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叫我別將指環(huán)的事告訴任何人，也不要想著拿它做文章?！鼻镄廊秽?，“你說還不是時候?！?/br>
    “現(xiàn)在是時候了?！蹦凶拥?，異常平靜的語氣下卻好似帶著一絲殺伐決斷的冷酷意味，“我說總要有人能替我們討回公道，你要和我一起嗎？”

    他輕描淡寫的邀約如同在問她下午要不要去府里用個便飯，以至于秋欣然一時只能怔怔地看著他問：“什么意思？”

    “我要扳倒吳廣達(dá)，必定要除去他背后淑妃的勢力。”夏修言睨她一眼，“你想告慰九公主的在天之靈？就要讓李晗臺的真面目暴露在圣上面前?！?/br>
    “你先前說我藏在那些我故布的迷陣背后，伺機(jī)而動等著祭出我最后的殺招。”夏修言自嘲著搖了下頭，“可從始至終，我想藏在迷陣后的那個人，其實是你?！彼а劭催^來，字句清晰地說，“你才是我留在最后的那把一擊即中的刺刀?！?/br>
    秋欣然睜大了眼睛看他：“你……”

    夏修言篤定地問她：“你想不想跟我一起？”

    秋欣然怔怔地想不久之前她還在想著怎么勸梅雀放棄報仇，現(xiàn)在有人問她：你想不想成為最后刺進(jìn)仇敵心臟的那把刀？

    我想嗎？她捫心自問，佛家講因果循環(huán)，道家說善惡有報。這一刻，她發(fā)現(xiàn)她果然是個假道士，因為夏修言這么問她的時候，她立即就想點(diǎn)頭，她想啊！

    她想起放在青龍寺里無字的牌位，想起那盒從未被人打開過的胭脂，想起觀音堂前的哭訴……那是她念一百遍往生經(jīng)也無法平息的不甘。

    “但我……可以嗎？”秋欣然喃喃道。道家講道法自然，她自學(xué)卜算之日起，師父就一直耳提面命，人各有命，推卦之人不過是替他人撥開迷霧，不可擅自做主，非要逆天而為。

    “那天你說天子之怒伏尸百萬流血千里，螻蟻之怒只能飛蛾撲火傷及己身?！?nbsp;像是看出了她的迷茫，夏修言忽然眨著眼睛笑了一下，“就算當(dāng)真是飛蛾，我也能讓你一把火燒了整個長安?！?/br>
    這話太有煽動性了。秋欣然想，七年前青龍寺的后山上，她得到了一個夏修言的承諾，七年后，她又得到了一個。

    夜間的林中有蟲鳴，男子坐在樹下拿樹枝撥了撥快熄滅的火堆。一眼瞥見一旁的小道士盤腿坐在樹下，脖子上像是頂了個千斤重的腦袋，一點(diǎn)一點(diǎn)地垂到底，又猛地抬起來，迷迷糊糊地睜開眼強(qiáng)撐著打個哈欠，沒多久眼皮又粘上了。

    這放在哪兒都能睡著的本事倒是叫人羨慕。月亮掛在半空中，距離天亮還有好幾個時辰，背上的傷口隱隱作痛，出了一層薄汗，叫夜風(fēng)一吹，又起了些涼意，折磨得他困意全無。再反觀已經(jīng)完全放棄同本能作斗爭，歪著頭靠在樹干上沉沉睡去的女子，夏修言瞇著眼一時又有些意難平起來。

    他挪了下位置，朝身旁的人挨得近了些，伸手捅她一下。見她睡意朦朧地睜開眼，一副渾然還在狀況外的模樣，迷茫地朝自己看過來。

    “我們得有個人守夜吧？”男子端的一副認(rèn)真的語氣。

    秋欣然腦子還不大清醒，她揉揉眼睛過了半晌才慢一拍地反應(yīng)過來：“哦?！彼砂桶偷貞?yīng)道，隨即目光落在他的身上。她這樣子看上去好欺負(fù)得很，全然沒有白天那種賣乖的機(jī)靈勁，夏修言心中好笑，清咳一聲正要說什么，忽然見她探身朝自己湊過來，隨即一只手放到了他的臉上。

    夏修言渾身一僵，叫她這突如其來的舉動驚呆了，竟一動不動任由她將手在自己臉上摸了一下，又放到他的額頭上：“你是不是起了高熱？”女子喃喃自語，也不知是不是在問他。

    秋欣然又舉起另一只手往自己額頭上放，對比了半晌，嚴(yán)肅地下了個結(jié)論：“你發(fā)燒了?！?/br>
    夏修言自己也沒意識到他原來在發(fā)燒，聽她這么一說，才發(fā)覺自己身上果然熱一陣?yán)湟魂嚕瑧?yīng)當(dāng)是喝了酒，再加上傷口發(fā)炎引起的，這會兒四肢酸軟無力，提不上勁，起先還一直以為是中了洞中迷藥的原故。他太久沒有生過病了，都快忘了病中是個什么滋味。

    秋欣然像是清醒了一些，她揉了一把自己的臉，扶著背后的樹干頗為艱難地站起來。夏修言坐在原地抬頭看她：“你干什么？”她看著像是有些恍惚了，沒聽見似的，朝林子里走去。過一會兒從林子里回來時，臉上沾著水珠，像是去水潭邊洗了把臉，目光完全清明了，手上還多了一塊濕手帕。

    秋欣然走回原先所在的大樹下，夏修言看著她手中的帕子，像是很不習(xí)慣叫人照顧，目光頗為復(fù)雜。但她卻極自然地將手帕遞給他，瞧見他的目光，又像誤解了他的意思，想了一想，補(bǔ)充道：“干凈的，我一直隨身帶著?！?/br>
    男子盯了那塊白色的絹帕好一會兒，終于伸手接過，老老實實地放在額頭上。秋欣然松一口氣似的，露出個高興的笑容，她盤腿坐下來，這回主動坐在他身旁：“侯爺睡一會兒吧，我來守夜?！?/br>
    夏修言起先將她叫醒本是故意使壞，這會兒見她主動提出守夜，心中又別扭起來，于是淡淡開口道：“如今沒什么危險，你睡一會兒也無妨。左右我睡不著，替你看一會兒也不是不可。”如同全然忘了剛才誰提的守夜。

    秋欣然打了個哈欠，不但沒領(lǐng)會他話里的意思，還抓錯了重點(diǎn)：“你睡不著？”她皺眉沉思一陣，“那我給你講篇經(jīng)？”

    “……”

    聽過給人唱曲，講故事哄人睡覺的，還是頭一回聽見給人睡前講經(jīng)的。秋欣然注意到他的神色，信誓旦旦地同他保證：“真的，我以前睡不著的時候腦子里背篇經(jīng)立即就能睡著?！?/br>
    夏修言不作聲，秋欣然便算他默認(rèn)了這個提議，于是坐直了身子，清一清喉嚨：“給你背個《太平經(jīng)》吧。”她小聲嘀咕道，“這篇最無趣了，你一聽準(zhǔn)能睡得著?！?/br>
    夏修言無聲地勾一下嘴角，就聽她背：“太平金闕帝晨后圣帝君師輔歷紀(jì)歲次平氣去來、兆候賢圣、功行種民、定法本起……”春夜里，女子聲音清越動聽，抑揚(yáng)頓挫，合著草木間的蟲聲，竟有幾分悠揚(yáng)的韻律。

    她幼時在山中學(xué)藝，師父背一句，她就在底下跟著背一句，搖頭晃腦的全然不知自己口中念的什么。那時候，她滿心只覺得這經(jīng)文可真長啊，她恐怕一輩子都背不下來，更不要說理解其中的奧義了?？扇缃袼鼙诚碌慕?jīng)文早已不知幾何，可這經(jīng)中的奧義依然沒有參悟。

    “一知半解也沒什么，”抱玉道人曾摸著她的頭告訴她，“那是先圣走過的路，你要去走你自己的路?！薄澳俏艺毡尺@些是做什么呢？”彼時秋欣然仰著頭困惑不解地望著師父問道。抱玉道人莞爾：“或許有一日自會有它的用處?！?/br>
    “……至平王四十三年，太歲癸丑十二月二十八日，為關(guān)令尹喜說五千文也?！鼻镄廊槐惩曜詈笠痪?，緩緩睜開眼，轉(zhuǎn)頭去看坐在身旁的男子。見他兩手抱胸側(cè)頭靠在樹上，雙眼緊閉，睫毛輕顫，呼吸平緩綿長，不知何時已經(jīng)沉沉睡去。

    第65章 宜下水   在四野寂靜的晨曦中，那一刻，……

    夏修言醒時, 發(fā)現(xiàn)身上披了件女子的外袍，樹下只有他一個人，秋欣然不知去了哪里。

    他這兩年在邊關(guān)殫精竭慮, 少有好眠?；氐介L安以后, 也?？吭谂P房燃香, 才能偶得安睡。沒想到今晚在這種席天慕地的荒郊野嶺，竟睡了近日來最好的一覺。

    天色還有些昏暗, 但東邊已有辰星亮起, 應(yīng)當(dāng)即將破曉。他掀開蓋在身上的外袍站起來，傷處隱隱作痛, 發(fā)著燒的腦袋也還有些昏沉。

    夏修言握著手中的外袍朝林中走去，沒走多遠(yuǎn)便聽見不遠(yuǎn)處傳來水聲。循著聲音往里走，幾步之后便看見一處水潭, 碧波蕩漾, 澄凈透明。晨間起了薄霧，他在岸邊的一塊巖石上站定，朝著水中凝視一會兒，隔著輕紗似的霧氣, 似乎能看見水下一團(tuán)黑影正在游動。

    他皺眉盯著那黑影漸漸朝岸邊游來, 緊接著就聽一聲巨大的破水聲，“嘩啦”一下，從水底冒出個人來。女子一頭烏墨似的頭發(fā)披散在身后, 膚色凝霜賽雪。她仰頭猛地吸了口氣, 水珠從她臉頰滾落, 沿著修長的脖頸沒入衣襟。在四野寂靜的晨曦中，那一刻，夏修言恍然有種偶入夢境, 遇見了山林間仙子精怪的錯覺。

    錯神間，女子已轉(zhuǎn)頭看了過來，見到站在岸邊的人，先是一愣，隨即歡快地開口喊了他一聲：“侯爺，你瞧我找到什么？”她扭過身，緩緩朝著巖石邊游來，水中一身雪青色的衣衫像朵花兒似的綻開如同鮫尾。

    靠岸時，她揚(yáng)起手，捧著一個銅制的盒子，捧到他面前，不無得意地說：“我找了好久，好不容易翻到那塊青石板，差點(diǎn)掀不起來?！?/br>
    夏修言蹲下身，想問她你大清早下水就是為了找這個？但喉嚨里像是含著砂礫，叫他一時發(fā)不出聲。晨間有飛鳥初啼的鳴叫聲，顯得曠野格外靜謐。在這靜謐中，他的目光落在她的臉上，注意到她眼睫掛了一顆水珠，隨著她眨了一下眼睛，終于難以承重一般，輕顫著沿著她秀挺的鼻尖滑落，最后消失在她的唇角。他滾了一下喉結(jié)，像是燒了整晚，脫水后突然感覺到一陣口干舌燥。

    秋欣然絲毫沒有注意到他沉沉的目色，還在說個不停：“我本來是想過來洗把臉的，但正好……”

    她話沒說完，半蹲在岸上的男子，忽然伸手撈過她，一手托住她的下頷，一手壓住了她的后頸，猛地湊近了來。秋欣然只感覺到一陣guntang的鼻息落在臉上，隨即比呼吸更燙的唇舌就貼了上來。

    那是一個略帶壓抑又笨拙的吻，帶了些許掠奪的意味，他像是急切地想要證明眼前的人并非幻影，放在她后頸的手掌微微收攏，絲毫沒有給她留下掙脫的余地。秋欣然感覺到他嘴唇溫軟，因為貼得太近，眼睫輕輕在她臉上掃過，像是一把小刷子，在她心上輕輕掃了一下。清晨的潭水冰冷，凍得人指尖發(fā)白，但他的氣息guntang，叫她不由打了個寒顫，終于反應(yīng)過來發(fā)生了什么，慌亂地朝水中后退。

    夏修言半跪在岸邊的巖石上，察覺到懷里人輕微的掙扎之后，半睜開眼，目光中一層水霧，眼尾微微發(fā)紅，像在高燒中不似平日清醒。秋欣然心中發(fā)慌，她一手攀上他的手臂，身子向水中沉下去。不料他依舊不肯松手，只聽“撲通”一聲，潭中濺起一朵巨大的水花，驚起了林中的飛鳥，原本半跪在岸上的男子跟著一同落進(jìn)了水里，潭水霎時間沒過頭頂，二人的衣袍在水中糾纏在一處。

    秋欣然感覺到緊扣著她的男子漸漸失去了力氣，這一回順勢一推，就將對方推開了一段距離。她在水中睜開眼，發(fā)現(xiàn)對方又閉上了眼睛，在水里，他臉色略顯蒼白，露出幾分難得一見的脆弱感。

    她一時心慌起來，疑心他不會水。又忙湊上去，重新貼上他的嘴唇，在水中緩緩替他渡了口氣，又緊拉著他的衣袖，將他帶回了水面上。

    秋欣然將人帶到岸邊，拍了拍他的胸口，男子雙眼緊閉，額發(fā)凌亂地粘在臉上，嗆出一口水，過了一會兒終于緩緩半睜開眼睛。她還來不及長舒一口氣，就聽林中傳來腳步聲，立即警惕地抬頭看去，就瞧見一個陌生的士兵從草叢后出現(xiàn)。他看見水里的女子也是一驚，隨即目光就落到了躺在岸上的男子身上，神色瞬間激動起來：“找到了！”他轉(zhuǎn)過頭朝著林子外跑去，一路高聲喊著。

    秋欣然一愣，意識到這應(yīng)當(dāng)是夏修言的親兵找來了，果然沒過多久，林中就是一陣紛亂的腳步聲，高旸首當(dāng)其沖，跑到近前看見躺在地上安然無恙的男子，差一點(diǎn)瞬間紅了眼眶：“快，快上馬車，換身干凈的衣服?！?/br>
    身后跟著的幾名親信，立即上前將人扶起來。秋欣然感覺到對方扣著自己的手腕微微用力，半睜著眼睛看她，可他病中無力，又很快松開了手。扶著他的親兵未察覺到二人這一瞬間的糾葛，完全沉浸在他安然無恙的巨大喜悅里，很快就將人送出了林子。

    秋欣然浸在水里，目送他的背影消失在草叢后，還有些回不過神。他剛剛像是要對她說些什么，說什么哪？她愣愣地想。

    高旸從昨晚開始派人搜山，找了一夜，終于在這兒找著了平安無事的夏修言，一顆心終于落回了肚子里，林中一陣兵荒馬亂過后，他才注意到還在水里的女子，嚇了一跳，慌忙道：“秋姑娘快上來?！彼焓终郎?zhǔn)備去拉她，秋欣然卻推開石頭又往下沉了沉，不大好意思地仰頭沖他笑了一下：“也勞您給我找件衣裳?！?/br>
    高旸一愣，這才意識到什么似的，不大好意思地退開幾步，忙道：“好，你稍等，我這就去?！彼f著忙退出了林子。

    等秋欣然披著一件男子的外袍從林中出來時，外頭只留下了幾個人。高旸在原地等她，秋欣然向四周看了一眼，高旸像是看透了她的心思，解釋道：“侯爺已被送去安全的地方，姑娘準(zhǔn)備回哪兒？我派人送你?！?/br>
    秋欣然搖搖頭：“在城里找家客棧放我下車就可，你們應(yīng)當(dāng)也不方便叫人看見送我回去吧？”

    高旸心中一頓，叫她這份心細(xì)如發(fā)的體貼所打動。又見她將手中拿著的一個銅箱子遞給他：“這箱子勞您交給侯爺，對他應(yīng)當(dāng)會有大用?！彼f完同他行個禮，擰了把還濕漉漉的長發(fā)，自顧往一旁停著的馬車走去，不必人幫扶就上了車。高旸甚至忘了問她，為什么二人會這副濕漉漉的模樣泡在水里。

    秋欣然回到何記飯館已是下午的事情了，她常外出行蹤不定，何家老小也習(xí)慣了她神神秘秘的做派，因而對她一夜未歸，并不感到驚訝。她隨口應(yīng)付了何秀兒兩句，潦草用了些飯，就回房睡下了。

    靠著松軟的被褥，雖只有短短一夜沒有回來，卻好似隔了許久似的。秋欣然一閉上眼睛，腦子里還是早上水潭邊的那個吻。

    夏修言為什么會忽然親她哪？難道是被魘住了不成？不過瞧他早上那個樣子，當(dāng)真像被魘住了。還是說他把自己當(dāng)成別人了？秋欣然生氣地想：登徒子，不要臉！就該叫他淹死算了！

    她憤憤地翻一個身，又忍不住想：不過他如果沒認(rèn)錯人……那就更不要臉了！對她這樣的出家人都能下得去手，登徒子，好色胚！小道士一把將被子扯過頭頂，耳廓可疑地發(fā)紅，緊閉著眼睛，在心里默念起《太平經(jīng)》來。

    第二天一早，秋欣然下樓用飯的時候，發(fā)現(xiàn)飯館里的氣氛較往日不同。食客們坐在一處竊竊私語不知說的什么，臉色卻個個都是異乎尋常的凝重。

    何秀兒給她端了碗餛飩上來，臉色也不大好，無精打采的。秋欣然忍不住問：“可是出了什么事？”

    小姑娘長吁短嘆一聲：“前天城南伏蛟山一聲巨響，山口塌了，昨兒個城里就在議論到底是怎么回事，只看見縣衙一撥撥地往那兒調(diào)人，圍了個水泄不通，看著像出了什么大事。今早傳出消息，說是有迖越人的蹤跡，定北侯帶人過去，結(jié)果山口塌了一群人全被埋在了里面?！?/br>
    秋欣然知道里頭的隱情，故而沒有出聲，倒是何秀兒又嘆一口氣：“你說定北侯要是當(dāng)真出了什么事，西北可怎么辦？”

    沒人知道西北沒了定北侯將會如何。朝堂上因為此事，也已經(jīng)鬧成了一鍋粥。

    消息最先傳來時，所有人的都大為震驚，圣上下旨全力疏通山石，確認(rèn)夏修言的安危。但隨著時間的不斷流逝，朝中也漸漸有人起了些別的心思。

    原本在定北侯和左相的這番交手中，定北侯已經(jīng)漸漸占了上風(fēng)，但這會兒，隨著夏修言的下落不明，朝中的風(fēng)向開始逐漸發(fā)生變化。有人在朝會上提出質(zhì)疑，一問為何迖越人混入京中，邊關(guān)卻無一點(diǎn)風(fēng)吹草動；二問迖越人入京為何只有夏修言得到了消息；三問夏修言得知此事為何不第一時間上稟，反倒只身前往私會。

    趙戎回來時，正聽賀中破口大罵，高旸自那天帶人出去之后，中途回來一趟，又很快帶了些東西離開了。這短短幾天連番的變故，急得他嘴上生了一串的燎泡，卻也只能在府中干瞪眼。見趙戎回來，他忙撲上去問：“怎么樣了？”

    見對方搖搖頭，他不由罵了句臟話。倒是趙戎神色還算鎮(zhèn)定：“你罵娘也沒用，不如好好照看著府上，這里不全是侯府的人，多少雙眼睛盯著，別從里頭出了亂子?！?/br>
    “侯爺如今生死未卜，你還有心思說這些？”

    “你還有其他法子？”趙戎看他一眼，到底不忍心，“你也不必太過著急，我看侯爺應(yīng)當(dāng)平安無事?！?/br>
    賀中一聽這話，倏地睜大了眼睛：“你怎么知道？”

    “我昨天去何記飯館看過，秋姑娘已經(jīng)平安回來了。”

    賀中大喜：“不錯，還是你腦子好用，我怎么沒想到這個。那道士都平安回來了，侯爺必然也沒什么事?！彼吲d地搓著手，又想到什么，神色遲疑，“不過要真是這樣，高旸回來怎么也不說？”

    趙戎嘆一口氣：“高旸不善說謊，應(yīng)當(dāng)是侯爺有意瞞著府里，他怕自己在我們面前露餡，干脆就連府都不回了?！?/br>
    “好呀，這個高旸，居然連我們都瞞，等他回來我必要他好看！”口中雖這么說，但賀中的臉色顯然放松許多，與前幾日截然不同。趙戎見狀提點(diǎn)道：“侯爺既然有心相瞞，必然有他的打算。你心直口快，容易叫人看穿，這幾日還是待在府里，不要出去走動，等侯爺有了指令，必定會派人帶口信來。”

    賀中連連稱是，突然外面有人稟報，說是大理寺周少卿帶人趕到，要見趙將軍。賀中一愣：“大理寺好端端地找戎哥做什么？”

    那人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來，趙戎心中微微一沉，已是隱隱有了預(yù)感。他眉頭微蹙，片刻之后點(diǎn)頭道：“勞他稍等，我這就去。”

    第66章 宜出行   石頭上的字尚且可以輕易抹去痕……

    秋欣然拄著她的算命幡子走到翊善坊時, 正看見周顯已領(lǐng)著人從定北侯的官邸出來。他身后一群大理寺的官差，一看便是在辦公差。官舍前圍著不少人，竊竊私語, 不敢上前。

    夏修言不在府中, 大理寺到這兒來拿什么人？她站在路邊, 不一會兒見官差圍著一個戴面具的男人出來。她心中一驚，猜測恐怕是趙戎的身份暴露, 但見他從府中出來時, 身上未帶枷鎖，身旁的官差態(tài)度也算和氣, 只將他請上馬車，看來應(yīng)當(dāng)是請他回去調(diào)查，還不到最壞的那一步。

    趙戎上車之前, 似有所感, 抬頭朝她站著的方向看過來，一眼便看見了她，神色一頓，很快又不動聲色地轉(zhuǎn)開目光。

    周顯已沒有注意到這邊的動靜, 見趙戎上車, 催促著手下動身，不一會兒就消失在侯府門前，只剩下躲在四處的街坊鄰居出來議論紛紛。

    秋欣然在原地站了片刻, 等人都散了, 她才理理衣衫走到官邸門外握著門環(huán)輕輕叩了叩。不多時, 大門拉開一道小縫，門房從門后探出頭來，見了她也是一愣：“秋道長？您這是……”

    秋欣然和和氣氣地笑著問：“不知賀副將在不在府上？”

    門房一聽她找賀中, 心有余悸地回頭看了一眼，小聲勸道：“要沒什么大事，我勸您晚些時候再來?！?/br>
    秋欣然這個人很聽勸，一聽就知道多半是賀中在里頭正發(fā)脾氣，立即決定不進(jìn)去觸這個霉頭，反從袖中取出個小錦囊來交給他：“那勞您將這個給他，就說若他愿意，就來何記飯館找我?！闭f著又取了一錠碎銀塞他手里。

    門房摸著碎銀，客氣道：“道長這是做什么，本就是分內(nèi)的事情。”秋欣然笑一笑：“賀副將正在氣頭上，要您跑一趟，這都是應(yīng)該的?！?/br>
    門房臉上笑出了一朵花，將銀子揣進(jìn)袖子里，連聲保證一定將話帶到。

    秋欣然從官邸出來，叫一輛馬車出城。正是農(nóng)忙時節(jié)，沿路不少農(nóng)家，她一出城就跳下馬車，徒步往西走去。正午時分，走到一家不起眼的田莊，她朝莊外那三棵楊樹看了兩眼，這才上前叩門，不一會兒有個婦人出來，瞧見莊外站了個陌生人，神色頗為警惕。

    秋欣然忙沖她亮了下手中的算命幡子：“夫人算命嗎？五文錢一卦，童叟無欺?！?/br>
    這是先前夏修言教給她的暗語，那婦人一聽，果然臉色緩和不少，悄悄將門打開一道縫迎她進(jìn)來。這田莊不大，婦人默默領(lǐng)她走到院里，指著后頭一間小屋：“就是那兒了?！鼻镄廊煌懒藗€謝，上前敲門，不一會兒房門開了，露出后頭一張清秀的面孔，正是梅雀。

    梅雀開門見了是她，先是一愣，隨即又是一喜，忙將她拉進(jìn)屋里：“是你？侯爺讓你來找我？”

    秋欣然故意嘆一口氣：“若不是他，我可找不著你?！?/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