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會真的相信有地道，有什么原始人吧……”悟醒塵瞥見調(diào)查官拖著黑眼睛往回走過來了，著急地說，“別管這么多了，先跑出去……”

    如意齋說：“悟醒塵，你不會以為替我擋了一槍，我的命運就由你說了算了吧？”

    悟醒塵怔住，啞了，看著如意齋，什么也說不出來了。

    調(diào)查官回來了，坐回了椅子上，喘了口氣，笑了笑，從軍靴里拔出一把匕首，拍拍腳邊的黑眼睛的臉，割下他臉頰上的一塊rou，提起來，沖著悟醒塵晃了晃。

    悟醒塵撇過頭。

    [旁白：如果我死了，他會難過嗎？他的眼淚長什么樣子？有人見過嗎？]

    悟醒塵低聲說：“閉嘴……”

    一塊rou片落在了悟醒塵的手背上，手環(huán)上顯示一句話：此片人rou含卡路里90卡，您今天還需要補充3610卡路里哦。

    [鏟子鏟地的聲音]

    [旁白：白天，我們兩個人繼續(xù)挖掘。晚上，調(diào)查官會從上面下來一邊享用黑眼睛的rou，一邊看電影。他讓677在土坑里投影電影。他喜歡看導演作品集，土坑里四面墻壁，他能一口氣一起看四部電影。]

    一面墻壁上，卓別林在路上遇到一個賣花姑娘，一面墻上，卓別林穿著背帶褲看來看，或許是在看另外一面墻上的大獨裁者，還有一面墻上，卓別林掛在時針上。

    卓別林發(fā)現(xiàn)賣花姑娘是個盲人。

    [旁白：那個關(guān)于祭司的故事在我心里揮之不去。]

    悟醒塵看了眼677。677和如意齋都在安靜地看著電影，調(diào)查官被卓別林逗得哈哈大笑。如意齋和677說著話，他問他：“還是4比3的畫幅嗎？”

    677頷首：“是的，人物必須被禁錮在盒子一樣的空間里?！?/br>
    “環(huán)繞式全畫幅能帶給觀眾更好的恐怖體驗?！?/br>
    “那觀眾就只會去體驗恐怖而不會關(guān)注愛情了?！?/br>
    “愛情恐怖電影？”

    “愛情電影，不過，基本上，愛情都是恐怖的?！?/br>
    如意齋對677笑了笑。他們繼續(xù)看電影，安靜地。誰也不說話了。

    [鏟子鏟地的聲音]

    又是一個白天。挖掘還在繼續(xù)。如意齋用上了鏟子，悟醒塵還在用頭盔。他忽然說：“假如你和他比較投緣的話，我們可以結(jié)束關(guān)系，隨時都可以……”

    如意齋問他：“你的左手能動了嗎？”

    悟醒塵試著用左手握拳頭，手指只是做出一個蜷起來的姿勢，如意齋說：“看來這個進度能維持下去?！?/br>
    幾片rou片掉在了地上，調(diào)查官站在坑邊看他們。逆光的角度，他的臉色黯淡，他的臉色和晚上被篝火照著時一模一樣。

    [鏟子鏟地的聲音]

    [無法辨別的說話聲]

    [旁白：白天，我們挖掘，晚上我們看電影，677的資料庫里有很多考古發(fā)掘出來的新片，全是些我聽都沒聽說過的導演。梅爾維爾，雅克·貝克，戈達爾，侯麥，我懷疑他們是不是最近在法國挖出了一間電影制片廠的遺跡。外面的世界現(xiàn)在變成什么樣了呢？我又變成了什么樣了呢。阿蘭·德隆開著汽車在巴黎的街頭穿梭，他可以同時在四面墻壁上出現(xiàn)在相似的俱樂部里。]

    [鏟子鏟地的聲音]

    [旁白：沒有rou片了，黑眼睛的尸體吃完了。677也危險了?；蛟S危險的是我，誰知道呢。我對死亡已經(jīng)失去了感知。它離我太近了，我已經(jīng)習慣了它。]

    悟醒塵汗流浹背，問如意齋：“真的有地道嗎？”

    如意齋說：“挖下去不就知道了?！?/br>
    “要挖到什么時候？”

    悟醒塵丟開了頭盔，狠狠踹了土坑墻壁一腳，痛得還是他自己，他蹲在地上，抱著膝蓋一言不發(fā)。

    [旁白：我仿佛看在一個黑洞里，我挖掘吞噬我自己的黑洞。]

    悟醒塵問677：“你有讀心術(shù)嗎？”

    如意齋說：“你不應(yīng)該和導演說話，這會很出戲?！?/br>
    悟醒塵皺起眉：“這是我的人生，我才是自己唯一的導演！”

    如意齋看看他，笑著聳了聳肩。悟醒塵轉(zhuǎn)過身，面朝墻挖土。

    晚上，調(diào)查官下來了，如意齋不干活了，悟醒塵拿了他的鏟子鏟土，調(diào)查官問他：“你的左手有力氣了？”

    “起碼比一個記錄員有力氣，起碼比一個記錄員派得上用場。”悟醒塵說，往外飛出一鏟子的土。

    調(diào)查官哈哈笑。他們又看電影，悟醒塵還是在挖土，土沒法運上去，就只好任它們堆在腳邊，任它們在他和其他人之間隆起一堵矮墻，隆起一堵高墻。

    [鏟子鏟地的聲音]

    白天，他和如意齋也不說話了，只是挖掘，地下有什么？地道？原始人？他不知道，他不抱希望，只是挖掘。挖掘成了他唯一能做的事，挖掘成了他人生的唯一目的。

    幾片rou片扔了下來。

    晚上，677從上面掉了下來，調(diào)查官跟著下來了。677還有一口氣，他躺在地上，朝悟醒塵招了招手。悟醒塵看了眼調(diào)查官，調(diào)查官說：“他有話想和你說?！?/br>
    悟醒塵過去扶起了他，677的臉上血rou模糊。他掙扎著調(diào)出阿倫·雷乃作品集，開始投影。

    如意齋和調(diào)查官坐著看電影。一片白光掠過兩人的臉頰。

    悟醒塵心里發(fā)慌，抓著677的手：“你……你……你怎么了？”

    677說：“465，我的所有紀錄都給你。我把4比3的畫幅也交給你，不要更改我的畫幅……還有，永遠不要向特效妥協(xié)，不要濫用配樂，如果非要加上什么片尾曲，什么插曲的話，麻煩套用一下強尼·格林伍德模版?！?77吞了口唾沫，悟醒塵想哭，眼眶卻干澀，他用力揉搓眼睛，677拍了下他，悟醒塵便又看他。677把手環(huán)靠在了悟醒塵的手環(huán)上。