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以喬即使離開C.E多年，在殷知禮的心里，依舊是值得驕傲的孩子。

    他在祖國大陸上，留下了溫柔的越江廣場，深邃的南海燈塔，還有和律風(fēng)一起設(shè)計的《山水桐鄉(xiāng)》。

    這么多令人驚訝的建筑，一反“殷以喬”標(biāo)簽下的銳利冷漠，充滿了語言無法描述的繾綣綺麗。

    殷知禮為他的突破和改變感到欣慰，也在老友快樂說及C.E陳列室的時候，想起了殷以喬留下的空白。

    “約翰認識許多建筑師、建筑愛好者，他們熱衷去看C.E陳列室的展區(qū)。然而，他們每每走到你的展區(qū)，都覺得你展示的代表作品，已經(jīng)完全無法代表現(xiàn)在的你。”

    他的聲音悠然感慨，“他說，你在自己位于中心位置的展臺留下了空白，是因為你把最好的作品留在了祖國大地?！?/br>
    “所以他更加好奇，究竟哪一個建筑，才是你最為滿意的作品?！?/br>
    遠隔山水的閑聊，聽得殷以喬詫異啞然。

    他根本完全忘記了留在C.E陳列室里的遺憾空白，甚至找不回當(dāng)初期待著展臺上擺出《山水逍遙》的心情。

    此時，《山水逍遙》不再是憑空想象的模型，而是列入了建設(shè)計劃，將在桐鄉(xiāng)進行的浩大工程。

    無論是青色樓宇、市民中心、廊橋庭院、風(fēng)雨同舟都會在中國的桐鄉(xiāng)拔地而起。

    再也不需要他做什么擺放，去證明它是一個絕佳的設(shè)計。

    殷以喬勾起唇角，心中升起萬千感慨，又最終化為一聲笑意。

    “爺爺，C.E陳列室里的我，和現(xiàn)在的我確實不同。但是，我不打算重新修改我的展區(qū)。”

    他是一個懶惰的人，一生中唯一的勤快，都是為了律風(fēng)。

    “每一個建筑師，會有屬于自己獨一無二的成長與改變。留在C.E建筑事務(wù)所的每一棟建筑都代表了我在英國的思考。”

    “而我現(xiàn)在的作品，則是我對中國的思考?！?/br>
    越江廣場、立安港博物館、山水桐鄉(xiāng)都是獨屬于中國的建筑。

    它們飽含的全部情感，遠遠超過了單一建筑的承載范圍，充滿了人文浸潤的溫度與無法訴說的浪漫。

    以前殷以喬不懂得的事情，終于有了清晰的答案。

    再美麗的利斯圖書館，也是英國的利斯圖書館。

    哪怕它誕生于律風(fēng)的設(shè)計，對律風(fēng)來說，仍是一座遙遠、疏離的建筑。

    因為，他只想給深愛的這片土地，最好的一切。

    “我的現(xiàn)在，還沒有出現(xiàn)過‘最滿意’的作品。也許讓我挑選，得等到我老了，選擇放棄設(shè)計建筑的時候，才能夠好好的評判一下所謂的代表作?！币笠詥陶f，“能有C.E記錄我的過去，沒什么不好。”

    他話里輕松地將C.E歸為無法返回的過去，殷知禮半是了然半是詫異地問道：“你不回C.E了？”

    “是的，爺爺?！彼囊暰€溫柔，語氣堅定，“我想和小風(fēng)一起設(shè)計出更美的建筑，留在你摯愛的土地上?！?/br>
    窮盡一生，和最愛的人一起，去尋找可能存在的“最滿意”。

    掛掉電話，殷以喬沒有一絲遺憾。

    哪怕他回到C.E建筑事務(wù)所，與繼續(xù)中國的設(shè)計建造不沖突，他也不習(xí)慣英國悠閑的做事風(fēng)格，還有門庭若市的商業(yè)會談。

    做一個獨立建筑師，接一些感興趣的項目，時間隨他安排。

    他可以陪著律風(fēng)走遍山山水水，或者陪著律風(fēng)做完耗時幾年的橋梁工程。

    心里有了牽掛，殷以喬再也回不到過去那種為建筑藝術(shù)奉獻終生的心境。

    反而更加自由，對建筑充滿了熱情。

    殷以喬關(guān)掉電腦，隨手整理了桌上散開信封準(zhǔn)備回家。

    然而，他竟然在信堆里，又發(fā)現(xiàn)一封錢旭陽代寄的菲律賓來信。

    同樣的棕褐色封皮，同樣的黑色筆跡。

    卻有著前后相差了一個多月的郵戳。

    殷以喬向來引以為傲的記憶，在面對兩封相似菲律賓信件時，變得模糊不清。

    律風(fēng)什么時候，又寄了一封信給他？！

    他的眉頭微皺，快速地拆開了這兩封看起來一模一樣的信封。

    郵戳?xí)r間稍早的那封信，裝著幾枚批量印刷出來的書簽，上面用英語寫著菲律賓的諺語：“抓住今天，才能不丟失明天?！?/br>
    書簽上沒有律風(fēng)的筆跡，自然是錢旭陽在律風(fēng)重傷昏迷的時候，幫忙敷衍他的那一封。

    很快，殷以喬從另外一封信里，抽出了薄薄的信紙。

    他只需視線一掃，就知道這是律風(fēng)親筆所寫。

    “師兄，對不起?！?/br>
    殷以喬笑意淺淡，果然犯了錯的人，連寫信都不寫什么“展信佳”“見信如面”了，開口就端正了態(tài)度。

    “這封信是我悄悄寫的，偷偷讓錢旭陽幫我寄出去，你收到了千萬不要意外！”

    殷以喬笑意漸濃，他當(dāng)然意外。

    這家伙在菲律賓，天天都在他眼皮底下養(yǎng)傷，怎么跟錢旭陽商量好，背著他寫信寄信的？

    “我深深意識到自己的錯誤，我發(fā)誓，再也不敢瞞你任何事情，哪怕傷口又癢又疼，也會直接告訴你。不怕丟臉?！?/br>
    殷以喬根本克制不住嘴角弧度，發(fā)出哈哈的笑聲。

    仔細想想，律風(fēng)養(yǎng)傷期間，確實異常聽話異常乖巧，他以為是師弟沒精力造作了，趁著沒外人撒撒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