨著什么,又將銅錢往半空一拋,推算起來。“叮鈴”一陣輕響,銅錢落在卦盤上,那一瞬間,所有人都忍不住探頭去看,仿佛人人都能看得懂上頭的卦象一般。 秋欣然也盯著那卦,她衣袖下的手指飛快地掐了幾個來回,口中又輕念著什么,眉頭一會兒皺起一會兒忽又松開。殿上這般靜悄悄的過了好一會兒,眾人才見她小心翼翼地收攏衣擺從地上站了起來。 宣德帝原本倒有幾分賭氣的意思,到這時候也不禁緊張起來:“算出什么?” 秋欣然理理衣袖,拱手道:“回稟圣上,乃是吉兆?!?/br> “當真?”宣德帝聞言,雖覺得不可置信但也不由心中一喜,忙追問,“怎么說?” “上卦升下卦升,外引之式如乾。陰陽失配為悔,悔者吉之漸,由兇轉吉也?,T州之困不日可解?!?/br> “怎么個解法?” “物死人生,變法在人。” “卦中可有言明?” 秋欣然神色微微猶豫,一時沒有應答。宣德帝見狀,寬慰道:“司辰只管按卦象所說即可,朕必不怪罪?!?/br> 紫衣道人聞言,這才緩緩道:“天子居紫微正宮,依卦象看破局之人乃雙星同命宮,此命格者七殺入命,半生孤懸。這命格煞氣過重十分少見,臣自入長安起,也只見過一位……”她抬起頭,迎著帝王的審視,一字一頓道:“便是夏弘英將軍與明陽公主之子夏修言夏世子?!?/br> 她話音落后,殿上靜了片刻,很快又如水入油鍋,濺起巨大聲響。宣德帝怔忪一瞬,松開緊握著的扶手,身子不由往后一靠,面色復雜。 “妖道!妖道!” 也不知是誰喊了一句:“圣上萬不可聽信這個妖道的讒言!她……她這是記恨著往日同世子的恩怨,落井下石!” 這話像是點醒了眾人,不由叫人想起這大半年她同夏修言的恩怨。一時間,議論之聲驟起,眾人臉上也皆是一副猶疑的神色。殿中有人義憤填膺地高喊起來,秋欣然耳邊嗡嗡作響,其實壓根聽不清周遭的聲音。她昨日在白景明院外跪了一下午,早上起來時便覺得腦袋暈沉沉的。等上了大殿,背上的冷汗已經濕透了內衫,這會子其實又覺得熱起來。 “臣所言句句屬實,宗門弟子絕不敢對著卦象信口開河隨意編造,此是宗門大忌,還望圣上明察!” 秋欣然咬牙支撐著回應道,話音未落,突然余光之中一個人影沖了過來,緊接著便覺得有個東西砸了過來,她額角一痛,只聽見四周一片驚呼。 “啪嗒”一聲,她尚未反應過來,只感覺太陽xue跳動,右邊額角有什么溫熱的液體滑落,抬手一摸才發(fā)現滿手的血。 不遠處幾人面面相覷,兵部僉事畢稼年已上前一把抓住她的衣襟,口中怒喝:“妖道!”他生得虎背熊腰,幾乎一手就能將她拎起來,旁邊的人終于反應過來上前圍抱住他,將二人分開時,畢稼年猶還不肯松開她的衣襟,直叫人攔腰抱著拖開,這才猛地將她推倒在地。 秋欣然一個踉蹌摔在地上,血流了一臉,才看清腳邊一個笏板,想來方才他就是拿這東西砸得她。 素日里莊嚴肅穆的朝堂此時如同集市,文武百官同街邊撒潑的地痞一般,這場景著實好笑,秋欣然想扯起嘴角笑一笑,卻發(fā)現使不上力氣,她抬手往一旁的柱子上扶了一把,緊接著眼前一黑就沒了意識。 第46章 宜送別 夏修言走的那天是春日里一個露…… 秋欣然叫畢稼年那一下砸得又連著在官舍閉門請休了三天, 好似那一卦不是她算的一般。后來聽原舟說她才知道,那天朝上一番鬧劇,不等退朝就已經傳得沸沸揚揚, 現在滿長安都已經聽說她算的卦象。 “你也別怪畢大人, ”那天下午, 她同原舟躲在院子里剝核桃,對方勸慰道, “畢大人是當年夏將軍舊部, 受過夏將軍大恩。你這么當著滿朝文武的面推夏世子去前線送命,不怪他跳起來打你?!?/br> 他一說起這個秋欣然還覺得包著紗布的額角隱隱作痛, 小聲道:“那也不興動手啊……” 原舟看她一眼:“他一貫是個暴脾氣,上回因為軍務和汪大人當朝抱在了一起打,那才是拉都拉不開, 就那一回叫圣上降職, 好不容易又提拔上來了。前些日子這一出,估計又得回去?!?/br> 秋欣然嘆一口氣:“最近都外頭怎么說?” 原舟隨口道:“說什么的都有。你卦名在外,還是有不少人相信你說的就是天命。但朝中反對者為多,有人說你這是挾私報復, 說圣上若當真聽了你的話就是聽信讒言, 妄殺忠良?!?/br> “誰這么大膽子?”秋欣然目瞪口呆。 “就是畢大人。” “……” “不過夏世子昨日聽說此事,主動入宮請纓,跪請出兵。圣上到底還是準了, 應當不日就會下旨命他領兵琓州。” 原舟感慨道, “現在外頭人人都在夸贊夏世子忠孝雙全, 夏家滿門忠烈。我看戲園子出個很快就要出個新本子,你就是那唱白臉的媚上jian臣,他就是英武不屈的俊秀武生?!?/br> “……” 秋欣然看著手上剝了一半的核桃, 頓時就沒了胃口,悻悻地拍了拍手上的殘渣:“這么說倒還是我成全了他,他是不是該謝謝我?” 原舟看她的眼神如同看著一個缺心眼,過一會兒才斟酌地問:“聽說夏世子三日后出發(fā),你要去城外送行嗎?”方才還略帶不服氣的少女立即慫了回去,目光游移:“咳……我頭疼得厲害,恐怕還要好好休養(yǎng)?!?/br> 夏修言走的那天是春日里一個露水未消的清晨。 他站在城樓上望著列隊等在城外的兵馬,想起很久很久以前,還在琬州的時候,夏弘英每回去軍營都會帶上他。從琓州的城墻上往外看,能看見萬里的平原,那時候父親問他:“言兒以后想干什么?” “想打仗?!彼赡腥藸恐终驹诔菈螅鲋^說,“把那些迖越人趕回去?!泵慨斶@時夏弘英就笑起來,他會彎腰把他抱在自己的懷里,好叫他看得更遠些,對他說:“你爹可不會把這個機會讓給你。” 等他再大些的時候,夏弘英就不這么問了。他開始顯得憂慮又心事重重的,父子二人騎著馬從城外回來,夏弘英就會問他:“言兒日后想留在琓州還是回長安去?”那時正是黃昏,塞外的落日半掛在空中,好像還能聽見風掠過草尖的聲音。半大的少年騎在馬上從遠處收回目光,想一想說:“琓州?!?/br> 男人頓一下,恍若不經意道:“你娘或許會希望你回長安去?!?/br> 少年踢了下馬肚子,丟下一句:“你若知道我娘想什么就不會是今天這樣了?!闭f完留下個背影朝城門跑去。 再后來,他從琓州離開的那天坐在馬車上。隨車的小廝站得遠遠的,看父子兩個如對峙一般在車里車外僵持許久。夏弘英最終敗下陣來,剛開了口:“你回長安以后……” “有什么以后,左右不過是有一天過一天就是了?!弊谲嚿系纳倌曩€氣似的冷淡地打斷他。夏弘英一僵,嘆了口氣:“我有時候想,你若不是我與明陽的兒子,或許倒快活些?!避嚿系纳倌晗袷墙腥瞬攘宋舶偷呢?,豎起一身的毛不可思議地盯著他:“你——”他氣得不輕,又說不出來狠話來,半晌將車簾子放下來沖遠處的小廝喊:“我們走!” 馬車動起來的時候,夏弘英又喊了他一聲。車夫忙停下車,夏修言坐在車里沒有動彈,半晌才聽見車外男人說:“爹在這兒等你回來?!彼罱K也沒有聽見車里傳來的回應。 馬車行過黃沙大漠,平原峽谷一路到了繁花似錦的長安,現如今他終于要回去了?那個說會等他回去的人卻生死不明。 夏修言心想:那人一向說話不算數,但只要這一回能守約,過往種種在他心里皆可不作數。 “夏世子。” 下到城墻下時夏修言忽然聽見有人喊他,回過頭看見站在身后身著道服的少年時微微一愣:“原押宿?” “我聽說世子今日離開,想來送送你。”他邊說邊轉頭看了眼四周,才發(fā)現這附近只有他一個,頓時有些發(fā)愣。夏修言像是看透了他的想法:“宮中昨日已設宴踐行過了,今日離京不打算驚動旁人?!?/br> “原來如此。”原舟有些尷尬地干笑一聲,他平日里并不同夏修言打交道,自然不知道這事。原以為今天多半是史勐走時那樣場景,到時自己在人群里上前道個別倒也不顯得突兀,如今這樣卻是著實有些刻意了…… 夏修言看他一眼,見少年木簪束發(fā),穿著一身雪青色的道服,十分眼熟,想來應當是他們師門里的道服。他頓了一下替對方解圍道:“隊伍就在外頭,原押宿既然來了,不如就送我到那兒吧?!?/br> 原舟一愣,忙微笑道:“自然好。” 二人一路無話默默朝著城外走去,原舟平日倒也不是個笨嘴拙舌的,只是如今只他們兩個,倒一時不知說什么了。 等到了城外,夏修言回過神與他告辭:“多謝原押宿,就送到這兒吧。” 原舟同他拱手:“世子此去一切小心,望諸事順利凱旋回朝?!?/br> “承你吉言?!?/br> 原舟又慢吞吞道:“臨行前在下也沒準備什么東西,不如送世子一道平安符吧。”他從袖子里取出個疊成三角形的黃色道符來遞給他,夏修言接過一看,扯了下嘴角:“這平安符我府上也有。” 這倒是出乎意料之外,原舟好奇道:“這是我?guī)熼T所畫的道符,世子從哪兒來的?” “府中老奴有段時間夜里睡不好,得秋司辰贈了兩個?!?/br> 原舟沒想到他會主動提起秋欣然,一愣之后連忙道:“原來如此。聽聞世子今日離京,師姐本也要來送送的,不過大夫勸她傷好之前多加休養(yǎng),這才作罷?!?/br> “是嗎?”夏修言淡淡道,臉上看不出神色,“秋司辰的傷如何了?” 原舟聽他口吻倒不像記仇的模樣,忙趁熱打鐵替秋欣然賣慘:“已沒什么大礙,不過聽大夫的意思恐要留疤。女子愛美,留疤總不是好事……”他干笑幾聲悄悄瞥了眼對方的神色,見他沒什么表情,便又訕訕打?。骸翱取傊@一路望世子保重?!?/br> “謝過原押宿了。” 夏修言同他回了個禮,轉身朝著城外的大軍走去。 高旸騎在馬上,一早等在了外邊,自然也看見有人陪著夏修言從城門走出來。等夏修言走近跳上了馬,才問:“那是誰?” “司天監(jiān)的原舟?!?/br> 高旸一愣:“他怎么來了?” “送送我。” 夏修言翻身上馬,他手上還拿著方才接過的那個平安符,高旸自然也看見了,過了半晌還是忍不住問:“秋司辰沒同他一道來嗎?” 坐在馬上的人動作一頓,側眼看過來,高旸自知失言,忙道:“世子之前說秋司辰已知道了您多年來假意服藥的事情,萬一等我們離京,她將此事泄露……” 夏修言冷淡道:“此去琓州,我若死了,此事她便沒必要再提;我若僥幸不死,她說不說出去于我也沒有什么威脅?!?/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