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腳步聲離柜子很近了，如意齋縮回了手，他的手里多了個(gè)小紙包，他看了看，就把它塞進(jìn)了口袋。悟醒塵這下能從門縫里看見外頭了，一個(gè)男孩兒正把抱著的一疊白衣服放在靠近他們藏身的這只柜子前的一張單人床上。男孩兒放下衣服后就出去了。悟醒塵要從柜子里出去，如意齋拽住他，悟醒塵仔細(xì)聽了聽，又是一串腳步聲，比先前那孩子的腳步聲重很多。悟醒塵說：“大門是開著的，不算擅闖?！?/br>
    如意齋說：“主人同意你進(jìn)來了嗎？“

    “主人沒有鎖門！”

    如意齋說：“警務(wù)處也不鎖門，你怎么不去警務(wù)處隨便亂逛？”

    悟醒塵極力壓低聲音：“這是偷換概念，這怎么一樣？”

    如意齋看了看他，道：“你的問號原來和感嘆號一樣討人厭?！?/br>
    悟醒塵想爭辯，如意齋又捂住了他的嘴，有人進(jìn)來了，腳步聲越來越近，這次真的很近，一道黑影撲到了柜子上，那沉重的腳步聲停下了。如意齋臉上的光不見了。悟醒塵只能勉強(qiáng)看到他的輪廓，他的黑頭發(fā)在黑暗中像一方黑色的紗巾，蓋在他身上。悟醒塵忽然想起博物館里的一尊吉祥天石像。那石像就頭頂著一方黑紗，石像的樣貌看不清了，身上的服飾也被腐蝕了，層層色彩幾乎都剝落了——唯有那黑色的頭紗和一截白色的腳踝幸存了下來。石像盤著一條腿坐著。根據(jù)鑒定結(jié)果，石像的另外一條腿是在輕點(diǎn)蓮花池。

    如意齋輕輕問悟醒塵：“戒指是你的傳家寶？”

    悟醒塵搖了搖頭。

    如意齋又問：“定情信物？”

    悟醒塵點(diǎn)頭。

    “你愛他？”

    盡管嘴巴被捂住，可悟醒塵還是毫不遲疑地回答了：“是的，當(dāng)然?！?/br>
    悟醒塵聽到了更重的腳步聲。踏踏，踏踏，門外的黑影沒有動。踏踏，踏踏。腳步聲還在響。悟醒塵這才發(fā)現(xiàn)，他聽到的不是腳步聲，是心跳。很沉。竟然又沉又快。

    如意齋的嘴唇湊到了他嘴邊。

    悟醒塵一把推開了如意齋，身體因而失衡，跌出柜子，摔在了床上，摔得不輕，等他坐起來，平復(fù)了心跳和呼吸一看，滕榮正站在柜子前看他，如意齋施施然從柜子里走了出來。

    悟醒塵忙道：“一場誤會?！?/br>
    如意齋垂下眼睛，垂下頭，幽聲說：“是啊，一場誤會?！?/br>
    他嘆息著往門口走去，拖著他的影子，他的影子瘦瘦長長一道，在地板上游動。滕榮點(diǎn)了點(diǎn)頭，也說：“嗯，一場誤會?！?/br>
    悟醒塵解釋說：“他拿了博物館里的放大鏡，博物館的展品恕不外借?！?/br>
    如意齋抬起手在眼睛邊上放了放，取下右手的戒指，扔到悟醒塵坐著的床上，轉(zhuǎn)過身去，說：“要取回的是這個(gè)對戒吧，原來是別人的東西，早知道就不要了?！?/br>
    悟醒塵頭痛得厲害，如意齋已經(jīng)走到門口了，輕輕問道：“請問告別儀式怎么去呢？”

    他說“請”，悟醒塵有種反胃的感覺，手腳發(fā)僵，渾身不舒服。他想他也得預(yù)約個(gè)醫(yī)生，得看看剛才那一摔是不是把身體哪個(gè)脆弱的部分摔壞了，以至于他從上到下，從頭到腳，說不出的難受。

    滕榮回道：“就在院子里的花房?！?/br>
    如意齋的影子跟著他游出了房間。

    滕榮問悟醒塵：“你們是來參加告別儀式的么？有心了?！?/br>
    悟醒塵說：“您誤會了，真的是來取回失物的?！彼爝M(jìn)褲子口袋摸了摸，空的，他摸遍身上所有口袋，都是空的。

    放大鏡又不見了！

    悟醒塵抬起手搓了搓眉心，滕榮又拍了拍他的肩，悟醒塵更不舒服了，除了反胃，呼吸還很不順暢，滿腦子只想趕緊從滕榮眼前消失，可一時(shí)間又找不到什么好的借口告辭脫身。這時(shí)，門口傳來敲門聲，接著，一個(gè)女孩兒輕悄悄地問：“聽說這兒有幫手能去隔壁幫忙打掃？”

    滕榮說：“去樓下問問吧?！?/br>
    悟醒塵看了眼，一個(gè)系著白圍裙，包著白頭巾的女孩兒站在門邊，女孩兒的臉很白，臉上長滿紅色的斑斑點(diǎn)點(diǎn)。悟醒塵脫下了外套，卷起衣袖，說：“缺幫手嗎？”

    女孩兒看看滕榮，滕榮點(diǎn)了點(diǎn)頭，女孩兒說：“那請這邊走?！?/br>
    隔壁房間確實(shí)很需要打掃，地上，墻上都是顏料，兩扇窗戶下面堆著些木板。女孩兒遞給悟醒塵一塊抹布，悟醒塵遞了張名片，說：“悟醒塵，地球博物館鑒定科科員?！?/br>
    女孩兒看看他，在圍裙上擦了擦手，接過名片，和他握了握手，有些不好意思地說：“對不起，這里的大家都沒有名片?！?/br>
    悟醒塵道：“那怎么稱呼？”

    女孩兒說：“很多人都沒有名字，”她微笑，“你知道嗎，人類一開始的時(shí)候都是沒有名字的。”

    悟醒塵說：“這里確實(shí)保持著比較傳統(tǒng)的生活方式。”

    女孩兒看著悟醒塵的名片，說：“你是滕譽(yù)在地球上認(rèn)識的朋友嗎？”

    悟醒塵說：“聽滕榮先生提起過他，”他補(bǔ)充，“好幾次。”

    女孩兒問道：“第一次來這里？”

    悟醒塵點(diǎn)了點(diǎn)頭。

    “覺得怎么樣？”

    悟醒塵笑了笑：“比較陌生的生活方式?！?/br>
    女孩兒笑著說：“在上界通靈的漂流飛船里沒有百分之百實(shí)現(xiàn)的生活方式在這里實(shí)現(xiàn)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